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沈扶风再抬头望向那石拱桥时,便见几名年轻姑娘正簇拥着和光洛好似众星捧月一般陪着她左右上了游廊。
石拱桥上留下孟澄玉一人,显得形单影只。
沈扶风犹豫了下,提裙上了桥上,待走近孟澄玉,沈扶风笑容轻快,声音愉悦:“姐姐,可是在等我?”
孟澄玉一愣,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掩饰般将目光投向桥下潺潺流动的清水,低声笑道:“水至清则无鱼,这水里却无鱼游动,未免显得呆板了……”
沈扶风好似感兴趣的样子,也低头看了一眼桥下流水:“正是呢!”
两人看了一会儿池水,又随意寒暄几句,沈扶风提出自己回去还要收拾下东西。
孟澄玉有些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又道:“你先去吧,我再赏一会儿就回!”
沈扶风就笑着告辞:“姐姐,那我先走了。我们等会再见。”说完,沈扶风转身走过拱形石桥,上了游廊。
游廊里一角挂着只精致的缕空雕花鸟笼,笼子里头住着只绿头鹦鹉,沈扶风走近时,那绿头鹦鹉忽然扑棱了下翅膀,怪声怪气的叫道——
“宫女三千去不回!宫女三千去不回……”
沈扶风身子猛的一僵,脚步微顿。
身后却传来一声叹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是孟澄玉的声音。
她这声“不一样的……”虽说的没头没脑,不过沈扶风还是能明白孟澄玉有何而发。是啊,无论是和光洛还是杭家姐妹与自己都是不一样的,与孟澄玉也都是不一样的!而沈扶风与孟澄玉其实也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那就不一样吧!
沈扶风提起脚步,快速走出游廊。
回去的路上,没有李氏相陪,路上相遇的年轻姑娘或妇人只是遥遥向她望上一眼,无人走上前说话或者点头致意。
沈扶风并不觉得有什么,相反心里还会油然生出轻松自在感。
等沈扶风回到了她先头居住的那个小院子,心里的轻松自在感就更强烈了,不由的让她长舒一口气。虽然她只在这院子里待了一个下午与一个晚上,可这里毕竟只住着她与李氏。李氏性子好,大多数时候比较安静,因了这里倒也称得上是私密的空间了。
昨日里下着雨,沈扶风心里头装着委屈,由李氏领着进小院时她并无心情去留意院子里都有什么,只记得是四月里处处有的是满眼绿。这会儿,吃过饭回来,沈扶风将目光环绕一周,这才发现院子里绿意浓重之处植着一株蔷薇,白色带粉头的蔷薇花一簇簇开的**灿烂,让时光都衬托的美好。
沈扶风走上前凑近一枝蔷薇花闻了闻花香,很清新。
事情与想象的不一样。
拜前世看的宫斗小说的成果,沈扶风一直都知道有女人的地方就少不了大戏,皇宫内天下佳丽云集,是女人最华丽的斗场也是最惨烈的斗场,胜的一方鲜花着锦,甚至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从此改写家族命运;败的一方则芳魂永消,家族受牵累甚至有灭门之祸。输赢的赌注实在太大!
沈扶风原本以为眼下这还没有进宫,还能过上几天太平日子。
只是适才遇到的人和事,不由得让沈扶风需要打起精神。
她闻了闻那粉白色的蔷薇花,决定装聋作哑,不过问别人的事,不传别人的言,老老实实不出风头。
思定好了,沈扶风向屋子走去。推开屋子的刹那,却见里头有个艾绿色的身影在穿梭。
沈扶风轻拍了拍心口压惊,一双眼睛不动声色的向那艾绿色的身影望去。看身量,屋内的人与自己相仿,梳着双平髻,身材要比自己丰满不少,已经隐约有了曲线曼妙,发髻一侧一溜斜插着四朵新开的纯白栀子花,显得清素雅致。
这打扮与早上起床时所见的那位艾绿色衣衫的姑娘相仿。不过,沈扶风并不确定这就是早上那位,因为李氏在去空兰谷的路上时曾告诉过沈扶风,艾绿色衣装,梳双平髻,头插栀子花是宫里预备宫女的标准装扮。
预备宫女,顾名思义就是宫女预备军。像沈扶风自己,其实也是宫女预备军的一员,只是林公公发了话,让她显得比较特殊些罢了。
因了那姑娘是背对着沈扶风的,沈扶风只看见了那名姑娘白皙的侧脸,正犹豫是否先开口时,那名姑娘忽的拿手撩了撩头发,又模了模下眼睛。
沈扶风被这个熟悉的动作惹得心头一跳,脑海里忽的闯出一个人名来。
沈扶风迟疑着小声唤了声:“爱姐?”
