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漓国,建国152年。
“娘子,你生下了这孩子,现在恰好是夕阳落下之际,我们一家子将来也必定和乐融融的。不如这孩子就叫做华夕乐?”
“夫君你说好便是好了。”
“娘子你说好才是最好。”
“那我就说夫君你是好的,那夫君你便是最好的了。”
“娘子过誉了。”
手中的孩子不停地挥动着自己胖嘟嘟的小手,一下子便爬上了她父亲的脸庞。此时,她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了,唤作华夕乐。夕阳无限好,却是近黄昏。而这乐,是否也会跟着这黄昏一下子落去?
一朝一夕,花开花落又一季;一春一秋,人是人非又一载。
在这个小村子里,华夕乐已生活了八年了。华夕乐看了看四周,看着这水,这山,这一草一木,这一虫一鸟。
“乐儿,怎么了?”顾悦的声音远远飘来,华夕乐回头一望,却是顾悦捧着一篮子水果盈盈走来。
顾悦是华夕乐的亲娘,父亲是村中颇有名望的教书先生华然,但华然从来不教给华夕乐一点政治概念,只是教会华夕乐把所有的字都认了。
顾悦把篮子放到了小木桌上,向华夕乐招了招手,华夕乐便大步大步地飞奔而去。
“小心点呀,你这孩子。”
话音刚落,华夕乐便脚下踩到了一颗小石子,直直地扑在了地上,扑在了顾悦的脚下。
“哇——”华夕乐像个三岁小娃一般大声哭了起来,虽说表面没有任何伤痕,可是心中到底还是受到了创伤。
顾悦赶紧把华夕乐扶起来,拨开了华夕乐的头发,仔细地瞧了瞧,模了模。发现没有什么伤痕,心也安定了下来。随即怒道:“你这孩子,女孩子家便应有女孩子的姿态,这大跑大跳的算什么?”
华夕乐赶紧擦了擦泪痕,此时华夕乐站起来也只能到顾悦的腰上,顾悦身材不算高大,却显得华夕乐更加小巧了,却不玲珑。
看了母亲一脸的愤怒,还有愤怒底下的担忧,华夕乐马上扑在顾悦的身上,撒娇道:“娘亲,您大人有大量,您就原谅乐儿吧,乐儿给你捶骨。”
接着,华夕乐便推顾悦坐到小木椅上,轻轻摆动着自己的手,在顾悦肩上捶着。
“华夕乐!”
远处的一声怒吼,华夕乐马上躲进小木桌下,顾悦微笑着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却也帮着华夕乐遮住她露出的一角淡粉色裙摆。
来人一见顾悦云淡风轻地坐在这里,便肯定了刚才自己见到的是华夕乐了。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尊敬道:“瑜儿见过师母。”
这瑜儿,便是跟华夕乐指月复为婚的未婚夫文瑜,两人却都是小小年纪,根本不懂这婚姻之事,家中也不急着,便让这两个孩子像是前生惹下了深仇大恨一般,此生冤家路窄,庙中的庙祝却赞叹道:“天造地设,天生一对。”
顾悦看着文瑜眼中那精明的细光,便知道这事也瞒不了,却也要尽一个母亲的责任,道:“瑜儿此番是来找乐儿?乐儿刚才去找雪儿玩了,要不坐下来吃个果子吧,也好陪师母聊聊。”
顾悦说此话时,嘴角却扬起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文瑜会意,坐到了一边的小木椅上。
华夕乐见眼前多了一双脚,便生气地踩了顾悦一脚,顾悦脸上没有丝毫的改变。
华夕乐心中怒道:我的好母亲,就不能帮着您的好女儿一回吗?
从顾悦手中接过了一个果子,文瑜便感叹道:“家中本来也种了好些好果子,也即将收成。却不料,这好果子居然全到了别人的肚子里。”说话时,文瑜一只脚却看似很不经意地踢了一脚。
华夕乐擦了擦脸上的小脚印,顺了顺自己的头发,却是忍气吞声,一声不吭。
此事顾悦已然明了,这果子是特有的品种,村中难见,华夕乐一天路过,玩得尽兴,便也随手摘起了文家的果子吃,却尝了一颗之后,把文家所有的果子都摘走了。这事赖也赖不得,可是有证人的。
文家宽容大度,自然不跟未来儿媳妇计较,而且也没有什么好计较的。虽说华然心中万分歉意,文家却说一饭便好,可这文瑜一月前跟着舅舅外出学经商,也好扩大着小村子的规模。本想归家后会有好果子送到嘴里,却是听到这样的消息,便愤然离去,前来寻找罪魁祸首了。
顾悦随意地笑了笑,道:“师母会帮着瑜儿的。”说着,顾悦便缩回了脚,那淡粉色衣摆瞬间闪进文瑜的眼帘。华夕乐深知不妙,便急匆匆起身。
却不料,猛地撞向了木桌,轻哼了几声,映入眼帘的却是文瑜那狡黠的脸。
华夕乐笑了笑,赶紧爬出小木桌,躲在顾悦身后。文瑜无奈,却也没有不追究的理。
华夕乐自知理亏,却也忍不住大声吼道:“你你你——好男不跟女斗!”
