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瓯无缺 第37章 杀机四伏

作者 : 赤卯

鹤庆郡主端木怡的父亲荣州公端木垓往承安接替唐瑾统兵,唐瑾回到高凉整日只陪尉迟晓弹琴说话。尉迟晓虽然对荣州公接替唐瑾一事感到奇怪,也没有多问。还是唐瑾自己说:“京中鹤庆冲撞了陛下的尚夫人,荣州公请缨来此,是为女儿赎罪,出来前已经立下了军令状,若是不能得胜,鹤庆就要依律受刑。”

“鹤庆不是在禁足,怎么会冲撞了尚夫人?”尉迟晓问。

唐瑾笑了笑,轻声道:“碧儿一个人在京中无趣。”

“荣州公若是知晓,岂不怀恨在心?”

唐瑾笑道:“碧儿不是做事不当心的人。再者,便即是知道,不是还有我替她善后吗?”

二人正在屋内说话,木通来报:“王爷前些日子订的东西送来了。”

“好,多赏他们些钱,让他们在南院的那间屋里装起来吧。”唐瑾又问,“马车也来了吗?”

“是,一并送来了。”

“嗯,你去办吧。”唐瑾这边对尉迟晓说,“多穿件衣服,我带你去看看。”

“是什么?这样神神秘秘的。”尉迟晓问。

“看了不就知道了?”说话间已经拿了披风将尉迟晓围起来,两手将她抱起。

“做什么?哪有这样的?让人看去!”

“你才刚好一点,不好走路,我抱你过去不是很好?”

说话间唐瑾已经抱她出了屋子,尉迟晓羞赧不已,将脸埋在他怀里不肯出来。高凉的行馆不比芳歇苑,只是按照大户人家的规制三进三出罢了。当唐瑾对她说“到了”的时候,两人已经在南院正屋里了。

尉迟晓撇过头,眼见占了半个屋子的东西。这是……床吧?

原木色涂抹清漆、如房屋般的东西,雕花柱架、细雕挂落、朱漆雕制的倚栏、飘檐花罩,上有卷花篷顶,右有二斗二门小橱,再一道黄杨雕花门罩,延伸往后才是床的本体,床三面围有青金石彩绘屏风,堆塑山水花鸟图纹。床内还设了书架搁板、角橱、钱箱、点心盒。床外围还有走道,最后靠边连了房内服侍丫头的陪床。木制自然是由柳榫连成一体,未用一钉。

这边如是、我闻已经铺了床,取出一件件玩器往小橱上安放,摆件、花瓶、镜箱、座屏、灯台,皆是镶嵌螺钿。

唐瑾道:“前些日子,你不是说屋里气闷想开窗吗?我想着若是床做成这样,大概就不会被风吹着了。”

尉迟晓既惊且喜,又有些嗔怪,“在这儿也只是小住几日,何必费这些事。”

唐瑾抱她放到床上,“碧儿的大婚订在九月廿六,就是要回去八月的时候晃晃悠悠的回去便可以了。还要在这儿再住一个多月呢,怎么好让你一直闷着。”

他又低身给妻子盖了盖被子,尉迟晓道:“我已经好多了,也不用整日躺着。”

唐瑾在床边坐下,“太医说你身子还虚,再乖乖歇几日,好不好?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去北方的草原骑马散心,再不管那些朝中之事。”

尉迟晓应了一句,“你这样说,我记着便是了。”

那时并不知多年之后,唐瑾再想起当日的这句话唯有心酸。她当时便知道,草原策马终不能成行。

——————

后数日,两人是一贯的情浓,尉迟晓稍好一些,唐瑾带她出门骑马散步。高凉县县城不大,东西走个来回也不过个把时辰。县外高山、河谷、丘陵、盆地交错,四目望去正是夏山如碧,夏树苍翠。清早的天气还不是很热,城里却已经很热闹,家家敞门开户,有孩童看到这样衣着华丽的两个人骑着高头大马,不禁在他们周围跑来跑去,发出声响希望能引起贵人的注意。

“比起金陵富丽,云燕壮阔,我倒更喜欢这样小巧的县城。”尉迟晓靠在唐瑾胸前。后者单手牵着马缰,另一只手将她护在怀里。她又说道:“我的家乡抚宁就是一个不大的县城,水陆交错,平时出门常要乘船,青石板的小路有石拱桥连着各家各户。”

