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年关只剩下十来天。尤离每天都很开心,期盼着新年快来。李墨辰说年后马上就会来提亲。虽然出嫁后就要离开爹娘和哥哥,但李府也在长安城,她可以经常回锦绣山庄。
每次想到这里,尤离总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笑意不自觉地就带上嘴角。
“小姐,看你乐得。”柜台后的刘掌柜打趣道,“跟捡了金元宝似的。”
尤离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刘掌柜,捡了金元宝我才不会这么开心呢。”
“哈哈……”刘掌柜拿着账本,忍不住大笑。
两人正说着,尤离却见连月走了进来,赶忙打招呼道:“连月姐姐。”
尤离受伤,连月在逐鹿书院也听尤凌步说了,跟着尤凌步来探望过一次,还托他带了几盒膏药给尤离。
“连月姐姐,你今日怎么过来了?”
“尤姑娘。”连月的神情有些不对,“我大概是要嫁人了。”
嫁人?嫁人应该高兴啊,为何不见半点喜色?
“连月姐姐,你要嫁给谁啊?”
“韦员外的孙儿,韦应术韦公子。”
韦应术?尤离差点没叫出声来。连月姐姐那么好的一个人,居然要嫁给韦应术?她难道不知韦应术的真面目?
尤离不待见韦应术,可那是连月未来的夫君,她也不好表露出对他的厌恶,只得讪讪地笑着:“连月姐姐的大喜之日定下了吗?”
连月摇头,勉强笑道:“尤姑娘,烦请你代我转告尤公子。”
“嗯。”尤离点头应着,“若是日子定好了,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和哥哥去讨杯喜酒吃。”
连月没有答话,只欠了身子,走出锦绣楼。
唉!尤离叹了口气,连月姐姐是一个好姑娘,为什么会喜欢韦应术呢?
“小姐。”刘掌柜拨着算盘,不动声色道,“你可要记得告诉大少爷连月姑娘的事。”
尤离没有在意,只道:“等连月姐姐的大日子定下来了,我再一起告诉哥哥,可要好生给连月姐姐备份贺礼才是。”
刘掌柜笑着摇头:“小姐今晚回去就去跟大少爷说。”
嗯?尤离听出不对来,诧异地看着刘掌柜:“刘掌柜,这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要今天就告诉哥哥?”
“连月姑娘喜欢大少爷。”
连月喜欢哥哥?尤离瞪大了眼睛,那她为什么还要嫁给韦应术?
在尤离心中,她嫁的那个人就一定会是她喜欢的人。所以对于别人,她自然也是那么认为的。
“刘掌柜,你怎么知道?”
刘掌柜依旧是打着算盘,没有抬头:“我也是猜的,小姐回去告诉大少爷,看看大少爷有什么反应没有。”
尤离半信半疑地瞧了刘掌柜一眼。虽说是准备等连月大喜之日定下来再告诉哥哥,但想着刘掌柜的话,还是在当天晚上就跟尤凌步说了。
“韦应术?”尤凌步提笔的手顿了一下,“在逐鹿书院,倒是经常看见他和连月说话。”
“哥。”尤离一直盯着尤凌步的脸,见他没什么异样,不禁有些着急。之前还不觉得,今天刘掌柜一说,尤离倒认为连月跟哥哥才是佳人一双。
“韦应术不是什么好人,你是知道的,连月姐姐怎么能嫁给他。”
“韦公子做事是欠妥当,成亲后他的性子会收敛些也说不定。”
收敛?尤离才不相信,“可我看连月姐姐今天的样子,她一点都不高兴,好像不愿意嫁给韦应术似的。哥,你知道连月姐姐有心上人吗?”
尤凌步想了一会儿,道:“如果不是韦应术,那应该就是南公子了。”
南公子?怎么又冒出一个人来?她还以为,韦应术之外,就是哥哥了。
“南公子是谁?”