好男?文瑜当然不会为了一个好男而放过华夕乐。这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帐!
文瑜笑嘻嘻道:“你有种你就别躲在师母背后!”
“难道我还怕你不成?!”华夕乐说完便后悔了,却也遵守承诺,在下一瞬间,华夕乐便提起衣摆大步跑着。
文瑜是男孩子,华夕乐是野丫头,两人不相伯仲。追着赶着,一路到村中的繁华地带,却也弥漫着幸福的气息。
终于,在一条小巷子里,华夕乐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文瑜也好不了哪里去,却也死活撑着。
文瑜开口道:“你有种你就别跑!”
“你不追我就不跑!”
“那我就是要追呢?”
“那我就跑!”
这两个小娃儿下一瞬间又在奔跑,如同风中的孩子,从来也不会停下来。
旁边的路人见着,却也是开怀大笑,道:“你们看这文家的孩子又在和先生的女儿在玩耍了,这姻缘怕是前十辈子便订了下来吧。”
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走了出来,旁边还跟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脸上脏兮兮的,一点也不讨喜。这小女孩唤作周琳,据说是丞相弃女,交给了这妇人看护的。
所以,这妇人平日里也不见得会对这小女孩有多好,只是一日两餐,也不包她穿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但这周琳却有能力让自己活了十年,这整整十年,她都忍了下来,让自己活得好好的。
周琳在路人后面,眼里闪过了一丝怨恨,暗自喃喃道:“若是我是这华家的孩子,我肯定会活得比华夕乐精彩多了!”
对呀,这华夕乐就是一山间小野女,野丫头,一点也不懂得礼仪。在周琳眼中,她无非就是蹭了她爹华然的光。若非如此,她哪来这么幸福?
周琳心道:有朝一日,她一定会比华夕乐过得更加好。
一个从村口进来的朴素民妇紧紧抱着手中的婴儿,看着卖着红绳的大娘,问道:“齐大娘呀,怎么今天隔壁村子这么多的官兵呀?”
齐大娘放下手中的红绳,惊讶道:“是吗?我要问问我家相公才知道了。”
“那好,我今日多买了一些包子,齐大娘你就拿回家吃吧。”接着,民妇从袖子里抽出一包白布,递给了齐大娘,道:“我就先回去了,我相公也快要回来了。”
齐大娘接过白布,连忙道:“好好好,谢谢了。”
掀开白布,里面的是两个热烘烘的包子,味道飘得远远的。引来了刚才那两个风中的孩子和那个不讨喜的姑娘。
华夕乐和文瑜早已是气喘吁吁,但是鼻子敏感,手脚便不知觉来了。
齐大娘看着面前的三个孩子,皆是一副乞求的目光。
华夕乐看了看两旁,一个是文瑜,一个是周琳,但是她不会放弃吃的机会的!赶紧抢先一步道:“齐大娘,你看着乐儿的大眼睛,小嘴巴,一看乐儿就是肚子饿了,你就给乐儿吃吧。”
文瑜一脸愤懑,道:“不是的齐大娘,刚才华夕乐才在家中吃了果子,肯定就是嘴馋了,齐大娘你给瑜儿吃吧。”
周琳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一直重复着,道:“齐大娘……”
见齐大娘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打着转,华夕乐脑海中便闪过了齐大娘的相公好说歹说也是一个小官小吏,自然而然的,华夕乐便在脑海中闪出了一大串的台词。
文瑜见着华夕乐,却已明白了华夕乐在想什么。
先到先得,机不可失!
文瑜开口道:“祝齐大娘生意兴隆,金玉满堂。”华夕乐不紧不慢道:“心想事成,吉祥如意。”文瑜瞪了华夕乐一眼,接着道:“招财进宝,一帆风顺。”“鹏程万里,身体安康。”“……”
两人争来夺去,却停不了口,齐大娘被这两个娃儿逗得异常高兴,笑得喘不过气来。连忙摆摆手,道:“好了好了,不必再争了,这两个包子给你们便是了。”
周琳没有读过书,根本没有这些月兑口而出的词,只能恶狠狠地盯着华夕乐。
看着齐大娘的包子递到两人的手中,周琳一下子把包子打在了地上,怒道:“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要!”接着,周琳便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