“巽国也有这样的城镇,往南走的渠阴就是如此,家家户户都有小舟。”唐瑾的下巴蹭在她的头发上,“等碧儿大婚之后,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尉迟晓比出手指,笑说:“好,都好,你可应我两件了。”

“时间还多着呢,应你十件也必不食言。”就在唐瑾一低眉的工夫,余光忽见远方有烽火燃起。

尉迟晓亦看过去,只见烽烟冲天,说道:“不好,是出事了。”

这时城中的老百姓也看到了城外的烟火,百姓或惶恐,或慌乱,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在街上玩的孩子都被第一时间拖回了家,路边的摊贩挑着扁担一溜烟的往回跑。

唐瑾对怀中的妻子说:“我先送你回去。”说话的时候已经策马往行馆去。

唐瑾刚到行馆,县令已经派了人来,要讨泉亭王示下。唐瑾问道:“可派了探马?”

“明府已经派人去探了。”被派来的县吏回答。

唐瑾让苍术好好守备行馆,自己带了木通和另两个亲卫就往城楼去了。临去前,唐瑾低首对尉迟晓说道:“放心,万无一失。”

尉迟晓目送着唐瑾离开,而后对苍术说道:“注意守备。”

苍术愣了一瞬,很快大声应,“是!”往常王妃是从来不管这些事的,更不会特意吩咐一句,今天是因为城外燃起烽火的原因?不过听说王妃曾经也亲临过沙场,应该不会怕这些吧?但不论怎么说,得了吩咐的苍术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尉迟晓回到房里,让人把四面门窗都敞开。如是道:“这样就是穿堂风了,小姐容易着凉的。”

尉迟晓道:“都打开吧,这样看得清楚。”

我闻不解问道:“小姐要看什么?”

“自然是来偷袭的人。”尉迟晓说。

“偷袭的人?”我闻问道。

尉迟晓说:“高凉城虽然离边境不远,但是有承安等城在前,直接攻打此处并非明智之举。况且荣州公此时已经向离国进军,离国又怎么会有余力攻打这里?如果真的要打,明眼人都知道此处守军不会很多,大可直接攻城,完全没有必要费力点上一堆烟火,使城中提前有所戒备。既然点了就是想让人出城查看的意思,更进一步说是想引开城内守军的注意力。既是调虎离山,自然要多加注意才好。”

“既是这样,王爷怎么还要去城楼?”我闻又问。

“子瑜有他的责任,有烽火燃起,城内必定慌乱,只有他前去才能安定人心。”尉迟晓淡然说道。

如是道:“小姐刚好一些,还是别想这些了,太医不是说小姐不可以劳神吗。”

“想与不想,都不是自己能说得算的。”尉迟晓的笑清雅寡淡,她望着窗外树木青葱。

树叶间发出沙沙的响动,那声音像是有谁在摇晃舂米剩下的谷壳。树冠中的一抹亮光,让尉迟晓挑起嘴角。

“苍术。”她唤了一声。

我闻刚要出去叫苍术,就听见几处破风之声,窗外已经是刀光血影。如是大惊,忙要喊人进来戍卫。尉迟晓只是淡淡的看向窗外,眉目疏朗,没有丝毫惊慌之色。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尉迟晓在屋里坐下,吩咐我闻,“打把扇子吧。”语气神态一如往常。七月的天,已经是暑热时节了,此时又快接近正午,天气自然是热的。

我闻拿了团扇在旁扇着,如是也镇定下来给尉迟晓倒了热茶。屋外是乒乓的刀剑声,从窗口可以清晰的看到外面血溅三尺,血肉横飞的惨状,一波要从窗户突袭的刺客正被泉亭王府的亲卫挡下来。屋内尉迟晓静静的坐在桌前品茗,扇子的风撩拨着她鬓角的发丝,好像窗外不过是在上演一出逢年过节的大戏。

兵戈声由高到低,四溅的血也由鲜红变成了红褐色,直到窗口再看不见刺客晃动的人影。尉迟晓吩咐道:“我累了,扶我去歇着吧。”

如是扶起小姐,我闻将桌上的茶具收拾好。屋外苍术也带人将尸体拖走检验,又让人打水洗净墙面、地面。

尉迟晓走进那张唐瑾为她特制的大床,如是为她拆卸掉简单的发饰更换了轻薄的寝衣。尉迟晓有些恹恹,便躺下睡了。如是坐在床边为她盖上薄被,打着扇子。她确实累得很了,没有顾得上周围的温度是否舒适,很快就睡着了。

唐瑾回来时已近黄昏,尉迟晓还睡着。如是仍旧在床边打扇,见王爷来了起身见礼。唐瑾接过扇子自己替妻子扇着,一手撩起尉迟晓的额发,指背触到她的前额,“太医请过脉了吗?”

