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离已经被尤宗元接回锦绣山庄。
古乘风发出他和古灯大师之间约定好的烟火信号,现在只等着大师来了。
“那刺客是什么人?”李墨辰问古乘风。当时追去的是他,他肯定清楚。
古乘风看了一眼西王,见他点点头,才答道:“是姚风,你应该听说过,他身上带有红叶令。”
“红叶令!”李墨辰重复了一遍,他听过这个名字,红叶令的头目一年前还找过他。
“你知道红叶令?”古乘风反问道,似乎有些意外。
李墨辰点头,没有再说话。不管是谁,敢伤害离儿,他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出了王府,李墨辰直接去锦绣山庄。
此时的尤离躺在床上,依旧是没有什么好转。
叶氏坐在床边,看着一直昏迷不醒的尤离,心疼地只掉眼泪。而尤宗元,则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早知道这样,说什么他都不会去参加老太妃的寿宴竞选,和皇家沾上边的就没有好事。
“爹,妹妹怎么样了?”尤凌步这两天正在休假,听说尤离出事便连忙赶来。
“唉,爹也不知道,现在只能等古灯大师了。”
尤离一回家,他就把长安城里所有的大夫都请了过来。虽然御医说无药可治,可他仍然抱着一丝希望,结果来的大夫都只是摇头。
“妹妹,妹妹。”尤凌步走过去,轻轻喊了两声,却没有得到丝毫的回音。
三人守在尤离身边,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才离开。本来叶氏要继续守在一边的,但被小满劝了回去:“夫人,若连你的身子都垮了,那小姐该怎么办?”
小满说的有理,叶氏也清楚,只得含泪离去。她虽然担心尤离,可也要保重自己身体,不然到时候就算是古灯大师来了,她也照顾不了自己的女儿。
叶氏一走,李墨辰便从窗子里跃了进来。
小满知道李墨辰早就来了,只是碍于老爷和夫人都在他不好进来,所以就一直在外面等着。
李墨辰对尤离的感情,别人不知道,小满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现在小姐成了这样,他定然也是不好过。
“离儿,离儿。”握着尤离的手,连声唤着。可床上的人儿,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的离儿,就那样躺着。李墨辰都不知道有多恨自己。
离儿在他眼前中箭,现在又躺在他面前,他束手无策。浓浓的无助感席卷而来,没地他喘不过气,只觉得一阵眩晕。
离儿的笑脸,逐渐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她带着那支翡翠梅花钗,对他笑得很甜。
呆呆地坐在床边守了一夜,直到小满说老爷夫人要来之后,李墨辰才离开。
魂不守舍地回到李府,漫无目的地走着。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他不想停下来,似乎只要一直走下去,他的离儿便有救了。
直到听见一阵刺耳的大笑声,“表妹,我跟你说,这就叫恶有恶报。我看那个尤离是没救了,哈哈……”
“啪”的一声,笑声戛然而止。
李念茹捂着脸,惊恐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李墨辰。虽然李墨辰一直对她冷言冷语,可还从未打过她。
“滚!”李墨辰冷冷地吐出一个字,不带丝毫感情。
“表哥……”一旁的杨爱琴还想说什么,却被李墨辰的吼声吓住了。
“滚,都给我滚!”
李墨辰的眸子里全是冷冽的寒光,整个神情显得有些狰狞,浑身散发出的厉气,让人不寒而栗。
杨爱琴从未见过这样的李墨辰,在她的印象里,李墨辰每天都带着阳光般温暖的笑容。就像和熙的春风,轻轻一过,便留下一地的明媚。
看着惊惶失措离去的两人,李墨辰狠狠地踢向身边的杏花树,发泄心中无限的苦闷和恐慌。如果离儿真的好不了,他该怎么办?
