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三恩和尚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那天傍晚在乌镇有遇见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错觉,莫非那并不是错觉?他从那个世界找到我这里来了?姥爹心中有无数疑问。
姥爹急忙从老河回家,询问赵闲云,余游洋和罗步斋。
让姥爹意外的是,他们都说这几天并没有和尚来家里,更没有和尚在这里住宿。
姥爹不肯置信道:“他跟我喝茶,跟我论道,跟我散步,都是真真切切的。难道你们没有看到我喝茶,没有看到我论道,没有看到我去外面散步吗?”
余游洋说道:“看到了。但是我们只看到你一个人喝茶还要摆出两个茶盅,自己面前一个,桌对面放一个。我们也看到你这几天一直自言自语,确实有点跟人说话的意思。你一个人散步的时候也是自言自语。”
余游洋说完,其他人纷纷点头称是。
“我们以为你心里有什么事,便都没敢打扰你。”罗步斋补充道。
这时,小米抱着一把小竹棍走了进来,那些小竹棍既可以用来学算术,也可以用来学占卜。
罗步斋见小米进来,问小米道:“小米,你是不是见马秀才这几天不太寻常?”
小米看了姥爹一眼,小声说道:“好像是的。”
罗步斋摊手道:“你看!”
可是在姥爹单独教小米写字的时候,小米偷偷告诉姥爹:“马秀才,我不敢说你正常,其实我看到那个和尚了,但是他们都没有看到。”
姥爹欣喜非常,抓住小米的手说道:“是吗?你真的看到了?”
平时姥爹也有碰到小米的手的时候,但是没有这次这么用力。
小米的小手被姥爹抓在大手里,完全覆盖。小米的神色有些怪异,看姥爹的眼神也变得不一般。
姥爹发现小米异常,急忙松开手。
小米低下头,酝酿了片刻情绪,才说道:“我看到了。虽然他跟你长得不一样,但是他给我的感觉就像你一样。”
“他给你的感觉跟我给你的感觉一样?”姥爹问道。
小米点点头,又露出羞怯的表情。
姥爹自言自语道:“你的直觉很灵敏。他应该就是另一个我。但是他为什么跟我长得不一样呢?”
在姥爹想到答案的同时,小米将答案说了出来:“因为你们的经历不一样吧,所以长相也不一样。”
姥爹点头道:“是啊。虽然我们是同一个人,但经历不同。古人能从面相手相骨相看到一个人的一生,那么不同的一生就有不同的面相手相骨相。所以,即使是同一个人,在经历很多不同的事情之后,不但人生的路不一样,连相貌也为之改变!”
小米静静听着姥爹说的话,眉头紧锁,似乎不太理解。但很快她的眉头就舒张开来,嘴角带笑。她以极高的领悟力理解了姥爹说的话。
“所以在不同世界的自己,会有不同的相貌。有言道,佛有众生相。又有言道,人人都有佛性。如此说来,人人其实原本都是佛,只是因为各自经历不同,而有了千差万别的相貌。将这千差万别的世间众生相集中起来,便是佛本身了?”姥爹感觉世间万物的奥秘就在眼前,伸手可及。
这种想法让姥爹以前研习玄黄之术时遇到的困惑渐渐变得清晰,似乎那些千变万化的种种奇异之术尽管形式上变化多端,但其本质或目的根本没变。
小米理解不了姥爹后面说的话,侧头问道:“马秀才,你说的什么众生什么佛啊?我怎么听不懂?”
姥爹从遐想中回过神来,微笑着对小米说道:“你慢慢学了我教给你的东西,最后就会理解的。”
“嗯!”小米用力的点头。
“对了。我有一个东西要还给你。”姥爹从怀中掏出谢小米那个血丝玉镯子来。
“还给我?”
“哦,不对,是我送给你的,你要好好戴着。”姥爹捉住小米的手,将玉镯子套在了她的手腕上。他刚才一不小心失言,生怕因此将小米的阿赖耶识唤醒。这个玉镯子在雾渡河的时候能量耗尽,已经成为普普通通的玉镯子,姥爹才放心将它还给小米。
不料小米刚刚戴上它,就说道:“它好配我啊,好像我以前就有这个镯子一样。”
姥爹没有搭话。
一天下午,姥爹教小米读了几首古诗之后叫小米去拿钓竿。小米欢欣雀跃地去拿钓竿。虽然姥爹几乎每天都带她去钓鱼,但每一次她都欢欣雀跃。
姥爹提着小木桶,小米扛着钓竿。两人一起朝老河走去。
姥爹顺着老河岸边走了一段距离,选了处水流较缓,水面较宽的地方坐下。刚坐下,一滴水从天而降,落在姥爹的笔尖上。
姥爹抬头去看天,晴空万里,没有一丝要下雨的迹象。这滴水来得非常诡异。姥爹想起三恩和尚说的“不动不占,不因事不占”,于是运用他传授的方法预测起来。心算之后,姥爹眉头一皱,想要收起钓竿就走,但见小米在身旁欢快地朝水里撒勾引鱼儿过来的酒味米糠,他又坐了下来。
小米见姥爹站起来又坐下,放下散发着酒味的米糠团,走过来问道:“马秀才,今天不愿意钓鱼吗?”
