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申时,到明晨卯时,天又大亮了,景心整整的跪了一夜,灵隐士仍然无动于衷,无名为此心疼不已,一整夜都没有合眼。
看到景心摇摇欲跌,勉强支撑的样子,无名心里更是后悔,他为什么要告诉景心他师父懂医术,他什么不死掉算了,却这样半死不活,拖累她人。
“霞主管,不用陪着本宫一起跪,去照顾无名哥哥吧!”
玉溪宫不论是宫主,还是下等的婢人,都是习武的,每个人的体质都不同于普通人,不吃不喝,跪他个三天三夜又如何?照样行走如飞。可是,景心是例外的,因为东方琦那昏聩的开始,后来又眷恋儿女承欢的乐趣,前后的因果,便剥夺了景心与习武的缘分,女孩子的体质本身弱,又跪了一夜,加上水米无交,景心真的有些支撑不住了,身子一歪,见赵霞照顾无名后又来同她‘陪跪’,便开口劝了一句。
“孙少主!”
赵霞为景心一阵阵的心疼,景心何时吃过这样的苦?可是她心中有太多的有口难开,更担心,景心一直这样下去,吃苦的还是自己。
“孙少主,还是吃点东西吧?这样才会有力气”。
面对着身前摆放的食物,景心摇了摇头,闭上了双眸,说道:“我一定要用我的诚心打动无名哥哥的师父,如果再拖延下去,无名哥哥就没命了”。
“可是,……”。
“霞主管不要再劝本宫了”。
景心摇摇晃晃的身体,如喝醉酒一般,一歪,又一次的倒了下去。
“孙少主!”
赵霞心中一紧,起身来扶,景心勉强支撑着,拖动着又疼又麻的膝盖,又一次跪好,最后推开了赵霞,
“照顾无名哥哥去吧,我没事”。
看着景心那虚晃欲跌的身影,赵霞又看看东方灵瑜所在的正房大门,为什么房门依然紧闭着?为什么这位老人家无动于衷?
“赵霞跪求,能与灵老前辈见一面,乞望允准!”
赵霞终于耐不住心中的焦躁,快走几步,突然向正房大门跪了下来,赵霞真的迫不得已了,东方灵瑜不近人情,不惜爱徒,不怜子孙,让景心受曝晒之苦,让无名自生自灭,谁人能这么狠心?东方灵瑜却做了出来。
东方灵瑜严苛,受不得下人任何的悖逆,赵霞直言要求劝谏,即便给她带来最严酷的惩罚,她也在所不惜,她心疼景心。
赵霞的话声一落,整座小院儿又恢复了寂静,没有人的声音,只有秋蝉唧唧,和东方已经升起来的骄阳。
过了好久好久,压抑了好久好久,正房的房门‘呀’地一声开了,小童儿从里面走了出来,对赵霞说道:“我家主人让你进去”。
闻听此言,赵霞心中忐忑,更是大喜,感激涕零般赶忙站起身,躬着身,莲步轻移,生怕弄出响动,惊扰他人,悄悄地踏进了正房屋门。
小童儿又把房门关上了。
景心闭着双眸,在心里叹了口气,好傲慢的一位老人家,连句敬语都不说,直接用了一个‘让你进去’,。
赵霞款步轻声,低头恭敬的进入房门,房中的东方灵瑜闲情逸意地小憩在一张锦榻上,是那么的安恬,无忧无虑。
“老主人慈悲,您就答应孙少主的请求吧?”
步入房门,赵霞当即跪下,向锦榻上的东方灵瑜苦苦哀求起来。
东方灵瑜慢慢地睁开了双眸,像是一只刚睡醒的凤凰,在倦怠中仍然有那一股百鸟之王的威严。
“你在责怪本尊?”
“奴婢惶恐!”
东方灵瑜面无表情的站起身,在赵霞身边转了两步,赵霞不敢抬头,只看到了她那一双绣着雀鸟的‘锦履’和花团锦簇的百褶石榴裙裙摆。
“你要见我,应该不会只想说无名的事吧?”
“奴婢,奴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东方灵瑜的威严下,赵霞突然变得不知道该如何启齿劝谏,犹豫不决许久,东方灵瑜又道:“你们的孙少主如此任性,都是你们惯的”。
“奴婢惶恐,奴婢惶恐,只是心疼”。
东方灵瑜冷斥了一声,赵霞更是惶恐不安起来,一个不讨曾祖母喜欢的曾孙,是吃不了好果子的,然而,景心长跪在门外一夜一天她无怨无悔。
赵霞冒犯觐见,当听到东方灵瑜那股威慑人心的语气后,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东方灵瑜又淡淡的,若无其事地说道:“让她跪着吧,对她有好处”。
“只是……”。
赵霞犹犹豫豫着,说道:“孙少主天生底子薄,宫主又不曾让孙少主习武,时间越久,恐怕吃不消呀”。
“偌大的中原都敢来闹腾,都闹腾到锦城来了,有什么吃不消的?”
