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之血 三 网

作者 : 夏多布里昂

少女将尸体的左手手指咬去三、四根,在嘴里死命咀嚼很久很久。手指断裂的地方开始一滴滴淌出血来,但由于这尸体的血液已经被少女吸食了大半,因而血液流淌的很慢。

少女随后撕裂了尸体的肚月复,一股恶臭从这酒鬼的内脏中散发出来。但少女并没有闻到这股气味,她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这纯粹是由于她对眼前这位浑身都是脂肪肥肉的酒鬼,从心里上觉得恶心鄙视而导致的。

她在佩吉的尸体上左咬一口,右咬一口,似乎觉得差不多了,这才爬起身来,小心谨慎的在周围审视了一圈,查看地上的血迹,检查尸体上的咬痕和伤口,又月兑去皮衣,确认衣物上并没有血迹,终于觉得毫无破绽。

她从背囊中取出一小瓶清水,倒在麻布上,将脸上的血迹擦干净,她这一套套工序显得井然有序,似乎她在黑暗中看得清清楚楚,又似乎她对此熟门熟路,丝毫也不见慌乱。在做完这一切收尾工作之后,她准备离开这荒凉的地方。

在她迈开步子的一瞬间,她忽然听到了鲁特琴简单而悠扬的曲调从一边传来,她顺着乐曲的方向扭头瞧去,看见一株垂死的枯木下站着一个身着披风,带着三角帽的消瘦身影。

她眼中露出凶光,问:”谁?“

那身影抬起头来,露出稚女敕却英俊的脸庞,脸上挂着亲切的微笑,就好像他刚才目睹的并不是一场血腥凶残的谋杀,而只是在野外偶然看到的灵肉交融一样。

这位在黑夜中现身的怪客,这位见证了凶杀罪行的证人,这位具有常人难以企及胆量的冒失鬼,正是我们先前在酒馆中碰上的那位少年吟游诗人。

诗人说:”这位美丽的女士,尊贵的小姐,请原谅我如此鲁莽,打搅了您与这位先生庄严而富有诗意的分别。虽然——从他如今凄惨的模样来看——这位先生似乎并不会对他的下场有些许褒奖之词,但作为旁观者而言,我却要对这感人的一幕献上最诚挚的祝福。因为我在这儿等了数十分钟,目睹了您与他吻别的整个过程,他并没有尖声惨叫,也没有动手挣扎,更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怨恨表情,在我看来,他是带着幸福死去的,这也是一位无信仰者所能指望的最好下场。“

少女扯扯肩膀,动动大腿,发现自己似乎被层层丝线困在了原地,她裂开嘴,露出嘴角边尖锐的犬齿,双眼牢牢盯着眼前的诗人,脸上一副戒备而凶残的表情,这幅表情,就像是受到威胁的恶狼所发出的低吼一样,是困境中的猛兽特有的表情。

诗人笑了,说:“上帝,我的礼仪到哪儿去了?竟然如此怠慢一位美人儿。”他伸出手,在少女的玉手上轻轻一吻,那少女挣扎了一会儿,却无法挣月兑出束缚。

诗人又说:“我名叫史德利歌尔,如你所见,是一位穷困潦倒,地位低下的吟游诗人。我在酒馆里远远见到你走了进来,心想:天哪,波尔特小镇上竟然来了这么一位可爱的小姐。我若不能与她结识,也许将会成为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于是我结束了演奏,将我的工具塞进背囊,捡起地上可怜的四个银币,付给酒店老板一个银币,又花了一个银币买了面包和清水。老板找给我九十个铜币,我匆忙之下,竟忘了仔细数数,就这么冲到了大街上,恰巧见到你与这位先生沿着城郊小路往远方走去。”

少女见一时间无法摆月兑他布下的陷阱,抬起头,问:“你对我做了些什么?为什么我在这儿一动都动不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史德利歌尔摇摇头,说:“小姐,小姐,我亲爱的小姐,请再次原谅我胆大妄为,不得不指出你刚刚言语中的瑕疵。虽然我们并不高贵,但我们却要有一颗上流人物的心。我已经向你报上了我的姓氏和处境,如蒙您垂青,可否请您也用同样的礼仪对待我呢?”

