皇宫并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所在,但太过善良的人,往往也无法在这里存活下去。正如世间的每一个地方都必然有着它的生存法则一样,只要能够把握好其中的尺度并充分利用,你就可以极为快速地混的如鱼得水。
而即墨无心,恰巧从来就不缺乏这样的能力,所以即便是在人人都与之为难的赤火皇宫之内,她依然以一个强者的姿态睥睨着一众自视甚高的后宫女人,哪怕,她们是炎烈这位一国之君的枕边人。
自从那日夜宴她随手给那两个蠢女人下了点无关痛痒的小毒之后,鬼谷医仙心狠手辣的名声便是再度于皇宫大内流传开来,甚至比之以往,都要更胜一筹,而且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兼之那晚谁也没看到她究竟是什么时候下的手,因此,到的后来,她所居住的琉璃殿方圆十里之内都开始变得荒无人烟,宫中之人,即使是再闲来无事,也不敢跑到这个地界上来触她的霉头,生怕这位神医大人哪天一个心情不好就悄无声息地把自己给了结了去。至此,即墨无心的日常饮食起居,彻底交由四大侍女来照料,因为放眼宫中,已经再无一人胆敢以身犯险。好在主仆几人早已习惯于这样的生活,倒也是乐得世外逍遥。
这一日,即墨无心照常从御书房替炎烈诊了脉回来,虽然脸上的神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敏锐如舞,依旧还是从中嗅到了一点不寻常的味道。
“主子,可是皇上体内的毒有什么问题么?”贴心地为坐在窗前的即墨无心端上一盏薄荷凉茶,舞语调柔和地开口询问。她看的出来,自家主子似乎有点心不在焉,想来,也应该是为了那赤火国皇帝的病情吧。
心神不属地接过那质感上乘的白瓷茶盏,即墨无心抿了口青碧色的茶汤,只觉得薄荷特有的沁凉与清新扑面而来,由嗓子眼一路滑下直至月复中,简直是要把满腔的沉郁之气都冲击开来。舒服地喟叹了一声,她放下杯盏,望着窗外那盛夏时节的炽热阳光,一双翦水秋瞳就下意识地虚眯而起:“何止是有问题,根本,就是十分的棘手啊。”
她已经把能列出来的药方都试过一遍了,但除却压制的作用以外,连一丝一毫根除的迹象都没有。再这样下去,至多十天,恐怕炎烈就要一命呜呼了。除非,她肯用上那最后一种方法……
“什么?怎么可能?!”惊讶地瞪大了一双好看的眸子,舞似乎颇有些难以置信:“以主子您的医术,怎么会……”
笑着抬手止住她尚未说完的那句话,即墨无心的视线缓缓游移,最终却是定格在了庭院水池里的一朵睡莲之上:“舞,不要太高看了我,我和你们一样,终究也只是一介凡人,什么生死人、肉白骨,那都只是万分之一才能诞生的奇迹罢了。”她不是神,没有掌控人间生死的能力,她只是比普通人更多了几分敢与命运相搏的勇气,其他的,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主子……”犹豫着想要辩驳上一两句,舞不过又才刚起了个头,就被即墨无心给打断了。
“记得师父在世之时曾经跟我说过,天理循环,生死有命,医道一途更是永无止境,若是光想凭借一己之力就扭转乾坤,那便和痴人说梦无异了。”不疾不徐的嗓音在室内轻轻响起,就如同伊人小憩之时出的呓语声声,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韵味,单是那么听着,舞就觉得自己已经快要醉了:“所以很多时候,纵然我有救人一命的能力,我也不想多出手干预些什么,因为一旦过多地涉及了生离死别,我就再不是师父心中所期望的那个人了。”
你的母亲原本复姓即墨,我给你取名无心,以后,你就叫即墨无心了。
时隔多年,师父那日的声音好像仍然在脑海深处徘徊不去,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自己存活至今的目的。
你应该无心、断情、绝爱,只有这样,你才能成为完美的复仇利器。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那为师劝你还是早早就放弃了吧。无心,你明白我为什么要给你取这样的名字么?
是的,师父,我明白。可是现在,我不能……
眼前好似闪现出那双璀璨绚丽的黑眸,在似有若无的虚影中,即墨无心仿佛依稀看见很多年前,那一身白衣若仙的俊美少年于一地狼藉中抱起满身伤痕、奄奄一息的自己,笑容怜惜而恍若神祗:“小丫头,还是跟我走吧……”
“师父,就让我破例一次,这唯一的一次,哪怕不成功,至少我已经竭尽我的全力了。”冲着那并不实际存在的虚无画面粲然一笑,即墨无心却是在这一刻就下定了决心:“所以,请您保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