“没有啊。我只是腿酸,站起来活动一下。”姥爹说道。
小米体贴地说道:“如果你觉得天天钓鱼很没有意思,那就不用钓鱼啦。我们在这里坐一会人也行。你结婚那天,我从这里下的马车,一看到这条河流就觉得很亲切,就像第一次看到你一样。”
姥爹心里泛起一阵苦涩的味道。他将挂了蚯蚓的鱼钩丢进了老河里,鱼漂立了起来。钓竿和鱼漂之间仿佛没有任何连接,只有空气。
“小米,待会儿你离岸边远一点。”姥爹见小米离水太近,担心地说道。姥爹已经算到待会儿会遇到凶险。他本想立即离开这里,但看到小米如此高兴,不愿意扫了她的兴。
他连弱郎大王都不躲避了,怎么会怕一点小凶险呢?
不一会儿,鱼漂动了起来。姥爹看准时机,将钓竿一甩,钓上一条金边鲤鱼来。
小米急急忙忙跑上前,将鲤鱼嘴里的鱼钩取出,然后捧着鱼哈哈大笑,笑了许久才将鲤鱼放到小木桶里。
姥爹心想,这聻丝儿做的钓竿就是好,钓鱼从来没有失手过,鱼儿也来得特别多。
姥爹重新上好蚯蚓,再将钓钩抛到远处。
很快,鱼漂又颤动起来。
小米激动地说道:“马秀才,马秀才,有鱼儿在啄鱼饵啦!”她的小脸激动得通红,如同初春含苞未放的桃花。
姥爹小声道:“我知道。你别把鱼儿吓跑了。”
小米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鱼漂颤动得越来越剧烈。
小米又忍不住攥紧拳头说道:“鱼儿变聪明了!它们只啄不吃!不一会儿鱼钩上的蚯蚓就要被它们啄光啦!”
姥爹嘘了一声。小米又闭上了嘴,但表情仍激动不已。
姥爹也觉得有点奇怪,以前钓鱼,鱼漂稍微颤动几下便会沉到水底去。这说明挂着蚯蚓的鱼钩被鱼儿一口吞下,然后带到水深处去了。有时候鱼漂也会突然横躺在水面,这说明吞下诱饵的鱼儿没往深处去,而是往上游了。今天这鱼漂忽上忽下,就是不沉下去或者横起来。
“快甩起来吧!蚯蚓要被吃光了!”小米又喊道。
姥爹将钓竿一甩,咔擦一声,钓竿中间一节居然开裂!
幸亏竹子韧性较好,折而不断。
“大鱼!”小米拍着手掌喊道。
确实,一般来说,能将钓竿弄折的鱼肯定力气非常大,斤两非常重。
姥爹心中微惊,他知道,这老河有些地方虽然很深,但毕竟是流水,而不是书库或者鱼塘,养不了多大的鱼。这钓竿突然弄折,如果不是鱼钩卡在石头缝里了,那就是缠住水底的水草了,亦或是挂到了其他沉重的东西。
姥爹急忙将鱼竿拽回来,直接抓住了聻丝儿。聻丝儿的头缠在竹竿尖儿上,姥爹便不怕聻丝儿勒伤手。他将聻丝儿狠狠一拽。
一截青色的袖子从水下漂浮出来!
小米吓得呆住了。
姥爹也一惊,暗自忖度,难道钓到了从上游漂下来的一具尸体?
正在惊讶间,那青色袖子忽然往下一沉。岸上的姥爹猝不及防,被聻丝儿一拽,差点栽到老河里去。
幸亏姥爹有点脚下功夫,刚才预测时算到会有危险,所以即使水中的青色袖子突然发力,姥爹还是没有落入水中。
姥爹往前走了几步,缓解冲力,然后将身一转,让聻丝儿缠在了自己身上。一身之力自然比一只手的力量要强大很多。姥爹站稳脚步,稍稍下蹲,然后往后退,像纤夫拉船一般要将那只青色袖子从水中拉出来。岸上的人可以借助脚下的土地施力,水中的东西则除了本身的力量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所以一般来说,水中的拉不过岸上的。这也是水鬼为什么不远距离用绳索之类的东西直接将人拽下水,而要先将人诱惑到水边才乘其不意的原因之一。纵然水鬼在水中力大如牛,它也不能跟岸上的人直接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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