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空气,炙烤着来往的人群。灌入车厢内的热气,使得车内的乘客,像一个个即将出笼的螃蟹,面红耳赤。严若双脚中间夹着行李箱,身后背着一个有些破旧的牛仔背包,双手抓起衣服前襟,使劲的擦去脸颊以及脖子上的汗滴,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完全没有了刚刚上车时候的那股子兴奋劲儿。望着车窗外飞快倒退的防护林,远处高耸的钢筋混凝土高楼,严若陷入了一阵恍惚。
严若老家所在的地方,是g省c市的一个镇。在上个世纪90年代,曾经是个极其混乱的地方民风也极其彪悍。因为毗邻y国,t国,边境毒品交易频繁,时常发生恶性伤害事件。一直到本世纪初,国家机器加大打击力度,一遍又一遍的清除这些不安定分子,终于使得这个镇子,重归了平静。不过一段时间的混乱,也为这个镇子带来了一幢一幢拔地而起的楼房。严若的家并不是处在镇子最繁华的地段。是处在镇郊的位置,也就是镇子的边缘。不过倒是清净,这是严若自己的感觉。
严若就是在那个比较混乱的年代出生,毒品,打架,赌博。在如此环境下,严若居然能不沾染任何恶习地长大,或许是因为父母也是淳朴农民的缘故。如果没有听见父母那天晚上的对话,严若或许就会和所有的小孩子一样,读小学,上中学,考大学,按部就班的进入社会,然后为房子车子票子拼命工作,然后娶妻生子过完一生。但是就在两天前的高考结束后,严若一天都沉浸在兴奋当中。因为考试的发挥正常,想想志愿应该能填一所不错的学校。看着床上躺着的弟弟,皱着鼻子撅着嘴巴不知道做着什么样的梦。严若心里一阵温馨。突然,严若听见一丝细语,是一墙之隔的房间里父母的对话。
“小若的学费是个问题啊。”是母亲低噎的声音。
“我再去借借,再不然把家里的老黄卖了,反正西坊的牛肉佬已经问过我几次了。”父亲叹了气说道,老黄是家里的一头大黄牛,在严若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已经养着了,现在已经长得很大了,牛角粗而且略微向上弯曲,不似水牛的牛角由外向内弯曲生长。因此老黄与其他牛的争斗从无败绩。
“小可现在读五年级,要不我们先让他休学两年,等小若在学校稳定了,再让小可重新回校?”母亲听到父亲的回答,沉默了几秒钟,又说道。小可,就是我身旁的弟弟,大名严苛。比我小5岁,现在是镇中心小学的五年级学生。妹妹严圆,今年才五岁,一直跟父母睡。听到这里,我心里一阵心酸。
“明天再说吧。”父亲又叹了一口气说道。然后一切又陷入平静当中。只有月光透过那几片玻璃瓦射下的几道光线在闪烁着。
严若蹑手蹑脚的下了床,手轻轻捏了捏弟弟的脸蛋,走出了房间。看着屋外那片竹林,几棵低矮的,叶子早已经枯萎的芭蕉树,半死不活的耷拉着。严若眼睛看着这些熟悉的景象,如果此刻有人在看他的眼睛,会发现,眸子中熠熠泛光,若藏星辰。严若一眨眼睛,转身轻步走回房间,躺回床上,摇着蒲扇为弟弟扇了一回凉,自己也慢慢睡去。
凌晨四点钟,父母起床做早饭的声音,也让严若从睡梦中醒来。家里要开荒一大片山地,父母要很早就起来去忙活。听见父母吃完早饭的声音,严若打开那个老舅送的深蓝色的行李箱,放入已经折叠好的衣服,看着还在熟睡的弟弟,严若拿过挂在墙上的背包,提着行李箱,走出了房间。父母已经带着锄具等工具出门了。厨房灶台上的锅还冒着热气,打开锅盖,有小半锅的汤拌饭。严若进入父母的房间,掀开蚊帐,看见小妹妹蜷缩着身体,侧着睡在床上,睫毛一动一动的,很是可爱。严若拿出纸笔,写下了一行字:爸妈,我去舅舅那里打打工,赚点钱,顺便放松一下,别担心我。写完把纸张贴在了衣柜的镜子上。翻开挂在墙上的日历扉页,把上面的地址和电话抄了下来。折好纸张放入牛仔裤前袋,轻轻拍了拍。回到厨房,严若吃了早饭,提着行李箱,背着背包,走出了家门,掩好竹门,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
“小若,不是高考完了吗?怎么还去学校啊,”
“这是要去哪里啊,小若?”
