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里的信
月亮仍旧冷冷清清地挂在天上。满院的人已经散去。
世子尚阳临走时的阴森目光让人心惊。他一定恨不得把南烛拆成七巧板。
老王爷跟林节度使对这个结果却很满意。看世界的角度不一样,世界常常就不一样。无论如何,这场闹剧算是结束了。
李副将的尸首已经被拖走。地板干净得好像不曾沾染过血。
清静的小院终于只剩下南烛的自己人。院子不大,却安全。
南烛吐了一口气。找了个花阶便坐下。
“累?”鲁冰花凑了过来。紧挨着她坐下。花坛里的竹影在他们身上摇摇曳曳。夜色已经深了,南烛被这么一闹,很是乏神。
南烛点头,指指自己的太阳穴,道:“好像精力不够使的感觉。”
最近总有这种感觉。
“你伤没好,这几天事又多,劳神是正常的。你不像我,你一直安安静静地过着小日子,事一多,身子受不了。我算是炼出来了。放在以前,一天的事再多十倍,我要是要处理妥当的。当红姑娘要头帕香油啦,不当红的要练琴学曲啦,后厨的出进货菜色单,林林总总都得管着——还揉啊?疼得厉害吗?要不明天要兽医给你弄点什么七珍大补丹、菩萨养精散、金刚当归丸之类的东西补补体力。”鲁冰花道。
杜若也走了过来,在南烛另一侧不远处坐下,嘴里道:“喂喂喂,我是大夫不是道士,只开药不炼丹,别扯到金刚菩萨身上去。对了,南南,说到这,我想起一回事。上次你受伤,匆忙间把你的脉,觉得不对劲呢。”
南烛闻言心里一跳。心虚地看向杜若。
她的紧张落在鲁冰花眼里。
“南南你的脉象比一般人要缓滞许多,似乎气血很是不足的样子,而且脉跳之时有种阴沉的张力。来来来,我再来给你把把。男人很少有这样的脉象的。你是受过伤呢?还是吃过什么阴寒的东西?来,伸手。”杜若朝南烛伸出手掌。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南烛的呼吸几乎停滞。
伸手?还是不伸呢?
一瞬间,在南烛看来,眼前不是一只手,而是一条岔路。
南烛想了想,终于闭眼伸过手去。
好吧,该说的总得说的。
谁知手上却猛地一暖,一股力把她拉了回来——鲁冰花突然握了她的手。一双眼睛温和地看着她。“这么凉!兽医,你把什么脉啊你,冻死个人!进屋吧进屋吧,实在喜欢看月光,咱回车上把车顶开了看就是。”鲁冰花道。
不由分说拉着南烛站了起来。
兽医见状嘟囔:“我好容易才歇一会。真是的……南南,真的,你体质寒得很。我再把把!”
“把什么把啊!回你的屋睡觉去!”鲁冰花帮南烛应了。
杜若打着哈欠转了身。
鲁冰花带着南烛来到车上。车上已经收拾好。鲁冰花将南烛按在坐塌上坐定。这一来,两人的脸离得极近。鲁冰花倒是没注意到南烛的不自在,只觉着这么近看南烛也好看得很。他轻声对南烛说:“是不是有话想说?但是没做好准备?”
南烛点头。
“那就不要勉强自己。”鲁冰花道。
南烛想了想,小嘴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
“好兄弟,一辈子。你什么时候想说,我们都会听。”鲁冰花宽慰南烛。
南烛勉强一笑。心里道:对不起。
“给你。”鲁冰花从衣裳里取出一个红盒子。正是南烛交给鲁冰花保存的。
南烛接过盒子,鲁冰花拍拍她的头,就下了车——鲁冰花杜若两个人更喜欢小院里正儿八经的大床。有大床自然不会跟南烛挤车。
小车里又只剩下南烛一个人。
南烛披上一床新换的被子,点燃烛台,将红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
白絮说得没错。这里面是大哥的信。看到熟悉的笔迹时,南烛心里一阵阵发酸。
信不完整,看得出白絮有意删选过。信纸用的是普通的素宣,大哥的字迹苍劲有力。有大才子之称的他,给白絮写信时却极为直白。就像是当年给自己还有二哥写信的口吻一般。既没有花哨辞藻,也不卖弄月复中学识。
第一封残信上是说:“二弟之毒,已有眉目。娘亲为何如此对待二弟,我并不能详知。只盼能有两全之法。”
原来大哥已经知道二哥是中了毒。
想想也是,无愁公子也说过,大哥与他初识时就追着问风云散。烦得他想灭了南若谷。想必大哥在风云散上下过一份苦心。
第二封残信:“南家离开成国几十年,但到底逃不开北家的人。今天碰上了北谷,他认出了我,我也认出了他。分开时才是总角之龄,如今一晃二十年,他要我认祖归宗回成国,并许诺给我偷出解二弟毒的药。”
这封信?是什么意思?
大哥认祖归宗跟北家有什么关系?
南烛脑袋里起先有些迷茫,紧接着想起那个画师临终前的话“她收养了族里的孩子。又有了自己的孩子。”莫非,大哥就是那个被收养的孩子!那么二哥岂不是就是从成国带出来的小皇子?
等等,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南烛摇摇头。
有时候,人离真相就是只有一步之遥。不是想不到,而是无法接受。
第三封残信:“总算拿到了。这番闹得天翻地覆,估计你在国中也有所耳闻。个中曲折,见面详说,你一定喜欢。”
“可娘亲却将药苗喂给了小妹。小妹发了五天的烧,差点没挺过去。”
“二弟岩风不明其中因果,只害怕小妹一睡不醒,一直守在小妹身边。五天工夫,他人又清减了一圈。”
“小妹差点丧命,我跟娘亲吵了一架。父亲却说,若是小妹丧命也是天意,这是我家欠二弟的。父亲太宠娘亲了。可我仍不明白,为何娘亲放着小锦绣不用,用自己女儿做个药人。娘亲的心思,我实在捉模不透。试问小妹长大之后,就算能够成为二弟的药引,那又该受多少罪?不说小妹要遭罪,单论有朝一日,小二弟知道实情后又怎么可能取小妹的血解毒续命!难道要岩风自己断了活命的念头不成?活与不活,届时都是一种折磨。娘亲的心,我看不透。”
这,是什么意思?
南烛的手有些发抖。脑中猛地想起自己年幼时,有一回被秦子敬推进了水里。冬天水冷,她从湖里上来后就发了烧。那天,娘亲给她吃了一个奇怪的药丸。之所以记得那药丸奇怪,是因为那药丸入口冰凉,寒透心肺。
“娘亲是为你好。吃掉它。”娘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