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念茹虽然颇受李老爷喜爱,但在嫡出大哥面前也不敢造次,只得不情愿道:“我没这样说。”
自家爹爹除了对大哥,对其他人可都是极讲规矩的,她可不敢乱来。
李安见儿子阴沉的表情和女儿委屈的模样,便出来打圆场,对着李墨辰说道:“好你个臭小子,刚才让管家喊了你多次你都不来,现在又是从哪冒出来的?我可是听说了,昨晚你把整个府里闹得人仰马翻的。”
他和李墨辰胡闹惯了,也不怕在别人面前给儿子难堪。
和自己爹爹说话,李墨辰换上散漫随意的表情,声音里也多了几分调侃:“老头子没看见我有客人吗?总不能让我失了礼仪吧!”
他一开口,尤离就一阵惊讶。
老头子?
自己就是在和爹爹撒娇的时候都没这样叫过。不在客人面前失礼?这样叫还不算失礼?
她只知道李老爷对自己的大儿子极为喜爱,却不知这对父子之间这种奇怪的相处方式。因为在外面,李墨辰可是恭恭敬敬地喊的“父亲”。
李安看了尤离一眼,她低着头,好似正在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因为瞧不见脸上的模样,也没在意,便道:“既然是客,那你就莫要怠慢了人家。晚上给我的洗尘宴你要是再不出来,可别怪我不客气了。”说完,又哈哈大笑几声,领着众人继续向前走去。
李墨辰盯着尤离,她今日穿了一条浅绿色的对襟襦裙,依旧是没带什么首饰,发髻还是和昨日一样。难道来见他都没有特意打扮一番?他心中气恼,对小厮也没了好脾气:“你下去吧,这里没你事了。”
小厮听大少爷语气不对,连忙行礼退下。
这时候,尤离才抬起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昨日只顾着生气,倒是没有仔细瞧过他的模样。
李墨辰今日穿了一身白袍,领口和袖口的地方用金线绣着一圈青铜文字的图案,墨黑的头发用沉木簪子束起。穿着简单,却掩盖不了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高贵气质。
五官倒是生得很精致,尤其是那双眸子,跟海水中的漩涡一样深邃,看着就让人陷了进去……
见尤离一声不吭地打量着自己,李墨辰的心里又欢喜起来。他对自己的相貌倒是很自信,要不然长安城内外也不会有那么多姑娘想要嫁给他。
可看了一会,又觉得不对劲,尤离刚开始是在打量他,可后来,眼神似乎是落在自己脸上的某一处,整个人像是中了魔怔一般,出神地盯着他。
李墨辰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连忙用手模了模,没什么啊,他索性也不管了,笑道:“尤二小姐还没看够?”
戏谑的语气让尤离猛地清醒过来,不自然地移开落在他眼眸里的目光:“我只是在好奇,李家什么都不缺,可为什么李家大少爷喜欢顺走别人的东西。”
李墨辰一愣,原以为她在看他,没想到却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哼!他掏出玉佩,不怀好意地在尤离眼前晃了晃。
尤离见自己的玉佩真在他手中,暗自松气,好在找对地方了。她把手里早已装好银子的荷包向前递去:“银子我送来了,请李大少爷把玉佩还给我。”
语气还是淡淡的,但少女对玉佩的在乎是预料之中,要不然昨日也不会费心机当一会小贼了。
李墨辰并没有接她递过来的荷包,而是歪着头问:“那是你的荷包吗?”
那模样,像极了一个要糖果的小孩。
尤离暗暗发恼,语气不耐烦起来:“银子已经在这了,把玉佩给我,我们就两清了。”
要不是玉佩在他手上,她简直想直接甩手走人。
两清?难道她想拿走玉佩就再也不见他了?
李墨辰察觉出尤离的不耐,脸色慢慢沉下来,尤离蓦然觉得周围的气氛都变得紧张了。
“你这么在乎这块玉佩,是谁送给你的定情信物?”
低沉的嗓音,没有了刚才的慵懒。
他打听过,尤离已经及笄。这个年龄的姑娘是可以嫁人了的。
“什么定情信物,这是我很重要的东西,你给不给我?”
说着,几步走到李墨辰的面前,伸手便准备去抢。尤离本就对李墨辰没什么好印象,偷走她的玉佩不说,现在被她发现了居然还不主动物归原主。
李墨辰见她气冲冲地走过来,当然想到她要干什么,轻而易举地就抓住了少女要抢玉佩的手,细女敕的肌肤传递过来的温暖让他忍不住多握了一会。
使了很大的力气依然抽不出手来,尤离的怒气直接挂到脸上,眸子被烧得亮澄澄的:“你干什么,放手!”
“你不说这玉佩的来历我就不放。”
尤离冷哼一声,凭什么要听你摆布。脚迅速地抬起,狠狠地踩了上去。
对面的男子皱了一下眉头,却依旧是没有松手。居然用这种手段,真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我说过,你不说我就不放。”
这下尤离是彻底没了办法,她倒是想和他在这里硬耗着,看到底是谁耗不过谁,可又怕时间耽搁久了,让小满担心。
好吧!