少女愣了一愣,她从未见过这样古怪而啰嗦的人,但这人的话语中诸多客套,显然并没有敌意,于是她回答说:“仙德瑞拉·仙树,我的全名叫仙德瑞拉·仙树。”她的声音虚无缥缈,似乎来自颇为遥远的地方,却又似乎在听话人的耳边低吟。

“啊。”史德利歌尔赞叹说,”这是何等美丽的名字,就像塞壬女妖的仙乐一样,在片刻之前,差点将我的灵魂勾去,正如你那美貌的容颜一直想要做的那样。但我仍要冒昧的说一句,你这名字有些像是来自东方的神圣字眼,而非在我们这片大陆耳熟能详的俗名。“

他感叹了一会儿,又说:”我一路尾随你与这位先生,来到这片优雅寂静的小丛林中,目睹了你与这位先生凄美的爱情结局。我看到那一幕时,觉得心都要碎了——这大半是由于羡慕这位先生的好运,能够与你这样的美人儿亲近。令一方面则是因为:你们诀别的场面是如此的别开生面,让人神魂颠倒,无法忘怀。“

仙德瑞拉说:”所以?“

史德利歌尔说:”所以我略施小计,在你身前布下了一片法术。这个法术名叫蛛网术,虽然廉价、简陋,却也十分管用。我虽然羡慕这位酒鬼先生的结局,却也不敢奢望小姐以同样的方式对待我。正如我们都渴望着谒见上帝,却又眷恋着这污浊世上的一切一样。“

仙德瑞拉有些惊讶,她上下仔细打量着史德利歌尔,问:”你是一位法术师?“

史德利歌尔说:”不,不,不,小姐,这是外行人的说法。事实上,法师就是法师,术士就是术士,两者不可混为一谈。遗憾的是,我既不具备法师专业的训练和素养,也不具备术士的天赋和直觉,我只是一个夹在两者之间的可怜虫,一个只懂些法术皮毛,却又不能像术士大人们那样轻易掌握法术的吟游诗人罢了。“

他说到这儿,露出了黯然的神色,似乎有些垂头丧气,但他很快就驱散了眉宇间的阴云,抬起头来,继续用微笑的表情注视着仙德瑞拉,他说:”至于仙树小姐你,请允许我冒昧的问一句?你又是什么怪物?“

仙德瑞拉轻声问:”能先放了我吗?我保证不逃走,也保证不伤害你。“

史德利歌尔皱皱眉头,叹气说:”我虽然不是贵族,可也常常自诩为绅士,本来是万万不能拒绝一位女士如此的恳求。可是,当那位酒鬼先生将如此的模样呈现在我眼前时,我会小心谨慎的。正如人们曾经质疑主的神术一样,我感觉到了异常,所以我不能就这样放你离去。“

仙德瑞拉说:”我本来真不想杀你。“

史德利歌尔问:”什么?“

仙德瑞拉手中闪现红光,出现了一柄红色的长剑,随后她手腕一动,立即割断了身边的三四根蛛网。她本来被透明的蛛丝绑得严严实实,按理说手上不容易发力,可她的手上好像没有关节,挥起剑来依旧迅速灵活,她两三下就摆月兑了身上的蛛网,史德利歌尔来不及施法,惊呼一声,从腰上取出一柄小小匕首来。

仙德瑞拉如羚羊般跃起,转眼就来到了史德利歌尔身前。史德利歌尔虽然年纪不大,但也精通一些防身的武艺,架势有模有样,匕首直刺出去,又快又狠,但仙德瑞拉先用剑挡住了他的匕首,随后一把将他关节拧住,史德利歌尔惨叫起来,只觉得她的力气大得异乎寻常,手臂几乎要被折断,在这剧痛镇压之下,史德利歌尔跪在了地上,一时间神志模糊,恍恍惚惚,差点晕了过去。

仙德瑞拉举起长剑,准备刺入史德利歌尔的心脏,但她血色目光闪烁之下,望着他年幼清秀的面庞,竟有些下不了手。

史德利歌尔回过神来,见她神情犹豫,长剑在半空中颤抖,这红色长剑表面似乎有水波在流动,仿佛是血凝成的一样。

就在仙德瑞拉的手在空中停留的片刻之间,史德利歌尔手指在空中晃动,嘴巴里吟唱出奇妙的咒语,仙德瑞拉只觉得他的力气陡然增大了不少,一没留神,被他从手里挣月兑出去。

史德利歌尔摆月兑了她的控制,从腰带上解下一小瓶药水,随手在地上一摔,随着瓶子碎裂,如太阳般耀眼的光芒从地上绽放出来,仙德瑞拉厉声尖叫,用手遮住双眼。史德利歌尔趁着机会,双手在空中画了几个符号,念了几句咒语,仙德瑞拉的脚下忽然冒出一大圈黑色的泥潭,若有若无的黑色蔓藤从泥潭中伸出来,再次将仙德瑞拉的四肢死死缠绕住。

史德利歌尔大声喘着粗气,似乎刚刚那几下已经耗尽了力气。他索性找一处柔软的草丛坐了下来,模出竖琴,手指在琴弦上划过,优美的琴声从他指尖流出,他闭着眼睛,享受着琴声的旋律,似乎在静静的修养身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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