那名姑娘“咦”了一声,扭过身子来。
这一回,沈扶风倒是看清实了她的容貌。
已经发育了的微丰身材,鹅蛋脸,眉毛浓长,两眉之间生着一颗美人痣,确是杨爱姐无疑。
杨爱姐神情显得激动地多,声音都有些打颤:“扶风?沈扶风?”
沈扶风赶紧回头看了看身后,见无人松了一口气,快两步走到杨爱姐身旁,冲杨爱姐点点头:“以后,你得喊我扶桑。”
杨爱姐立马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都听我娘说了……”说完,也学着沈扶风的样子,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眼周围,同样压低声音道,“你以后可别喊我杨爱姐了……喊我周爱姐吧……”
啊?
沈扶风疑惑的点点头,重复了一声:“周爱姐?”
杨爱姐郑重的点点头,把手放在身上蹭了两下后,小心翼翼的向着沈扶风身上的衣服模了过去,咂了咂嘴:“这就是缎子吧?真好,模着又软又滑,跟金贵小时候的**一样滑溜……”
这个比喻……呃……好吧,其实也很贴切。小孩子的**都是豪华好女敕好弹好q!
沈扶风身上的这身衣服是李氏拿过来给她穿的,李氏暗示了她先头穿的那身衣服有些不上样,便劝她换了这身,又说是林公公交代的……
既然是上级吩咐的,那肯定是要执行的……更何况,哪个姑娘家不对漂亮衣服动心?还别说,李氏拿来的衣服穿在身上既舒服又合体而且雅致漂亮。
除了这身衣服,李氏昨个还给了沈扶风几个素缎的帕子,说是林公公分派下来的,让她以后拿这帕子擦脸,能养面皮。沈扶风见杨爱姐对丝绸爱不释手的样子,有心想送杨爱姐一条素缎帕子,临说出口的时候,又犹豫了下。眼下,什么形势什么规矩还不知道,别好心给杨爱姐素缎帕子反倒给她惹了麻烦才是。还是回头看看再说罢。
“哎哟……这样式真精致,长这么大我都没看到过……看着绣的玉兰花跟真的似得,这得多费功夫……”杨爱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艾绿色衣衫,“我娘倒也没骗我,她说进宫里会吃的好穿的好……今儿早上我吃的玫瑰香糕点,又好看又吃,入口就化了,现在想起来我还觉得好吃的舌头要打结……除了那糕点,盖得铺盖也是崭新讲究的,身上的这身衣服是我穿过的最好的……虽然没有扶风你的好,不过我已经很欢喜了……”
听得杨爱姐又唤自己“扶风”。沈扶风忙谨慎的看一眼门外,低声纠正:“爱姐,要喊我扶桑,别忘了……”
杨爱姐闻言,一手捂住了嘴,“啊?”了一声,小声抱怨自己:“瞧我这记性……”顿了一下,又喊道,“扶桑!”
沈扶风听在耳里,真心觉得别扭无比,不过还是应了一声“哎”,又问爱姐,“你原本在做什么?”
爱姐笑了,走到床榻处,上下齐手卸床帐,口里欢快道:“姑姑们分配给我的活计,让我来帮着拾掇屋子。”又抿嘴一笑,“这活不累……而且还长见识,我第一次见床帐上也绣了这么精致的花……瞧着倒像日暮草……咦,扶风你瞧,这些绣花好像绣的是个什么字?”说着话,又模了模头发,“我不认得字,只看着像字……扶……扶桑你是认得字的,你瞧瞧这是什么?”