一下又一下,却感觉不到疼痛。他的心,在尤离受伤的那一刻就已经被万箭穿过,被巨石碾过,被火油浇过,早就碎成一片一片了。
离儿,离儿。
丹桂拧干毛巾,给李墨辰擦干净脸上的污渍。从回来到现在,李墨辰嘴里一直念着的就只有这两个字。
离儿。
看着李墨辰深皱的眉头,紧闭的双眼,苍白的嘴唇,好看的脸庞有些凌乱。丹桂叹了一口气。
尤离,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竟然让大少爷这样挂心。
从八岁那年李安把她买回来算起,自己跟在李墨辰身边已经有十年了。这十年里,官家小姐也好,大家闺秀也罢,她从未见过李墨辰对任何一个女子动心。
直到遇见尤离。
李墨辰为了那个女子,让全府的人去粘假梅花,向老爷告三少爷的状,去明着威胁韦应术不要再耍什么诡计……她都知道,所有的一切她都知道。
为了尤离,从小就怕辣的李墨辰甚至学着去吃辣椒。开始的那几回,他辣得拉肚子,在床上疼的直哼哼,她在一边心疼地掉泪,他却说她大惊小怪,他总是说我的离儿很喜欢吃辣椒。
我的离儿,我的离儿。
李墨辰在她面前从来都是这样叫的。
我的离儿喜欢梅花,你说把钗子上的翡翠雕成梅花的样子行吗?
我的离儿不喜欢我跟别的女子多接触,以后我吃饭穿衣你就别在一边伺候。
我的离儿不爱吃甜的,蜜枣你放两颗就够了。
我的离儿说了,不是我煮的粥她不吃,你不要帮忙。
……
她以为,只要一直呆在李墨辰身边,他就会发现她的好。李墨辰的身边需要一个女人,在他累的时候递上一杯茶,冷的时候披上一件衣。
她从来没有奢望过要做上少夫人的位子,她只想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因为她知道,李墨辰是李府的嫡长子,他的眼光从不会停留在儿女情长上,而是在更大的事情上。
没想到,不是不停留,只是没遇到。
十年的深情,抵不过那女子的一笑。
呵呵。她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花盆里的白菊花硬生生地被折断了花枝。
尤离,尤离!
两天过后,古灯大师回来了。西王在第一时间把古灯大师带到锦绣山庄,李墨辰也跟着。
把了一回脉后,古灯大师写下一张方子:“把这些药材找来,越快越好,贫僧要配解药。”
配解药?那就是说离儿有救了。
没等小满接过方子,李墨辰便一把抢过,飞身跃了出去,李府里什么药材都有。
古灯大师把另外一张纸递给尤宗元:“请施主把这些东西准备好,找一处僻静的地方,解药至少要六个时辰才能配好。”
半个时辰过后,李墨辰提了一只大黑木箱回来。
古灯大师一样一样地检查,待拿起一支人参,凑在鼻子前闻了闻,问道:“这支的确是千年人参,贫僧要的至少是放了两千年的,不能有丝毫差错,施主这支人参……?”
“两千五百年。”李墨辰飞快地答道,那支人参是他从老爷子的私人小库房里翻出来的。
古灯大师又拿起另一味药,对尤宗元和叶氏道:“这一味是天然的红麝香,份量有些多,贫僧也不知用过后会不会有什么影响?两位施主可要考虑好。”
红麝香!叶氏一惊,那对女子的身体伤害极大。若真的有什么后遗症,那离儿岂不是……
见叶氏犹豫不决,李墨辰撩起袍子便跪了下来:“尤老爷尤夫人,请放心,若真对离儿的身体有什么影响,有我李墨辰在。”
离儿曾经说过,只要李老爷不来提亲,李墨辰就不准在别人面前提起他们之间的事情,可这时候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李墨辰的语气很坚定,深邃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尤宗元和叶氏,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只要离儿能活过来,比什么都要好。
彼此对视一眼,尤宗元上前扶起李墨辰::“李大公子请起。”说罢,又对古灯大师道:“大师请放心,救小女的性命要紧。”
古灯大师检查完剩下的几味药,看了尤宗元一眼。尤宗元会意,连忙在前面带路,配解药需要的工具和地方他早已准备好。
“娘,古灯大师说配解药至少需要六个时辰,您累了几天先去歇会儿,我在这守着妹妹。”
