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妆行 10

作者 : 西岭千秋

“恭喜王爷,如此一来,粮草运输之事便迎刃而解了!南岩风此番举动可谓一语点醒梦中人啊!”,“真是解急的福星呢!”幕僚中也有不少人想到了粮草上。

沐王?

他们说的是沐王?

南烛总算看清那影影幢幢之中,有一个玄衣银纹黑色大氅的人。脸蛋看不分明,却看见大氅在河边寒风下飞扬。

“小的见过沐王!”鲁冰花最是圆滑,见窗户纸已经捅破立刻拉着南烛乖巧地行礼。南烛仍忍不住去看沐王的脸。这么冷酷的人,竟然生了一张让人讨厌不起来的脸。

沐王点点头算是接受了鲁冰花南烛两人的见礼。

“没想到小兄弟年纪小小博览群书。连水文这么冷僻的书都看。”沐王的语气无波无澜,猜不透喜怒。看风土人情猎奇的人多,看地理水文的人不多。

南烛心大,索性笑嘻嘻地当夸奖听了。“还好还好。”

曾几何时,她陪着同样不能出门的二哥,一本本地翻阅着这天下的水文地理风土人情。在二哥的指尖指点下,两个人在地图上追逐着大哥的脚步。两个人都不能出门,书就是她们看外面世界的方式。所幸家中的书总是极多。曾以为,自己一辈子不过是在两个家里旋转。不曾想,有一天自己会真的踏上这些梦里奇险的河山。会亲身实践二哥随口说的法子。

南烛心中有一种异常的滋味。原来除了嫁人,她还可以做很多事。

“还有一事,小兄弟为何在皮囊上放上秦家军的衣裳?”沐王继续问。语气仍然是风波不兴,听不出喜怒。

南烛很实在地答:“既然是运货,当然得打上标签啊。你看看,不是很好用么。一路上绝对不会有人敢抢,自己人又不会错过。甚至会帮忙。”南烛边说边“友善”地看了一眼那四个帮忙的人。四个大汉苦着一张脸估计很想把他再塞回黑暗里去。

做记号吸引人注意没问题,关键是她这个标签打得太惊世骇俗了。可仔细想来,除了军装,似乎确实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看着南烛的笑靥,众人眼中都禁不住扬起一丝笑意。

“粮草是大事,南岩风怕是要当官了。”有人猜测。

“第二天就晋升,真是好运。”

“人家是真本事。昨天他跟秦参军武选你看了没,真爷们!”

众士兵们小声议论。若论这批新兵中的名人,南岩风第一,鲁冰花第二。在强者为尊的军营里,南岩风的名字似乎渐渐有了新的定义。士兵们的议论免不了落入一些到鲁冰花耳朵里,鲁冰花听得美滋滋地。只想:“莫非跟着我家小南南莫非还有官当不成?”

却见沐王大袖一挥,态度急转直下,冷冰冰地道:“来人,将这两人拿下。”

白及一愣。

南烛跟鲁冰花也愣住。南烛更不明白:“这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啊!刚才不是还在叫小兄弟吗?开玩笑吧!”

再看沐王的一张脸,已经从喜怒不惊化作腊月飞霜,眼中的寒意让人想到雪地里的孤狼。一个对视就能让人心肝发颤。

“好可怕的人。”南烛心道,“跟二哥完全不一样。”

沐王话音刚落,立刻有四五个穿黑红披风的亲兵过来反剪扭住南烛鲁冰花。只听沐王道:“南岩风,鲁冰花,你们两个不守军纪擅做主张私自更改路线,擅自辱没军装,按军规杖责二十。你们可知罪?”

众人哗然。

沐王果然铁面无情。刚才聊得还好好的,众人还以为会奖赏南岩风,谁知道转眼就治了南岩风的罪。可是二十也太多了吧。军中有句话是:一军棍哭爹,三军棍喊娘,五军棍皮开八军棍破,十军棍哭着满地爬。二十军棍下去,不但连皮带肉臀部一点好肉不会剩,甚至会直接伤骨,等于直接去掉半条命。

鲁冰花吓得魂飞魄散,噗通直接软到地上,喃喃地道:“哎呀,娘啊,孩儿不孝啊,孩儿保不住孩儿的**,孩儿的**要先走了!”

他这句话本来应该惨兮兮地,偏生从他嘴里一出来就变了味道。

“念你们的法子有些用处,也算大功一件,功过相抵,每人五棍。”沐王道。

好个赏罚分明的沐王。这帐算得比绍兴师爷还精。

鲁冰花闻言,仍然忍不住哀悼自己即将破碎的臀部。还未打,鲁冰花就已经落下泪来。他哭的是:“我俏生生的臀啊!我涂着雪花膏的香臀啊!”

南烛看了鲁冰花一眼,道:“别打他。这事跟他无关,都是我的主意。他禁不住打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牵扯无辜。”

众士兵有些讶异,很少有人会替人扛罪的,就算是亲兄弟。这是军棍,不是家家酒。

秦子敬握了拳,这女人真把自己当金刚吗?还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白及嘴快,直接嚷道:“你傻啊!”

南烛道:“我只是说实话而已。主意是我出的,他只是陪我,没有必要受罚。”

沐王盯着南烛的脸,冷冷的道:“我可以不打他,但是他的刑罚要由你来替。”

“可以。”南烛咬牙道。

秦子敬上前一步道:“王爷……”

沐王视而不见,挥手道:“打!”

“不要啊!我的亲兄弟啊!我亲兄弟的**啊!”鲁冰花这次哭喊得比刚才更厉害。眼泪跟决了堤似的往下淌。这事说到底是他挑起来的,他不曾想南烛会为他扛罪。

“五!”

“六!”

“七!”

南烛身上有爹爹的锁子甲,打在**上力道可以减去几分,却仍免不了冷汗直冒两眼发黑。迷迷糊糊中她突然想起二哥。有一回,锦绣偷了东西,南烛不愿锦绣受罚便替锦绣认了。爹爹大怒,她被爹爹关在佛堂反省。半夜时,二哥来了,一身素衣,披着满天寒月光。二哥说:“你这是何苦?是是非非难道别人不知不成?你是如此,爹爹也是如此,总是一腔热血地去做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对自己的亲人朋友,怎么吃亏都行,只恨不得掏出心肝去。世人要的是好处,不是不值钱的心肝。亏得你是个女儿家,要是在战场官场上,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时的南烛说:“胡说,爹爹不是活得好好地。”二哥冷笑道:“爹爹现在好不好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小妹,记我一句话,对人不可太好,凡事留一份余地。”南烛撇嘴道:“大哥可说要以心换心。”二哥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看着窗外的寒月喃喃道:“所以我才不放心他。”

凡事要留一份余地。南烛记得这话,却不自觉地做了跟爹跟大哥一样的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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