“来看过了,”如是轻声答道,“说是有些劳神,所以一直睡着。”

“请孙、刘两位太医来。”

不多时,孙太医和刘太医已经过来。唐瑾在外间请两人坐了,又问了病情。两位太医一再表示无碍,只是要多加休养,唐瑾才放心。

“不过,王爷,您这手上……”孙太医注意到唐瑾右手上有不少细小的伤口。

“刚才在城楼上遇到了些刺客,刀剑无眼难免划些小口子。”唐瑾毫不在意的说。

“王爷还是该当心,伤口可大可小,还是让微臣给王爷处理一下才好,不然微臣回京也无法可陛下交待。”

孙太医如此说,唐瑾也不坚持,随他拿了药箱清洁伤口,又敷上金疮药包好。此时,苍术进来禀报:“王爷,有件要紧事。”

孙太医和刘太医听到这么说,都退下了。

唐瑾向苍术问道:“何事?”

苍术耳语了几句。

唐瑾目光一凛,“当真?”

“是,荣州公虽然出师得利,不过行军路线多有诟病,与韩将军所率偏师首尾不能呼应。”

“由此看来,此时只要率轻骑就能解荣州公之围,不过……”唐瑾略有沉吟,“今日的刺客也已经明白,离国如此大费周章,就是想取我和辰君的性命,我暂时不能离开高凉。”

“可是,王爷,如果您不去救,荣州公恐怕……”

“嗯,家国大事,不是儿戏。兑国君臣恐怕正等着这个机会,看我等与离国两败俱伤。”唐瑾稍一思索,对苍术说道,“你替我传个信儿给汝城的潘将军,告诉他立功的机会到了。”

他与苍术细说了几句,苍术道:“王爷好一招‘围魏救赵’,以汝城的位置正好赶得及解荣州公之围。”

唐瑾道:“别声张,快去吧。”

“是。”

苍术躬身告退,唐瑾起身推开隔断的门,发现如是倒在地上,而床上已经没有了尉迟晓的影子。

——————

就在高凉全城封锁寻找泉亭王妃的时候,尉迟晓正坐在一处破旧仓库的废墟上。她面前的人扎着金色的头带,头发全部在头顶束起,既不戴冠,也不戴头巾。那是一个年纪三十岁上下的剑客,他的背上背着一把与半身等长的巨剑。

尉迟晓平和的看着他,清清楚楚的说道:“钟将军把我带出来岂非不智?”

“你认得我?”剑客惊奇问道。

“大概七、八年前,在金陵有幸见过一次,不过仅仅是匆匆一瞥,那时我还是个进京赶考的贡士。”尉迟晓徐徐说道,“传闻卫将军钟天喜好四海游历,甚少在京中供职,且不论何时头上都扎着一条金色的头带。”

钟天爽朗大笑,“不愧是我兑国的太常,果然知道的清楚!”

“将军还没有回答我,——将军把我带出来岂非不智?”

钟天挑眉说道:“我听说泉亭王对你甚为爱重,若是挟持你,岂不是正好可以牵制唐瑾?”

尉迟晓轻轻的笑,“将军错了,只有我在他身边才能牵制他。”

钟天逼近她,犹如乌云压迫着高山,“我可不是容易被骗的小伙子。”

尉迟晓不为所动,“将军以为我若被劫走,泉亭王会恨谁?是会听从摆布,还是会杀了劫持我的人?”

钟天一怔。

尉迟晓又道:“泉亭王若是那样容易被摆布的人,如何可以统领巽国大军屡战屡胜?将军不会认为掳走我,或者是杀了我,泉亭王就会任凭吩咐吧?”

“你说的对,”钟天表示赞同,同时握紧腰间的大剑,“不过既已把你掳出来,也不可能送你回去了。”

尉迟晓微笑,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他出鞘的剑刃,她不急不缓的说道:“只有我在泉亭王身边,他才不会去往前线。泉亭王不往前线,离国受到的压迫就会少许多,便让他们两虎相争,不是很好?”她笑了笑又说:“太医说我身体过于虚弱,不能长途劳累,所以我会和泉亭王在高凉逗留很久。”

钟天突然明白了什么,困惑的说:“你该不会是为了困住他,才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的吧?”

尉迟晓的唇边有最清淡的笑容,她淡淡的说:“未可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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