邻居早起的叔叔婶婶,阿公阿婆,都和严若打着招呼。严若只是微笑,没有回答。一直走到了镇上的车站,花了三块钱上路到县城的车。去舅舅所在的城市,只有在县城才有车出发。半个小时的车程后,严若买了到舅舅所在城市的车票,再次登上了一辆崭新的白色双层卧铺车。在自己的铺位上,严若知道,自己将要第一次离开自己的家乡,如同出笼之雀。享受着自由空气的同时,眼前却布满了迷茫。
将近八个小时的车程,枯燥无味。下午一点多的时候,严若睁开眼睛,看着这座由钢筋混凝土堆积而成的城市,高耸的大楼,停停顿顿,穿梭于厦宇间的车流。形色匆忙的正装男子,着装清凉的艳丽女子,渐渐的,人声鼎沸起来,严若知道,l车站到了。这里已经是远离严若的家乡将近900公里,这里是y省的省会,g市。小凡叫卖声,摩的司机的拉客声,到处都有推销的人。严若找到一个小商店,抓起电话就打了隔壁家王叔的电话,叫王叔喊来了父母,告诉自己已经到了车站,让父母保重,就毅然的挂了电话。看看通话时间,刚刚好五分钟,拿出一块钱,递给小商店老板,
“五块。”小商店老板头也不回的说道,严若愣了一下,小声说了一句话,不是两毛钱一分钟吗?
“车站的东西要贵一点,这里的是一块钱一分钟,怎么不想给钱?”商店老板抬起头露出一张阴霾苍白的脸说道,旁边马上就有两个彪形大汉围了过来。严若无奈,掏出口袋里的五块钱,递给商店老板。
“呸,土包子。”耳中传来一句商店老板的唾骂。
严若无动于衷的走向公交车站台,等待着公交车。在拒绝了三个摩的司机之后,85路公交车终于出现在了眼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满头大汗跟着人群挤上了公交车,犹如进入了蒸笼的螃蟹。
“靓仔,还没给车费呢,”严若从恍惚中醒来,发现司机正在看着自己,很多乘客也看着他,而自己还在抓着衣服擦脸上的汗水,脸上一阵火热,汗水又从额头渗了出来,严若迅速扒拉了口袋里面的钱,拿出两块塞入了钱箱。大口呼吸着夹杂各种味道的空气,眼角余光看到了别人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自己身上,松了一口气。严若整理了一下衣服,发现正前面的座位上一个女孩子看着自己,表情很是奇怪。往哪个女孩子看的方向看去,自己居然龙门大开,严若左手把衣服往上一掀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拉头往上拉,动作一气呵成,看得那女孩子目瞪口呆。
“萧村到了,要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车上的报站系统声音响起。严若拿起行李箱随着人流下了车。那个女孩子也跟着下了车,奇怪的看了看严若,走进了站台旁边一间装潢十分好看的店面,严若抬头一看,深情网吧。严若拉着箱子,走向网吧旁的小商店,拨打了一个手机号码。手机接通后传来了菜刀砍在案板上的声音,
“大舅,我是小若,我到萧村了,”
“谁啊,我在忙,听不见,有什么事等我闲的时候再说,你爱哪玩哪去。五点再联系我。”大舅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只有严若一个人拿着话筒杵在那里。付了电话费,走出小商店,严若拉着箱子站在那里,抬头看了看那些高楼,心里想道,这就是我将要奋斗的地方。想想就又兴奋起来。现在才两点多,怎么熬到五点钟,那是问题。目光拉回不远处的牌匾,深情网吧。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