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壮带着汪杰离开清清、楚楚后,当天就赶去弟弟武志插队的地方了。
武志插队的地方叫罗家坪,一个极其贫困的小山村。四面环山,山上除了竹子还是竹子,绿葱葱的连绵起伏,一片又一片。
兄弟俩相见自然是分外高兴,彼此问寒问暖聊了很久。但一吃过午饭,武壮就说还有事情要办,便带着汪杰离开了武志,直奔中兴县内的三江农场也就是单小小接受劳动改造的地方而去。一路还算顺利,终于在天快见黑的时候赶到了三江农场大门口。
大门旁有个收发室,值班的门卫是个中年人。此人发现武壮和汪杰进来忙从窗户里探出头去,大声喊道:“站住!”
听到喊声武壮一怔,急忙走了过去。中年人警惕地打量了他一下,又严肃地问,“你是干什么的?哪个单位的?”
汪杰吓了一跳,赶忙站住不敢动了。武壮却带着一脸的笑容回答说:“师傅,我们是从南江市来的,是来探望亲戚的。”
中年人一脸的严肃,“看亲戚?到这种地方来看亲戚?你们有单位证明和介绍信吗?还有工作证,都拿出来看看,登记!”
这些东西武壮哪会有呢?他有些尴尬,但并没慌神,回身来放下旅行包和马桶包让汪杰看着,然后又转向中年人,掏出一支烟满脸堆笑地送了过去,“师傅,您辛苦了,抽支烟吧。”
中年人推开他的手,“不会!”
“师傅,我们来的太急了,一些证件都忘了带了。您看……”
“没有证件一律不许探望!”中年人铁面无私地说道。
武壮灵机一动,忙回到汪杰身边从马桶包里取出一条事先就准备好了的“大前门”香烟,然后又走近窗前,满脸堆笑恭恭敬敬地把烟送了进去,带着央求说道:“师傅,您帮帮忙吧。我们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呀!您就帮帮忙,我们只是看一下,见一面讲几句话就走,绝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屋里窗前的桌子上有张报纸,武壮把烟送进去顺手拿起报纸把烟盖住移到了桌子旁边。见此,中年人忙拒绝说:“这、这不行,你快拿回去。”伸手便要推出香烟,但被武壮按住了手。“一点小意思,呵呵,没事没事!”僵持了一会,还是中年人松了手。要知道,这上海产的“大前门”牌香烟,在当时来说那可是特别稀罕的好烟啊!如没过硬的路子,你就是再有钱也买不到。如此佳品,中年人又岂能不动心?况且,对方只是见见亲戚,没啥大不了的。
烟开路,酒搭桥的法则现在好使,过去也好使。
还别说,收下了香烟,中年人刚才还挂在脸上的铁面无私瞬间便没了,面现难色,说:“哎呀同志,你没工作证,也没介绍信和单位证明,按农场的规章制度是不充许随便探望人的。”
“师傅,我们的确走得急,忘带了。”
“我看这样吧,你要看谁?在几队?你告诉我,我想办法安排你们晚上见见面。”
“行啊,行啊!”武壮一阵惊喜,忙说,“我们是来探望单小小的。”
听到“单小小”三个字,中年人大吃一惊,那神情仿佛大白天见到了鬼似的,“你说什么?你们……你要见小小老太婆?见……单小小?!”
武壮顿时也莫名地紧张起来,“是啊,是见单小小!”
“唉呀,我说同志,你是她什么人啊?实话告诉你吧,你来晚了,单小小她……她已经死了呀!”
“死了?”武壮倒吸了一口寒气,简直不敢相信,“你说什么,单小小死了?这、这怎么可能呢?不可能,我不信,不信!”
“人总是要死的嘛,这有啥不可能的呐。”中年肯定地说,“就是刚才死的呀,还不到一个钟头呢,你要不信呀!”伸出头四下观察了一下,没见有人,然后指着围墙边低声说,“你自己去看吧,她的尸体就放在那里面。”
武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约八十米以外处有个孤单单的小房子。中年人又提醒道:“你自己去看看吧。不过你动作要快些,上头马上就会派人把她埋掉的,你看一眼就出来,不要让人发现了。小小老太婆可是反革命分子,政治犯啊!你当心一点,快去快回啊!”
武壮木然地点点头,抬脚便走。哪知,汪杰却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怯生生地望着他,她这是害怕呀!武壮心知肚明,可这会他哪有心情顾她这个啊?只见他叹了一口气,不悦地轻轻按下她的手又取下桶包递给她,然后怀着沉重的心情缓缓地向小房子走了过去……
中年人看见汪杰站在大门内,便要她到门外去等候。汪杰只好拿起包退到了大门以外。
不料,刚站稳就见一辆吉普车从她身边经过开进大门,在一栋二层楼前停下,从车上走下一位中年干部模样的人,此人姓韩,是农场革委会的主任。大概是马上还要走,司机没下车,坐在车内摆弄着一个小半导体。
见此,汪杰顿时紧张起来,他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哟?正为武壮担心时,忽然看见武壮怀抱着一个人从小房子那边跑了过来,边跑边冲她大喊:“汪杰,快来,快过来!”
听到武壮急迫的喊声,汪杰想也没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挎起桶包又使劲背上旅行包跑了过去,可没跑几步就摔倒了。武壮忙跑上前来接应,从她手里抢过旅行包又拉起她的手向吉普车方向跑了过去。
正巧,司机从车上下来,见武壮汪杰冲自己奔过来,不知为何?忙问:“你们干什么?”武壮没理睬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拉开车门就把抱着的人放进车后座位上,又把包扔了进去,紧接着又把汪杰推了进去,这才转向司机。可没等他开口,那司机就恼火了,喝问:“你干什么呀你?你……”
话没说完,就见武壮突然卡住他的咽喉,指着他的脸,恶狠狠地威胁道:“赶快上车,送我们去医院,要快!不然老子卡死你!”说完,他手上就加了一把力。
这是要武力挟持,抢吉普车啊!
司机的脸发白了,因为他看出来了,对方凶神恶煞,杀气腾腾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吓唬人的,于是忙“嗯嗯”点头答应了。等武壮一松手,他便爬上车,发动车子,问也没问就风驰电掣般地把吉普车开出了大门口……
上车后,武壮松了口大气,一个劲地催司机开快点,再快点,就去附近的医院。可他哪里晓得,他刚才的举动已属行凶、抢劫,按现在的话来说那是违法行为,但在当时来说,他的行为不仅仅是触犯了法律,更为严重的还在于那是一种反革命行为,这可是死罪啊!
与此同时,汪杰也浑然不知武壮行为的严重性,她只是战战兢兢地坐在武壮旁边,时儿看看武壮,时儿又瞅瞅他怀里的人,满月复狐疑,心想:那人定是名叫“单小小”的人。可是看门的中年人刚才不是说单小小已经死了吗,既然人都已经死了,干吗还要往医院里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