“他也是逐鹿书院的学生,就住在连月姑娘家隔壁。连月姑娘经常提到他,他们的关系好像也很好。”
照哥哥说的样子,那就是刘掌柜猜测错了。尤离很是失望,她真想连月能做她的嫂嫂。
第二天,刘掌柜听了尤离的转告,只笑着摇摇头。尤离被刘掌柜高深莫测的表情搅得心神不宁,偏偏刘掌柜也不肯再多说。
恰巧这几日李墨辰又去了城外。城外有一家钱庄,积了几年的坏账乱账不说,竟还给附近的老百姓放高利贷;李墨辰早想去看看,可惜一直事务缠身;这段时间,把城里的事都忙得差不多了,才起身去查看。
李墨辰走之前说是得五六天才回来。尤离本是准备跟他一起的,可想着两人还未成亲,公然出双入恐怕会传出闲话,只好留在锦绣楼。
没有人商量,尤离便独自驾了马车去找连月。
上午的课刚学完,私塾的孩子正要回家吃午饭。
“连月姐姐再见。”
小孩子们背着布包,欢呼着跟连月告别。
见到尤离,连月的眸子里闪出某些期盼。没有带尤离进屋,而是去了不远处的小河边,“尤姑娘,你告诉你哥哥了吗?”
尤离点头。
“那他怎么说?”
尤离呼了一口气,始终是没能把肚子里的话憋下去:“连月姐姐,我实话告诉你吧,韦应术他坏得很,根本不值得你喜欢,你不要被他的外表骗了。虽然我哥哥说他成亲后可能会收敛,可我根本不相信。”
连月眼中星星点点的光慢慢暗了下去:“他是那样说的?”
尤离一愣,继而点头。她话里的重点是韦应术不好,可连月好像没领会。
连月低着头,似是有无边无际的忧伤笼罩着她。在她身上,一点一点地扩散开来。
尤离偷偷瞄了连月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连月姐姐,你不想嫁给韦应术的吧?”
连月一笑,眸子里蒙上厚厚的悲戚:“被迫为妾,何谈嫁娶?”
尤离虽没有像连月那样读那么多书,但这两句还是听得懂的。
为妾?连月姐姐如此有才情的女子,怎能与人做妾?
被迫?那就是她根本不愿意嫁给韦应术。
“连月姐姐,那你为何还要答应韦应术的亲事?”
“他们之前让人来透过信,我没有答应。韦应术的二舅,最近刚升职为户部尚书。前日他随韦应术的爹娘一起前来,韦夫人还觉得是给了我天大的面子,总不过是强迫我罢了。”
连月的声音发冷,尤离从没有听过她用如此尖锐的语气说话。
“我只说让我考虑几日,不过应该是必须要答应的,我们平民百姓如何斗得过他们。”
“姐姐。”尤离走到连月身边,握住她的手,却是冰凉得吓人。
“小姐。”小满看了一眼低头沉思的尤离,试探地问道,“你想帮连月姑娘?”
尤离点头,掀开车窗帘子。郊外的风景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没有城里的繁华喧嚣,却多出了一份宁静致远的淡泊情意。
连月姐姐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她常听哥哥说起连月,哥哥总是倾羡敬佩的样子,赞叹连月是不可多得的才女。
且不说连月是不是喜欢哥哥,那样好的人儿,怎能嫁给韦应术做妾?连月姐姐绝对值得一个优秀的男子,三媒六聘,明媒正娶。
可是,该怎么办呢?这次显然不像以前那样,随便耍点小心眼小手段就能应付得过去的。
找李墨辰?等他回来,连月怕是早就应下了。再说,貌似他也不能帮上什么忙。
找西王?虽说王爷的权势大,但娶妻纳妾是老百姓家的私事,他也管不了。
唉!到底该怎么办呢?
想了大半天,也想不出一个有用的法子,尤离的头都疼了,只得去找尤凌步,“哥哥,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连月姐姐绝对绝对不想嫁给韦应术做妾。”
尤离特意把“做妾”二字咬得很重。果然,尤凌步皱了眉头:“做妾?”
“嗯。”尤离连忙点头,又夺下尤凌步手中的笔,“哥哥,你别再写了,我们得想办法帮帮连月姐姐。连月姐姐说,韦应术的二舅是个什么官,她是被强迫的。”
尤凌步盯着面前的书,俊气的凤眸中阴晴不定。
半晌,突然笑道:“离儿,你找个法子,把韦公子要纳连月姑娘为妾的消息递给李家三少爷。”
李文?让他知道做什么?尤离不明白了,一个韦应术已经够难应付,怎么还要把那个花天酒地的公子哥牵扯进来?
尤离见尤凌步又重新拿起笔,不由得埋怨道:“哥,书院都放假了,你还整天写啊写的,写那么多文章干什么用?”
