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小而穷的山村呆到第十天时候,能大概听懂老何一家说话了,同时陈雨也学会了用当地腔说话。此刻陈雨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也基本相信了自己是回到明朝。既然莫名其妙的到了这个时代,那么首先是要活下去。
因为多了他一个吃饭的,何家本来就不多的粮食更是消耗迅速起来。
陈雨很愧疚,可是一时间他也没办法解决。他说去买粮食,何老大却说再过五天吴家堡逢集才有粮食卖,至于本村那是没有粮食卖的,而且最近附近有土匪,也不知道会不会开集。无奈下他只有多干活来补偿。
这一天,天刚亮,村里人没起来干活时候,陈雨就和何老大牛牛上了村边的坡上挖野菜。忙活的过程中他问起了自己的事情。
在何老大牛牛父子的话里,他才弄清楚事情的大概缘由:原来自己那天自己昏迷过去时候,老何一家人因为村子附近来了土匪,和村里人躲到山上。谁知道又追来了官兵,他一家人不知不觉间就跑远了,撞见了自己打扮怪模怪样的自己在一堆死人跟前。老何吓坏了,模了模自己还有气,就和儿子用草盖了死人,把自己抬回来了。
陈雨感激之余问他难道不怕自己是坏人。老何干笑了一下:咧白白净净的不像坏人,咧看你穿长衫像个读书相公。老天,陈雨不知该说什么,不过他随即庆幸自己的运气。心里暗暗感激那个死人。
谈及那天的杀人事件,老何变了脸色。惊恐地说那些跑的是土匪,追的是官兵。砍了人头是为了计功劳。
“哪里的土匪?”陈雨问。“俺大娃子在二十五里外,山外吴家堡当庄丁,是他叫人带话,满村人才先猫山上了。听说是个叫什高闯王的人马,让官兵在山外打败了,队伍散了乱钻山呢。”
“高迎祥?”陈雨吃惊的喊起来。自己竟然回到了这人命最不值钱的明末!
一瞬间他跳起来:走走,何老叔,赶紧咱们去别的地方,这地方呆不成。是的,明末最乱的就是河南陕西,人命最不值钱的也是这两省。
“你这是咋了,咱能去哪里,这山里还安静些,再走二十里去了平原,而今更乱咧,咱这些草民的命啊跟蚂蚁一样,这个村穷,除了秋里收租子的没人来。”
陈雨心里反复思量,这里虽然离平原二十里,但是通过那天的杀人事件说明官军和土匪有可能会再次出现,绝对不安全。
那么去哪里比较安全?对了,去南方,去苏州,杭州,广州。他忽然有些庆幸那天搜的钱财,对,先取回钱和背包,那些药,可是怎么说服何老大一家呢?这家人救了自己,怎么也不能自己一人走,能带全村人走就最好了。这几天的接触下,他真的不忍心那些纯朴的山民啊。陈雨忽然自嘲的笑了下,先不说自己能说服大家背井离乡,就算能,离开了,近二百号人靠什么生存?靠自己那半吊子中西医?别开玩笑了.何况老何一家自己都未必能说服。
陈雨烦躁的揪着一株野菜,心里一个个念头起起伏伏地旋转着,野菜让他扯成了碎渣滓。旁边的牛牛和何老大不知道他又为什么发疯,也许习惯了,掉过头去继续找着坡上的野菜。
“咣咣咣咣,”村口的破钟猛不丁爆响起来。“土匪来了,土匪来了……
土匪显然熟悉情况,捡了这全村人刚起来的时候发动了洗劫。
山坡上的何老大牛牛陈雨吃惊地朝坡下的村口望去:几个骑马的人已经冲进村子,追着人砍,惨叫声此起彼伏。
何老大一把把牛牛塞进陈雨怀里:跑,往山里跑娃交待给你了!平日里走路慢腾腾的何老大,飞一样朝村尾上自个家跑。牛牛挣扎了一下:“耶,娘,二丫。”眼前一片血色的陈雨反应过来,他已经看到了牛牛娘拽着二丫跑出村往这边坡上奔。不远处有人在追赶着。
陈雨深吸了一口气指着身后几里外的树林:“牛牛不怕,往那里跑上树,哥去救你娘和二丫。”他推了一把牛牛,然后猛地抱着头往坡下滚去。
陈雨滚到坡下还没有站起来就听见何老大婆姨的嘶喊声:“二丫!”陈雨猛地一滚就势站起来,眼前的一幕让他头发几乎竖立起来:七八步外,一个土匪把二丫夹在左胳臂窝,何老大婆姨抱着那个土匪咬着他的右腿,土匪手里的刀捅进了她肚子,边上何老大正和一个土匪在地上翻滚着。
陈雨一个虎扑就冲上去,右手抽出了腿上的短剑,一下子就戳进了何老大婆姨抱腿的那个土匪的胸口,紧接着又在脖子上刺了一下,那个土匪扎嗄着手松开二丫和刀,没有什么呕吐之类的反应。
和何老大翻滚的土匪听见同伙的惨叫慌神下让何老大压在了上面。