尤离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说了:“这是我娘给我的,我自小就带在身上。”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玉佩拿到手。
原来是娘亲送的。李墨辰如玉的脸上绽出笑容,像是喝了蜂蜜水一样,心里甜得发腻。
尤离见他突然发笑,也不知是为何。午后的阳光打过来,皮肤有了炙热的感觉。那笑容映在眼眸里,温柔纯净,让她的心神一阵恍惚。
李墨辰心情大好,揽过她的腰,身形轻轻一跃。
他要带她去看看自己给她准备的礼物。
身子突然一轻,尤离才发现自己正飘在半空中。她知道有一种功夫叫轻功,但却从未见过。看着下面迅速向后移动的风景,心里直发怵,不由地附上李墨辰的胳膊,“你快把我放下去。”
李墨辰哪里会听她的话,一个敢提着棍子闯青楼的姑娘,胆子会有多小?可尤离毕竟是个女儿家,想到这,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少女,轻声安抚道:“离儿不怕,我带你去看好东西。”
离儿?
为何叫得这样亲密?只有爹娘和哥哥才会这样叫自己,她跟他只见过两次面,并不是很熟。
尤离仰起头,看着李墨辰。坚毅的下巴,高挺的鼻梁,飞扬的发丝有几缕擦过她的耳朵,脸上是他那个年龄和家世才有的傲气。嘴角微微上翘,两只眼睛盯着前方,像是看见了什么异常奇妙的东西。
“到了。”
李墨辰暗暗收功,落在自家的梅园里。
本是六月的季节,尤离却见一树一树的雪梅与红梅,不远处的假山上落了白白的一层,甚至是脚下踩到的也是白色,是雪吗?这个时候怎么会有雪?
尤离心中好奇,仔细瞅了瞅才发现端倪。蹲,用手捻了一点放进嘴里,果然是食盐!再伸手摘了树上的梅花,是被粘上去的假花。
李墨辰见她瞧出不对,很是气馁:“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
昨晚他想到尤离喜欢梅花,便按捺不住了。喊了管家把府里所有的下人都叫来,又从自家的花房里搬来无数假梅花,让人一个一个粘上去。
自古有梅无雪不精神,他还细心地撒上食盐,为的就是营造冬日寒梅的气氛。可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就被尤离发现了。
尤离盯着树上的梅花,没有答话。
刚刚李老爷说昨晚李墨辰把府里闹得人仰马翻,是因为这些吗?
除了这次打了李家二少爷,之前她和李家没有任何交集,现在也不想和李家扯上什么关联。当初父亲散尽家财就是为了要一个安定的生活,她的心愿也很简单,陪着爹娘、看哥哥考上状元;而李家,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招惹也招惹不起。
想到这,便淡然一笑,道:“大少爷让我看的东西也看了,不知道能不能把玉佩还给我?”
听了少女的话,李墨辰一愣,她还是比较记挂玉佩!
心里有了深深地挫败感,既然她那么想要玉佩,给她便是。
等了半响不见回答,尤离回头朝李墨辰站的地方看去,居然没了人影,倒是在旁边的石桌上发现自己的那块玉佩。小心地把玉佩收好,便准备出府。四周观察一番,尤离才发现自己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好不容模索着出了园子,碰到刚刚带她进来的小厮。那小厮大概是以为她已经把东西给大少爷了,没有丝毫犹豫地把她送出了府。
小满正在外面等着着急,见小姐出来,欣喜不已,忙让车夫驾车回去。
而此刻李墨辰,却是满心郁闷地回到自己的乙风居。
在锦绣楼对尤离心动的那一刻,他以为是因为好奇,最后却忍不住顺走她的玉佩,李家钱庄开遍整个大殷,不缺那几个钱,他只是怕来送药钱的人并不是她。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想的,是看到她。
到神经颠颠地拉着全府上下的人为尤离粘梅花,他依然觉得自己是心血来潮,是为了向尤离炫耀自己的聪慧,只见过她一面便能猜出她喜欢梅花。
直到忙了大半夜,凌晨回到房间,坐在椅子上想着她睡着了,醒来发现自己一直捏在手里的玉佩不见了踪影,他像是丢了魂一样,翻遍整个屋子,最后却在椅子下面找到。
那个时候,他才发现:那个提着棍子闯青楼的女子,那个伶牙俐齿的女子,那个不会绾发髻的女子,那个喜欢梅花的女子,在见过一面之后,便闯进他的心里,毫无章法;而他,终于是发现了。
他因为那玉佩是别的男子送给她的而生气,因为她在乎玉佩而生气,因为她不懂他的心意而生气,所以他把她一个人丢在梅园里,可最后还是忍不住让领她进门的小厮带她出去。
这样,算不算是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