日暮草是石竹的另一个名字。
有些东西知道了还不知道是福是祸,沈扶风看了一眼,就摇摇头:“我也不认识”,说着话,沈扶风也动手与杨爱姐一起收帐子,“兴许是个新花样子,咱们不认识而已。”
杨爱姐又盯着那帐子上的绣花看了看,也笑了:“也是,我没见过的东西多了去了……就是花样子吧!”又看见沈扶风已经在折帐子,忙伸手去拦,“扶……扶桑,你放那让我来!你别干……你和我不一样……”
沈扶风就笑:“我没见过的东西也多了去了……有什么不一样的……我们赶紧收拾吧,别等下要出发时来不及……”
杨爱姐不再坚持。
沈扶风与杨爱姐平素都是在家里干活惯了的,当下收拾起来屋子也麻利。小半个时辰,两人就已经收拾整齐了。
想着时间还早,沈扶风与杨爱姐就掩了门,两人坐在空床榻上小声说话。
“我娘是后娘,她让我代替她外甥女入宫。你娘是亲娘,怎么舍得让你替了扶桑?”杨爱姐坐在床沿边上,晃着两条腿,随着她的晃动,一双藕荷色的绣鞋就露了出来,杨爱姐脸上的笑意就更加荡漾了,她语气轻快的道,“这绣鞋真好看,我穿了它都不舍得下地走路,走路时老是低头看它,春燕就笑话我是不是钱掉地上了?对了,春燕是西平县的,人长得白白胖胖的,跟刚出锅的白馒头似得……还有,我给她说我叫周爱姐,没说本来姓杨的……”
杨爱姐低着头,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小声的与沈扶风说着话。
“嗯,你不说是对的。反正,这事要是被上头知道了,怕是不大好。我们谨慎点就是……”顿了顿,又道,“我娘肯定也舍不得我……”
沈扶风说着话,看到杨爱姐一直盯着那双绣鞋看,便抬头仔细打量了杨爱姐一眼,不得不说,沈氏说的那句“好不好看全在拾掇”果真有道理。以前,沈扶风在沈家庄碰到杨爱姐时,虽也觉得杨爱姐生的比庄子上的大多数女孩秀丽,眼下,杨爱姐穿了一身艾绿色衣衫藕荷色绣花鞋,梳着整齐的双平髻,倒又为原本就不错的姿容添了几分。
沈扶风笑着赞道:“看把你美的,这身衣裳鞋子上了身确实鲜女敕,爱姐穿了就跟一把女敕葱似得。”
爱姐有点羞涩,又有些欢喜:“真的?假的?”不等沈扶风回答,又自顾自说道,“早起的时候,我第一次照上了玻璃镜子,这么多年来,第一遭把自己瞧个清实了……要不是后头还有人等着照,我都不舍得放下来。”
沈扶风听了,抿嘴笑转身去了屋子一角的柜子里取了个包袱,从里头寻了一把玻璃镜子出来,这也是李氏给她的,同样说是林公公让给的。
沈扶风将镜子塞到爱姐手里:“保管你照个够!”
爱姐笑嘻嘻的将镜子接过去,并不急着照而是先把镜子托在右手心里,左手好生摩挲一把羡慕道:“真精致……”又托起镜子照了照自己,又道,“真好看!”
沈扶风望着杨爱姐笑。
爱姐红了脸,急忙解释:“我是说衣服好看!”
沈扶风被爱姐的窘态看乐了:“都好看!都好看!你比衣服好看!”这可不是客气话。都说十八无丑女,杨爱姐眼看就十四周岁,是正处在发育期的妙龄少女,身段已经往曲线里长了。白皮肤,水润红嘴唇,眼睛长得跟杏核似得,配上一身鲜女敕的衣裳,整个人就跟正新抽枝条的女敕柳一样招人。
杨爱姐又照了一会儿,就目不转睛的盯着沈扶风看,一脸的真诚:“扶……你真好看,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说着话,杨爱姐又忍不住用手掐了掐沈扶风的手,“真滑真女敕,跟早上吃的女敕豆腐一样……”
杨爱姐感叹完,不等沈扶风答话,又两眼炯炯有神的望着沈扶风:“你吃什么了?怎么忽然一下子变得这么美……虽然以前也挺美的……嗯,还是现在更好看……”
沈扶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事实上她自己都有些疑惑还担心这突变的美丽不真实,只怕也不长久。
“去山上捂白脸了,又吃的素,皮肤就显得清透。”沈扶风搪塞道。
杨爱姐咬了咬嘴唇:“可我成天也吃素,就是没大捂……”
沈扶风赶忙说一句:“那你以后逮住机会也好生捂捂!”
两人又说了会话,因担心日后会称呼名字不习惯,索性商定了,两人冲着对方,一个“沈扶桑”连喊了十来声。
另一个则“周爱姐”连喊了十来声。
因约莫时间差不多了,杨爱姐还得赶回去交差,就跳下床榻抱着被褥与帐子回去交差。因天不冷,被褥都薄,杨爱姐本身也因干活练出一身力气来,这些对她来说都是不足挂齿的小事一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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