东方灵瑜高傲的气质,话中有话,赵霞听得心中一紧,唯唯诺诺地说道:“老主人误会了,孙少主不是任性贪玩儿,孙少主是担负重任,……”。
“重任?哼!”
东方灵瑜轻轻地哼了一声,赵霞如噤若寒蝉般不敢再多说一句,东方灵瑜说道:“事到如今,你还要为她袒护吗?”
“奴婢不敢!”
“不敢?”
东方灵瑜更冷冷地说道:“恐怕你们的胆子都大着呢,……”。
东方灵瑜又用了‘你们’,东方灵瑜的话中句句话中有话,若是在景心没有私自逃出玉溪宫之前,或许赵霞听不懂,可是,所有的事都发生了。
找谢靖报仇,无非是要揭开十七年前的陈旧往事,如果被揭开,他会像葡萄架上的葡萄一样,一串一串的,而这所有事情的开始,最早起源于锦城‘天外天’山坳。
有始不知终的结果,东方灵瑜所震怒的不单单是‘谢靖破坏玉溪宫’的事件。
听着东方灵瑜的训斥,赵霞俯首在地,心砰砰的跳,背脊都渗出了冷汗,顿了一下,东方灵瑜的话又像是‘峰回路转’一样,让人琢磨不透,淡淡的语气说道:“耍性子离宫出走,如果连这一点苦都吃不了,如何为‘玉溪宫’报仇?”
“啊?”
赵霞在心里惊讶了一下,忍不住抬头看向东方灵瑜,随后又低下了头,真不知道东方灵瑜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到底是真知道还是不知道?
“孙少主也是至孝之心,毕竟寒雪少主思女心切,……”,。
赵霞幽幽地说道,声音非常低,低低的声音几乎像是听不到一样,东方灵瑜却轻轻的鼻哼了一声.,顿时间,整间小舍的空气凝结起来。
赵霞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东方灵瑜缓步踱到一张雕花漆木的茶几旁,像是不意间走过去的,东方灵瑜却是有意的将茶几上的釉彩花碗儿茶盖打开,从袖子里取出一支白色芍药画案的瓷瓶来,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茶碗中。
随后,小童儿很有眼色的在茶碗中倒了热水。
“把这个端给无名吧,别说是我给的”。
东方灵瑜嘴上没说,但赵霞也猜想到了,茶碗里是救无名的灵药,赵霞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
“奴婢代名少爷叩谢老主人天恩!”
赵霞叩首言谢,然后才起身,毕恭毕敬的把茶碗儿端起来,面向东方灵瑜,赵霞躬着身,说道:“奴婢这就端给名少爷”。
东方灵瑜轻轻的一摆手,让赵霞退下,赵霞向门口退去,刚退几步,又停在了当地,变得犹犹豫豫,
“孙少主在外面跪了一夜,又是水米无交,老主人是不是也网开……”。说话间,赵霞见东方灵瑜的脸上露出了怫色,便不敢再说下去。
“奴婢这就告退!”
赵霞无能为力了,刚才东方灵瑜已经说过,让景心跪着,跪着对她有好处,自己如果再进谏下去,恐怕给景心招来更大的责罚。
赵霞转过身,一脚踏出门槛,忽听东方灵瑜淡淡地说道:“琦儿真的认为破坏玉溪宫的大恶人是谢靖?”
一句话,让赵霞震惊在当地,甚至吓得在瑟瑟发抖,破坏玉溪宫的大恶人是谢靖,从景心逃出玉溪宫后,恐怕只有景心相信是谢靖了。
“奴婢不敢妄言,只是听宫主言起,毕竟,玉溪宫遭难的那一刻,奴婢是昏迷的”。
“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东方灵瑜轻轻的闭上了双眸,精神显得有些倦怠,斜身躺在锦榻上,即便是打盹都掩饰不住她那蕙质兰心的高贵气质。
赵霞轻轻地吐了口气,轻步离开了房门。
走下木梯,看看闭着双眸,身影摇摇晃晃的景心,再看看手中的‘茶碗’,赵霞也不知道该任何是好了,但唯一庆幸的是,东方灵瑜已经赐药。
“名公子,把这个喝下吧,提提神!”
无名喝下了赵霞为她端来的‘水’,赵霞不说,无名不知道这是东方灵瑜给的,也不知道里面有一枚能解百毒的灵丹,更是强筋易骨的圣药。
喝下了茶水,无名从车厢内又次探出头来,隔着篱笆,看着景心,看着景心为他受骄阳曝晒之苦,心像被一直在蹂躏一样难受。
“心儿,快起来吧,你的无名哥哥好没用,我不值得你这么做,你让我如何报答你这份恩情,心儿……!”
无名胡思乱想着,那碗药的药力发作了,朦朦胧胧中,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在无名昏睡后没多久,在烈日的曝晒下,景心终于也支撑不住了,也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