陈雨扑过去在那个土匪头上踢了一脚,一把拉开何老大,自己跳起来踏到那个土匪肚子上,右手短剑顺着劲刺了一下,也无暇去看死活,剑插进鞘里,抱起何老大婆姨,冲着有些发呆的何老大喊:抱着二丫快跑!一马当先朝着牛牛跑去的方向冲。
身后似乎有人在追,陈雨听见何老大吭了一声,他停住回头看见几十步外有几个土匪正在拉弓,何老大右肩扎着一支箭,跑啊大叔,待何老大跑过自己,陈雨一脚踢在一块几十斤重的石头上,抱着何老大婆姨的他踉跄了一下,石头却朝山下滚去,几个土匪看见石头滚下来吓得顾不得射箭,乱躲起来。
跑出几十步,空气里响起几声嘶鸣,陈雨觉得左臂一疼,险些把抱着的何老大婆姨扔了。他拼着全身力气朝着树林跑,忽然瞥见牛牛跑出来:“耶,娘!”陈雨低声喊:“快,何叔让牛牛拉着二丫跑,你和我搀着姨”。又跑了一会,陈雨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了,身后的声音终于没了。他无力地松开了拖住何老大婆姨右臂的手,跪倒在草窝里。
“娘,娘!”牛牛二丫的哭喊声让陈雨挣扎着起来,何老大抱着婆姨浑身发抖。陈雨伸手试了一下,心里冰冷起来,这就是乱世啊,人命就和野草一样,野草烧了明年还会再生,可半天前还活生生的人命就这样没了。
何老大忽地放下婆姨。扯了几把草撒在她脸上:“走,土匪离着不远。”一把拖住二丫:“牛牛就靠咧”陈雨心里一动:“何叔,咧把我拉回来的地方记得不,去那,我有药在那里”。何老大嗯了一下拉着二丫就走。
穿出这一大片树林子,何老大忽然扑倒了。陈雨大吃一惊,在两个孩子的惊叫声中查看了一下何老大全身。他才长出一口气,除了右肩的箭伤,再没有伤了,估计是累月兑力了。
陈雨小声地安慰二丫和牛牛:“耶没事,你两别出声啊。”孩子们似乎想起了土匪的可怕,惊恐地闭住嘴不说话了。陈雨撕下一缕衣服扎住何老大右肩窝,抽出短剑离肉三寸处削断了箭杆。又把自己左臂活动了一下感觉箭没有伤着骨头,一咬牙拔了下来。绑好伤口看了一下箭头,心里一松,三角平箭头,没倒钩。他比划了一下箭杆,看一模一样,估计何老大中的也没倒钩。
何老大忽地坐起来:“走,赶紧走,跑远些。”
太阳爬到天正中的时候,陈雨终于看到了自己藏背包的石头堆。他跑过去取出背包背上,又取出不远处的褡裢走回来。
何老大看着陈雨的双肩包小声地说:“就知道咧是贵人。”
陈雨苦笑:何叔赶紧找有水地方我给你治伤。
何老大嘴张的能塞进去拳头:“咧是大夫?”
陈雨嗯了一下催着他赶紧找有水处清洗伤处,发炎就麻烦了。
转过一个山头,终于找到一个小溪,陈雨放下背包,取出了白药和绷带卷,想了想又取出一盒口服青霉素打开撕下一片递给何老大,“叔,你先吃了这药,我给你治伤。
何老大父子三目瞪口呆。在陈雨催促下,何老大趴下喝了一口水吃了药。陈雨抓住箭杆使劲一拔,果然没倒钩。何老大疼的咧嘴,陈雨看了看伤口,还好,没有发炎,而且土匪的弓箭估计自制的力量不足,射的不深。撕了绷带沾水清洗了伤口,倒上白药撕了一截绷带给他绑好。这才清洗包扎了自己左臂伤处。想了想又打开包拿出最后两袋虾条撕开递给牛牛二丫。这从没见过的精美包装让父子三人目瞪口呆,二丫吃了一块懂事地塞给耶嘴里一条。
何老大嘴里嘟啷着什么,半晌,他说了一句:咧真是天上下来的贵人。陈雨没有解释,想着这样也好劝他们去南方的可能更大了。
看着空包装袋,陈雨摇摇头小心地收起来,这些就是自己和那个世界的唯一联系了。想了想,陈雨把所有东西包装都仔细的撕下来,和那几个包装袋团在一起,取出打火机点着了。看着那些燃烧的包装。陈雨叮嘱父子三人不能告诉任何人自己包里的东西。何老大重重点头:俺发誓,牛牛二丫快发誓谁都不告诉。两个孩子涨红了脸答应着。
“那先找个难找到的地方咱睡会罢了去收敛了姨,再回村收拾下去找了大哥咱去南边。”何老大点头,他早让那些包装神秘的药啊什么的折服了。估计心里把陈雨当成下凡的神仙了可能。
夕阳半落时分,埋了老妇人,四个人哭了一场,躲躲闪闪地来到村尾巴的坡上,趴下一望后都怔住了,房子都没了只剩一堆堆冒着烟的废墟。
再三观察确认土匪走了后,四个人进了村,废墟里到处是死人,有些都烧的不像样子了。奇怪的是几乎所有大人都没了头。“该死的官军,一定是官军追土匪过来干的!”何老大痛苦的说。陈雨眼前的红色又飘起来,他右手狠狠地握住短剑,大声嚎叫了一嗓子:这是什么世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