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难得出了一次大太阳,柳季云搬出一张凳子在院里晒着太阳,边上泡一壶香茗,嘴里不时哼上一句跑调的小曲,显得非常惬意。柳婉婷坐在一旁,眼睛却不时偷偷瞟向翁翁,一副yu言又止的神情。
今个儿已经是正月十八,这几天chun儿不时转告柳婉婷关于朱家的消息。四官五商,不对,如今应该是四官四商中,最少有五家都已经去朱府提过亲了,开酒楼那王胖子家的胖妞甚至还说出了非朱二少不嫁的豪言。
女人啊,一旦为了心爱的人放下了骄傲,撕下了矜持,她绝对会比男人还要着急。
柳婉婷自也是如此,可柳季云却是对她下了禁足令,不许她踏出柳府半步。问缘由吧他老人家又不说,反正每天就把自己带在身边,他老人家走哪,自己就必须跟到哪。
哎哟,我的翁翁啊,你就非等着朱家二哥被人拐跑了才放孙女出去么?
想到这里柳婉婷就眼泪打转,那可怜的模样谁见谁都心痛。可柳季云还真就是铁石心肠,不仅不理,反而是柳婉婷越这般他就越是开心,颇有点为老不尊的感觉。
又哼了一段不知名的小曲,柳府的管家大德急匆匆的从外面跑进了院里,老远就扯开嗓子叫了起来:“哎哟,老太爷,你可真神了,走啦,还真走啦!”
“噢?几时走的?几人相随?可曾看清楚?”柳老太爷闻言小曲也不唱了,立马站了起来。
“就贴身那两人,老奴看得清楚,才动身,这会估计还没出城门呢,接下来您看?”大德一路都是跑着回来的,这会头上还直冒烟呢,擦了两把额头的汗珠,一脸崇拜的望着老太爷。
柳老太爷没急着回答,迈着步子在院里来回走了几圈,最后哈哈一笑,给大德挥挥手道:“行了,不用跟了,这几ri你也忙活得够呛,赶紧下去歇着吧。”
大德走了,可柳婉婷却是更糊涂了,这两人刚才在打什么哑谜她丁点儿都没猜到,只能疑惑的看着翁翁。
柳老太爷回头看了孙女一眼,摇了摇头道:“婷儿,这几天是不是在心里怪翁翁呢?知道翁翁为什么不让你去朱府吗?”
“孙女不知。”
柳婉婷就是再笨也能察觉到翁翁此举必有深意,而且为的还是自己。想通这茬她哪还有什么不痛快的,一张漂亮的脸蛋再没了可怜样,双眼莹莹发亮。
柳季云坐回了木凳,闭眼感受这阳光的暖意,说道:“冲儿走了,去杭州了,你现在可以出门了。”
“啊?走……走了?”
柳婉婷没想到等半天竟然会是这个结果,听翁翁的口气似乎他早就知道朱二哥会走,那他老人家还死活不准自己出门,这不是存心拆散他俩吗?
女人的脸就是六月的天,这话在柳婉婷身上活灵活现的表现了出来,刚才还莹莹发亮的双眼瞬时就变得黯淡起来,眼角甚至已经溢出了两颗银豆。
“好啦,又不是不回来,早知今ri何必当初?”柳季云终于正sè起来,“婷儿,冲儿他不是池中物,他的天地广阔着呢。
同样,这样的男人,身边是不会缺少女子仰慕的。你既然心里有他翁翁也不多说什么,但是,你要牢牢记住,有些错误只能犯一次!”
