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铎自恃打老仗的,自以为一下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便对身边的部将和亲兵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些尼堪,只有这点小聪明了,想不到我军连夜赶到,惊慌失措之下,故作镇定,想为其在码头融冰取船争取时间,就先向我军冲杀,故意转移我方视线!我军偏不上他的当,稍后再派出几百勇士去毁掉他们的船,让他们无处可逃,就在旅顺这里慢慢一点点困死他们、磨死他们。”
这个时代的人因为营养的问题,大多有夜盲症,要在夜间进行骑兵冲杀,难度不是一般的大。满清比较重视的明军将领卢象升,就曾夜袭清兵失败,这场失败导致其最后被清兵包围而身死覆师的结局。因此,现在旅顺这里的尼堪要发起夜袭,就他们天天吃不饱的那虚弱身子,眼睛在夜色中能看清一头牛吗?对此多铎不屑一顾,多年以来的经验惯性又顽固地涌上了他的头脑,断定旅顺这股人马只是稍微狡猾了一些,才导致李率泰的人马和巩阿岱中埋伏,在他这个豫亲王的面前,屁都不是一个……。在这种判断之下,多铎已将原先的一点谨慎抛之脑后。
于镇海率骑兵冲到清军的对面,却见清军阵型严整,只是用强弓劲弩射住阵脚,根本没有冲出来与自己进行夜战的打算,也不着急,只是命令在清军外围喊杀打转,以迷惑清军。
等于镇海等人稍稍松懈,多铎挑选了四百多名能在夜色中稍微看清事物的正白旗清兵,携带引火之物绕道而出,隐入夜色之中,悄悄地向码头逼近。
码头周边,朱明早已安排放置了破船木头、马匹的骸骨、甚至清兵的尸体等等杂物和冰雪混杂在一起。组成了几道胸墙防护着还在冰层中的船只。
那队清兵猫着腰慢慢接近,走过一堆堆的冰雪杂物,眼看就要靠近灯火的周边,欲打算一跃而起,直接冲向忙碌的人群,放开手脚杀人放火。却料不到一声呼喝“果然有鞑子偷袭”声音响起,接着是无数的火把向那几百清兵身边扔去。
企图偷袭的清兵知道偷袭已不成,但也无所谓了,因为他们已离大海船的位置不远了,不过百步左右的距离。那就强攻就是了,这一点的距离能难住四百多正白旗的精锐勇士吗?狂傲的清兵毫不以为意地纷纷直起身体,向海船位置狂奔起来。
“把这些鞑子都送入地狱去!射击!”早已在此守候多时的朱明向炮手、铳手下达了射击命令。
轰隆、轰隆、轰隆,这是弗朗机炮的连续射击,漫天的霰弹横扫无遮无掩的冰面。凡在其射程覆盖范围之内,没有任何目标可以幸免。
呯、呯、呯。那是鲁密铳、火绳铳的三段射击。疾飞的弹丸巨大动能将人体打得皮绽肉开骨折。
“中埋伏了!”这五百多清兵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战斗经验非常丰富,都明白此时在这个距离后退只有死亡,唯一的生机便是冲进对方的阵地与对方肉搏。于是,竟没有一个清兵后退,而是向着铳炮射击的方向狂叫着猛冲。
在百步距离内。不管人体穿多厚的铠甲,都是无法抵御铳炮猛烈的射击的,清兵密集的冲锋队形像被割麦草般被连片割倒,夜色中。短短的冲锋路程,横七竖八摆满了一地的清兵尸体。
但这些清兵悍不畏死的冲击还是换来了一些成果。
由于夜色的阻挡,再加上凛冽的寒风,摇曳的火光明灭不定,以及铳炮的硝烟腾起,这些本来就训练不足的火铳手、炮手,在清兵疯狂冲来的巨大压力之下,装填子药及点火射击频频失误,致使齐射间隔时间拉长,甚至一些人来不及参与大队的齐射,这给冲锋的清兵留了不少空挡。三轮的齐射,至少让那四百多清兵有六成以上丧失战斗力,但还是有百十余名清兵冲近了铳炮阵地,眼看就要不得不与之肉搏。
朱明见状叹了口气,虽然己方战士打了几次胜仗,建立了一些信心,对付一般的满清汉军旗部队也许足够了,但面对满清八旗的精锐部队猛烈冲击,己方战士训练不足、整体配合不够、技战术素质参差不齐的短板便暴露无遗了,铳炮齐射回环轰打的战法无法阻止精锐清兵的冲击。
叹气归叹气,朱明并没有沉埋其中不能自拔,而是果断地下令麻凯龙、孟德威指挥的铳炮手后撤,令吴亚大、安豹指挥的刀斧手冲上来与清兵厮杀。
吴亚大、安豹两人勇猛无比,近战、混战、肉搏战等面对面血肉横飞的厮杀是他们最喜欢干的事情,接到朱明的命令,便咆哮着率队冲出,填补了铳炮手后撤留下的空档,与清兵迎头相撞。
瞬时间,喊杀声、兵器撞击声、金属撞击砍削骨肉声、人类濒死嘶叫声取代了方才铳炮齐鸣响彻夜空。清兵胜在格斗技战术经验丰富,以及面对明军几乎每战必胜的心理优势,而朱明方面的战士则胜在己方预设的阵地战斗,以及己方人数是清兵人数的三倍以上。吴亚大、安豹二人天生强壮勇悍,在他们的带领下,以绝对的优势兵力围攻早被火器打得几乎人人带伤的百十余清兵,虽然伤亡众多代价不低,但很快就占据了上风。
远处的多铎,由于夜幕的阻隔,无法看清前方形势,只是先听到铳炮齐鸣,未几又听到近战肉搏格斗的声音传来,不禁点头叹道:“这伙尼堪,确实有点狡猾,还懂得搞一点埋伏,我看如何与我正白旗勇士手下相抗?”