尤凌步看着叶氏单薄的身体,有些担心。这几天为了妹妹,爹和娘吃不好睡不好,两个人都憔悴许多。其实他自己也是如此,只是自己没注意到自己罢了。
“你爹要守着古灯大师配解药,娘自然要守着离儿。你先回去,娘没事。”话刚说完,却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夫人。”小满眼疾手快地扶住叶氏。
叶氏扶着小满,勉强站直身子:“我没事,我没事。”
“夫人,您还是回去休息吧,不然等小姐的毒解了,您也没法照顾小姐。”小满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她和尤离自小一起长大,虽是主仆关系,但感情比亲姐妹还要好。
尤离中箭的时候,她并不在场。听说小姐出事,便急急忙忙赶了过去,去后才知道小姐中了无药可解的毒。尤离昏迷的这几天,她也是一直都没合过眼,心里比热锅上的蚂蚁还要急,却又无可奈何。
李墨辰目不转睛地看着床上纸一般的人儿,低声道:“夫人,你和尤公子都去歇息吧,我在这守着离儿。若离儿醒来知道你们为她累坏了身体,她会不安心的。”
他知道,他的离儿定然不愿意自己的爹娘和哥哥有什么闪失。
叶氏只听尤宗元提过一回,李家大公子对离儿极好。离儿从未跟她说过李墨辰,离儿只说如果要嫁就一定要嫁一个一心一意对自己好的人。
她瞧了一眼李墨辰,他的目光没从离儿身上移开过,两只眼睛里充满血丝,眼眶深深地陷下,嘴唇边上有浅浅的胡茬,那是连着几天的担心和疲惫所致,原本应该神采奕奕的脸上此时黯淡无光。
这个男子,是离儿口中一心一意对她好的那个人吗?
缓缓地点头,对尤凌步道:“步儿,你的身子本来就不好,跟娘一起回去吧。”
一旁的小满连忙喊道:“秋韵,好生送夫人和大少爷回去。”
送走叶氏和尤凌步,小满去厨房端了一碗面递给李墨辰:“李公子,你吃点东西吧。若小姐知道你熬坏了身体,她也会难受的。”
李墨辰摇摇头:“你也下去休息,我一个人陪着离儿就够了。”
小满知道这时候自己说什么也没用,只得退下。出房门的时候,她又回首看了一眼,李公子仍然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小姐,像泥塑一般。
小姐,这么多人关心你,你可要快点好起来。
李墨辰的眼前似是出现了幻影,他看见床上的人儿坐起来了,她拉着他的手,唤道:“李墨辰,李墨辰。”
终于熬过了六个时辰,古灯大师走进来,李墨辰呆滞的眸子里刹那间清明,连忙站起身子把地方让了出来。
尤宗元、叶氏、尤凌步都跟着进来了。
古灯大师又替尤离把了一回脉,对小满道:“把刚刚熬的药喂下去。”
小满连声应着,端碗的手有些颤抖。李墨辰走到床头,扶起尤离靠在自己的身上。
一勺一勺地喂下去,尤离每吞咽一次,众人的心都放松一分。
药喂完后,古灯大师又道:“把那只人参剩下的部分煎煮成汤,要三碗水煎成一碗水,两个时辰后喂给她。若两天之后她还不醒,贫僧也无能为力了。”
两天!
“我去煎,我去煎。”
李墨辰“嚯”地站起身,神色痴狂,目无焦距地向外奔去。刚走几步,却直直地栽倒在地上。
“李大公子!”尤宗元和尤凌步连忙把他扶起来。
“无碍无碍。”古灯大师搭了一回脉,宽慰道,“喂些温热的水给他,好好休息几天,再喝些补神养气的汤药调理一番。”
因为尤离的关系,古灯大师在锦绣山庄多待了几天。尤凌步也向书院告了几日假。大师不爱说话,却和尤凌步极为投缘,闲暇时便教他养身吐纳的功夫。
“你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要根治并不容易。不过你只要照着这个方法勤加练习,身体自然会越来越好。”
古灯大师盘腿坐在地上,脸上露出少见的笑容,他的对面是同样盘坐在地的尤凌步。
“大师,您先后医治我两次,如今又救了我妹妹,我不知该如何让答谢您才好。”
“令妹生死尚未知晓,贫僧只是尽己所能罢了,你不用挂怀。”
说罢闭上眼睛,只静静地坐着。
尤凌步略微了解古灯大师的脾气,知道他不是一般凡尘世俗之人,自己多说无益;便也闭上眼睛,习练刚刚学会的吐纳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