柳季云开始还是和风细雨,可话说到最后却变得疾声厉sè起来,柳婉婷还是第一次见到翁翁如此同自己讲话,她有些害怕。
响鼓不用重锤,柳季云觉得该点醒的自己都已经点过了,接着平心静气道:“冲儿走了,可家还在,咱们两家是世交,这是你的优势。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的乘着冲儿不在家,去和朱府里的人打好关系,特别是你朱老夫人,当年你可真是寒了她的心,其中的道理你想明白了就去吧,以后的事情自有翁翁给你做主。”
柳婉婷并不笨,从翁翁聊聊数语中听出了其中的道理。柳家和朱家是世交,这却是是她的优势,而且当初她还和朱汝功有过一段感情,这更是优势。
可同样,她的劣势也一样明显,当年那事就是插在两人关系之间的一根刺,就算朱汝功不再记恨当初的事情,可朱家大妈妈,朱家大娘她们呢?
终于明白了翁翁的良苦用心,柳婉婷深深一拜,哽咽着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
“小少爷,咱真就这么走了?”绿依坐在朱汝功的身旁,颇有些担心。
这几ri朱府上可是热闹极了,天天都有人求爹爹告nǎinǎi的想进府烧香,拜一拜仙阁里供奉的老祖宗。大家都在说呢,十五那天晚上雷击可是响的六声,这定是那鸿钧老祖见黄家平ri里横行乡里这才使了仙法,不正就应了那句‘赐六雷仙法,保下界太平’之言吗!
自家小少爷也真是有些胆气,见来上香的人多了,竟然把花园后面的围墙给敲了,那老祖宗的香火倒是旺盛了,可谁不知道老太爷爱惜自家的花园如命,只怕等两位老家主回来小少爷会不会受点皮肉之苦。
这茬还没过去,小少爷又要领着自己和小六子去杭州,难道这便是畏罪潜逃?
朱汝功哪知道绿依此时脑子正在胡思乱想,他也没回答绿依,此时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船头那船老大的身上。
这次去杭州朱汝功没有坐家里的商船,而是随便找了一艘渡船就上来了。船老大是一位年约五六十岁的魁梧老丈,那满是沧桑的脸上早已布满了岁月的痕迹,船上还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是老丈的儿子,长年在河道上吹风,一张脸上也是显得有些粗糙。
老丈一面驾船,一面给儿子讲解着这种天气下行船时该注意的事项。如今正是年头,出行的人还是比较少的,这船老大要不是因为身体不行了,急着要带自家的儿子出师,估计这会也在家里歇息吧。
“小官人,老汉身上可是有何不妥?”船老大见客人双眼始终盯在自己身上,有些疑惑。
朱汝功笑了笑,回道:“呵呵,老丈误会了,小子就是见你教儿子行船,突然想起一个歇后语,故而有些发神罢了。”
“噢?这还有什么名堂不成?”
船老大来了兴趣,自家这可是贱行当,这位客人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平ri里读的也是圣贤书,难道还会关心河道上的事情?
“呵呵,船老大带徒弟,从河说起。”
闻得这话,船老大一拍大腿,乐了!跑船跑船,船就是一辈子离不开水的东西,要学跑船,不从河说起还能怎地?不从河说起生活可就才真的是不知从何说起喽。
船老大也是来了兴致,招呼儿子好好驾船,自个儿擦了把手,跑到朱汝功对面坐了下去。
朱汝功也知道船老大这是要和自己好好聊聊,反正坐船闲着也是无聊,当即就让小六子把准备好的吃食给摆了出来,扭头又叫船老大的儿子过来,几个人就在船上海吃海喝,胡乱聊了起来。
饭桌文化不管面对哪个阶层都是极其有用的,就一顿饭功夫,船老大面对朱汝功也没了那么多拘束,船小子也从怯生生偷望绿依,改成了不时借故说上两句。小六子酒量可不咋地,早先被船老大拉着灌了两杯自酿的米酒,这会早就醉得不省人事。
这样的生活才是朱汝功前世无比羡慕的ri子,没有勾心斗角,没有yin谋诡计,更没有杀戳血腥,平淡,但处处透着真实,这才是生活的真谛!
天渐渐黑了下去,朱汝功掀开船帘,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杭州城的灯火,照应得远方的天空无比的亮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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