多铎言毕,又令先出一牛录出动迷惑对方正在阵前游弋的骑兵,再令两牛录急奔码头方向接应那四百清兵。
按说,多铎绝非庸碌之辈,绝不会在一场规模并不是很大的战斗中犯了使用添油战术的兵家大忌,多铎错就错在他以往的经验上面,以往与明军交战,明军的铳炮在清兵尚未进入射程便大鸣大放,打得非常热闹,但等清兵冲到眼前时却来不及再次装填射击,故一般战果极差,以致满清由高层到士兵杂役,对明军的火器极为轻蔑。此时,多铎看不清前方情形,只是简单地根据以往经验,以为近战开始就意味着对方崩溃的开始,终于导致吞食苦果。
一牛录的清兵一出动,便被于镇海粘住,另两牛录清兵绕道冲向码头,为了隐蔽接敌,没有点起火把,眼看离战场已不远,隐隐约约见己方同僚正被对方围攻中,这个与意料差异太大,清兵马上大急起来,都狠狠鞭打马匹以加快速度,并且没与偷袭的四百清兵那样绕道前行,冲在前头的清兵正好遭遇了朱明安排布置下去的陷马井和纠马绳,纷纷马失前蹄翻滚在地上,后面冲来的清兵收马不止,不少人的马匹直接踩踏在摔倒者的身上,顿时,惨叫声连绵不绝,至少有三四十个清兵就此失去战斗力。
想不到在这么简单的小玩意面前倒了大霉,清兵带队的牛录章京大怒,考虑到已暴露了目标,干脆下令点燃火把,照亮路面以便快速赶到战场。
朱明既然已算计好清兵增援的路线,当然就不止陷马井和纠马绳那么简单,还有更大的大餐等着清兵呢。
等清兵火把亮起,见时机已到,朱明大手向前一指:“开火!”
早已等候在此多时的众多鲁密铳不需要点火绳,一扣动扳机便向清兵射击,而火绳铳手、弗朗机炮手,纷纷翻出藏在暗处的火头,点燃引线轰击清兵。
清兵连人带马在火光照耀中,目标非常明显,只顾着向前冲,却料不到遭遇来自侧面的打击,在铳炮连坏打击下,立马死伤一大片,那带队的牛录章京在第一轮打击中便一命呜呼。剩余的清兵一时失去了指挥,像一群无头苍蝇一样,有人打算凭着马匹速度先躲过铳炮打击再行反击,有人因怒恨而企图立刻反击。不待清兵统一思想,朱明指挥的铳炮打击一轮接着一轮,更多清兵栽倒地上,而向铳炮阵地冲击的清兵骑士纷纷被纠马绳和陷马井挡住。
知道对面是清军的精锐,作战有悍不畏死的特点,朱明吸取了刚才的经验,安排好一些技战术较好的战士临时客串狙击手的角色,手持最精良的鲁密铳,不参与齐射,只要发现有一个漏网的清兵冲来,便立刻开火将其击毙,而朱明本人也手持ak47,目光炯炯瞪着前方,如果有连狙击手一时无法击中的清兵企图冲过火网,朱明就亲自出手,一枪将其击毙,不使其冲进阵中来。
在死亡和鲜血前,清兵终于清醒过来,他们并不是金刚不坏之躯刀枪不入,在火铳火炮面前像纸片一样脆弱,也像那些鄙贱的尼堪一样会死的,一时急切之间是不能冲破弹丸织成的大网,于是便撤出火器的射程之外,并派快马急报多铎。
“什么?偷袭的四百人被包围,只剩下不到一百?支援的两个牛录中埋伏已伤亡近四成?”面对一名浑身鲜血的清兵语无伦次的禀报,多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过了好一阵,多铎才意识到这的的确确是事实,看来自己真的是轻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