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说查不出线索。众人便一阵沉默。
失望都写在脸上。
鲁冰花嫌脏,不去看。嘴里却说:“死兽医,你用点心不行吗?这世上没有不留爪印的猫。线索一定是有的。王爷给咱的第一桩差事,你要交白差吗?我娘要是当不了诰命,你给我养我娘一辈子!”
杜若便将乌黑的针王鲁冰花手上一递,鲁冰花吓得跳起。杜若说:“别光吆喝,您倒是自己来。”
杜若说了这话,便是真正的查不出啥了。
南烛眼中也不自觉地有些失落。
她不渴望立功,但她想帮沐王。帮他排忧解难。还想做点事,对,像大哥那样做出点事。
南烛的失望落入鲁冰花的眼底。莫名其妙地就让一直优哉游哉的鲁冰花心疼。
“真可恶,被他们杀了这么多人,闹得天翻地覆,连根毛都没有!”一个守尸体的大汉说。他一说话就吸引了鲁冰花的注意。
鲁冰花这家伙心眼多,记性也特别的好。立马就发现守在尸体旁的一小队士兵不是别人,正是之前那四个打劫他的汉子。
“哎哟,又是你们!”鲁冰花拈着手指道。
“不是不是!”四条汉子一起说。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他们心里想:真是冤家路窄啊,又碰上了。
可怜这几条汉子,他们现在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怕上了死人妖。估计开口说话的那个大汉已经毁得肠子都青了。凭他们的预感,鲁冰花这家伙挺疯的,咬了他一口,他不咬回来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鲁冰花的眼睛在皱眉的南烛脸上一扫,有几分不忍,然后又滴溜一转,不怀好意地朝四员大汉微微笑。四名汉子一刹那间觉得自己像是被狐狸看上的鸡。然后就听鲁冰花对南烛道:“我的小南南,其实要找到线索也不难。”
南烛道:“喔?”
“兽医会看针,别忘了你哥哥我会什么。”鲁冰花一脸骄傲。
“嫖?”南烛这孩子太实诚。
噗嗤,杜若不厚道地笑了。
周围也是一片低压的笑。
鲁冰花脸皮再厚也撑不住了,“败给你!给我留点脸好不好——兽医让开,来来来,那四个人过来!”鲁冰花手一指就指着了四条大汉。
四条大汉脸都青了。果然啊,这死人妖不会放过自己的。
“把这尸体给我抱起来!”鲁冰花下了个奇怪的命令。
四条大汉面面相觑,都很犹豫。
“抱,抱抱尸体干嘛?”结巴的那个大汉问。
“原因很简单啊——我嫌脏。”鲁冰花理直气壮。这倒是,从一开始,鲁冰花就没正眼看过这些尸首一眼。鲁冰花这个人骨子里就只喜欢美好的事物。
大汉们的脸上都写着四个字“欲哭无泪”。四个人八只脚,半分不肯往前挪,像是突然变成树长了根。
南烛也认出了四名大汉,她也是个淘气的,逗人玩乐这种事挺愿意干,只见她眉眼弯弯地笑道:“军令如山哟。”她笑得春风拂柳般好看,四名大汉却想哭。
杜若严肃地站在一侧,道:“现在我们是在替王爷办事,非常时期,你们是要抗令吗?”这个军医,这么会给人安罪名,怎么不去考状元当官啊!
南岩风淘气,鲁冰花坏,剩下一个杜若还是假正经。这三个人,正是绝了。
四名大汉什么都不说了,只恨自己八字不好,打劫没看黄历,莫名其妙惹上了这几位爷爷。好像自打他们打劫了鲁冰花遇上了南岩风,他们就没遇上好事过。
“帅东帅西帅南帅北,还不快去!”站在一旁的青甲队长不明其中就里,喝斥道。
原来这四个家伙叫东南西北,还脸皮很厚地取了个“帅”字。
“诺!”四个人道。然后委委屈屈地来抱尸体。
尸体在毒药的作用下,正在溶化,碰一碰都需要莫大的勇气,莫说是抱。四个人鼓足了勇气才把滴滴答答的尸首各抬一只手脚拎起来。却没一个人有勇气去抱。更何况那具尸体在抬起来时,脖子软绵绵绵地一搭,连头盔带整个头皮就掉在了其中一个汉子的脚背上。“哇啦啦啦!”那汉子惊叫。情景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鲁冰花顿时乐得开了花。这个人向来有种无视人性命只顾游戏的浪荡气,亏得他只是个浪荡闲人,要生在帝王之家,还不知会惹出多少麻烦。
“不要拿我们兄弟取乐!”为首的大汉——帅东——恶狠狠地嘀咕说。
“哎哟,谁拿你们取乐了。举着别动。谁动,谁就亲尸体一下。”鲁冰花道,然后便小心翼翼地围着尸首仔细观看。认真的模样让杜若险些以为鲁冰花换了个人,不得不说认真的鲁冰花还挺帅。
鲁冰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向来是最爱整洁的一个人,让这么个人跟流血水的尸体打交道,实在是件很委屈他的事。放在往日,他一定早打了退堂鼓。可是现在他就是看不得南烛皱眉的样子。
明明皱着的是南烛的眉头,鲁冰花的心却皱成一团。
鲁冰花自己都觉得自己脑袋里一定进了水。
不知道那四个大汉举了多久,鲁冰花才直起背来。他那轻松自在的样子跟四名大汉铁青的脸形成明显的反差。
十个人有九个九认为鲁冰花是故意整四大汉的。
狐假虎威——不过倒是蛮有趣。有些人就算任性也任性得真情真性。鲁冰花也是其中一个。
鲁冰花掠了掠他卷曲的鬓发,故作潇洒地甩了甩衣袖。
“有谱?”亲兵小队长高程问。
“当然。你看看,小南南,这些布罩的颜色跟军中的相似,但是料子完全不同。面罩是苏北的夯夯机织造,特点是透气,不易滑月兑。再看他们身上的内衣,是漠南的粗针布,这种布做衣服,声音极小,行动十分方便。再看他们的鞋,他们的鞋鞋底厚实,布料普通,但是是用京城常见的回字纹压的底。而京城,也是唯一能轻松买到漠南布,苏北布,并且自以为布料寻常不露马脚的地方——这群人来自京城。”鲁冰花道,“而且来自于桂北巷一带的有钱人家。因为这头皮上用的头油,名叫‘奴儿媚’,极贵。只有桂北巷一带的人家以及最好的青楼才会用。”
他说得极慢,说完这段话时,那被举起的尸首已经溶掉了一小半。皮肉混着血水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山坡上有人已经哇地一声吐掉。
可是他一说完,不少人就对他刮目相看,恨不得鼓掌叫好。
这得要多细的心多渊博的见识才能说出这些?
原来鲁冰花并不是个只有张好脸蛋的人妖。
黑红袍子们面面相觑,神情严峻:桂北巷,那不单单是有钱住的地方,更是有权的人住的地方。比如一溜儿的大小皇子。
沐王的平静岁月已经过去了吗?
天边隐隐有大风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