尤凌步一笑,道:“哥哥近两日在琢磨一篇文章,等写好了就拿去跟西王请教一番。”
去找西王?尤离更是纳闷了。自从哥哥的身世揭晓以来,他和西王两人就有些尴尬,哥哥还从未主动去找过西王。
尤离让小满去找李府的丫鬟唠嗑,把韦应术要娶连月做妾的消息传进李府。她虽不明白哥哥让她这样做的目的,但能隐约猜到是与连月有利的。
又过了一日,小满便听到李府中传出消息。
李文在李老爷面前许下承诺,若是能把连月娶进门,他以后就安安分分绝不再胡作非为。李老爷子很是高兴,携了夫人前去提亲。
尤离却是不高兴了。
李文要娶亲,李老爷倒是答应得爽快,可为什么偏偏对李墨辰推三阻四?难道真的是因为她生在商户之家,门不当户不对?虽然与皇家关系匪浅,可李家到底不也是做生意的吗?
没有再多的时间去瞎想,因为小满咋咋呼呼地跑进来瞎嚷一通:“小姐,韦家公子和李家三少爷在隆盛酒楼吵起来了。”
他们不是一向都沆瀣一气?怎么会吵起来?
“奴婢也不知道,是听别人说的。两个人坐在二楼吵,街上的人都听见了。一个说明明是我先去提亲的,另外一个人说凭什么要给你做妾我早就看上她了,稀里哗啦地吵得很厉害。”
原来是这样!李文居然也喜欢连月。尤离终于明白了哥哥的意思。
若是在以前,韦应术是定然不敢与李文有所争执。但近来,他的亲二舅政绩斐然,颇受皇上器重,在朝堂上很是得势。渐渐的,韦应术也有些看不起李文的意思。
民间嫁娶,西王自是不能横加干预。
可韦李两家都与皇家有关,若是他们争执起来必然需要从中调解。皇上是定然不会出面的,那最好的人选莫过于西王。
哥哥真是太聪明了!
果真如此。
又过了两日,连月再次来到锦绣楼。
尤凌步今日来的时候便告诉尤离,连月约了他在锦绣楼见面。所以尤离一见连月进来便迎了上去:“连月姐姐,我哥哥早就来了,我带你去。”
尤离带着连月上了二楼。出来时却也不下去,躲在墙边偷听。
“尤公子,此次之事,多谢你了。”
尤凌步微微笑道:“连月姑娘不用挂怀,我们是好友,这是我应该做的。”
“尤公子。”连月低下头,脸庞泛红,“西王殿下把你写的《凤求凰》与我看了。”
尤凌步现出惭愧之色:“文笔拙劣,不及司马君的十分之一,让连月姑娘见笑了。”
“尤公子太谦虚。”连月抬起头,双眸明亮,却透出坚定的神色,“尤公子,月女是我,那南君是谁?”
“自然是南公子。南公子才学出众,品行优良,连月姑娘大可放心。”
连月没有答话,收回目光,看向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管如何,还是多谢尤公子了。”
墙外的尤离郁闷极了,原来根本不像刘掌柜说的那样。
李墨辰回来后,尤离就在他面前抱怨:“连月姐姐为什么不喜欢我哥哥,难道我哥哥不好吗?”
李墨辰无奈地摇头:“感情之事,岂可强求?”说罢,便把尤离揽进自己怀中,又有好多天没有见到离儿了。
尤离瞟了李墨辰一眼,闷声闷气地问道:“李墨辰,为什么李文要提亲,你爹就跑那么快?”
李墨辰皱了眉头:“离儿,李文他是纳妾,我是要光明正大地把你娶进门,做李府的少夫人,这怎么能比?”
尤离心满意足地靠在男子的心口,之前的郁闷全都散去。对啊,李墨辰是要娶她的。李文怎么能跟李墨辰相比?
晚上回家,尤离便跑去找尤凌步,“哥哥,西王是怎么办的?会不会把他们两家都得罪了?”
尤凌步摇头,笑道:“西王用了最简单的办法,让连月姑娘自己选。”
果然是最简单的法子。连月姐姐自己有了决定权,自然是好办。
何况现在这个情况,不管选了谁家,另外一家都会不满意。最好是两家都不选,这是最折中的法子。
反正,本来连月姐姐谁也不喜欢。
尤离欢天喜地地去了。尤凌步在窗前发了一会儿呆,走到书架前,拿下一个精致的锦盒。
打开来,里面是一条白手绢。
是那是被银耳莲子羹烫到,连月给他擦污渍用的。
他一直没舍得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