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哥!”灌木丛一阵响,二丫拉着弟弟钻出来,惊恐地抱住他不放手。陈雨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口说:“牛牛,二丫,是个这,你耶,你哥,他们,他们……”他实在不忍心说出死了这两个字。
牛牛哇地哭起来,二丫掉着泪说:“耶,和哥都没了,跟娘一样,是不是,和尚哥?”边上和他一起来的乡勇抽搐着脸说:“这年头,人跟草一样。”
陈雨紧紧抱了一下两个孩子,低声说:“以后有哥,啊,别哭了。”说着话,他自己的眼泪却不由得掉下来。
二丫忽然松开陈雨,钻进灌木丛抱着陈雨的双肩包出来:“和尚哥你的包”。陈雨背好包,对两个乡勇解释了一句:“我看病的家什。”
两个乡勇有些吃惊地问:“你真是医生?”陈雨认真地回答是的,当然他必须这样说,不然自己进了吴家堡岂不是只能当个和人拼命的。这绝对不利于南行。
陈雨一手拉着一个孩子边走边说:“咱们走快些,这场战斗,受伤的肯定不少。”两个乡勇对视了一眼说:“要不孩子我们背上?”陈雨瞥了一眼,两个乡勇脸色焦虑,点点头。这下子果然快了不少。
出了林子没多久。陈雨悠忽间走了神:这吴家堡处在一个缓坡上,面对陈雨的这面是近一里长,快两丈高的土墙,墙下竟然有着近丈深的护城壕。不过此刻估计因为天旱,却没有水。他有些震惊,毕竟这个不是他在大学期间去爬的城墙。墙里已经不见烟火,显然已经得到了控制。
扫了一眼吊桥前戒备的几个乡勇,陈雨正准备说话,背着孩子的两人已经放下孩子。冲着戒备的乡勇喊了一嗓子:“这是庄主的贵客陈雨陈先生,眼放亮点,陈先生可是刚杀了几十个流匪的!”
戒备的乡勇们齐齐吸冷气:老天,几十个贼匪!这两人显然身份不低,眼见吴明远对陈雨非常重视,岂有不客气的道理。何况陈雨在战场上冲杀的狂态他们瞧在眼里,而且他会医术。尽管这两人没见过他施展,但这绝对不妨碍两人先刻意结交。
陈雨赶紧制止了几个乡勇恭敬的行礼,一行人刚踏上吊桥。几匹马从堡里冲出,吴明远看见陈雨,赶紧勒马,笑着下马抱住陈雨摇了摇:“陈兄弟,老哥刚安排好你的住处,来来,老哥带你去看满意不。”
陈雨确实是感激吴明远的热情,思量了一下问:今天一战伤者多不?吴明远脸色变了一下:“死了四十多,重伤十七个轻伤三十多,堡里正在救,轻伤的倒是没大碍,重伤的恐怕……不说了,你相随老哥去休息,今天厮杀你肯定累了。”
陈雨语气沉重地说:“大哥还记得我说过是医生吗,既然伤者众多那小弟也想出分力。”吴明远叹了口气,苦笑了一下:“好兄弟,麻烦你了。”实际上吴明远起初对陈雨热情只是看中了他厮杀的本事,想收为护卫,此时见陈雨不去休息,反而要去医治伤者,心里也是一热,不管陈雨医术如何,这份心意他确实感受到了。
因急着去看伤者,陈雨无暇观察这古代的堡寨建筑,一路急行。本来陈雨要吴明远找人先照看牛牛和二丫,无奈两个孩子紧拉着陈雨衣襟不放,陈雨只有罢了。
半刻钟后一行人进了一个大院,此时大院中一片哭叫声,站满了不少男女老少,显然都是伤者家人。两个估计是医生的人忙的汗水直流。陈雨看了一下他们给一个重伤者处理伤口的过程:只见二人用一种药膏涂满伤口,紧接着用布缠了就去下一个。
陈雨不由的大喊一声:“住手!”满院里一时哑然。陈雨冲过去问:“这样不消毒,不缝合,伤者能撑住?感染了咋办?”
一个医生楞了一下,显然不明白何为消毒,但是感染估计懂了,眼睛一翻,大声说:“如此重伤,我等也是尽人事而已,哪里来的后生小子,胡言乱语!”
陈雨眼见着这些人如果不消毒缝合,感染发烧后必死无疑,不由的心里火起,就要反驳。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不由的按捺住怒火。
那医生见陈雨不在说话,冷哼了一下,自顾处理伤者去了。如非瞧见陈雨是和堡主一起,想来必会臭骂几句。
吴明远走到陈雨跟前低声道:“兄弟,我这堡里全靠着这师徒二人,重伤者才能十中存二三,你?”
陈雨吓了一跳:十个里最多活三个?
吴明远不解地说:“是啊。怎么,陈兄弟你?”
陈雨低声道:“吴兄信得过小弟不?”吴明远一愣:“兄弟你怎地这样说,你我虽…”
陈雨打断他的话:“既然这些重伤号难以救治那么交给我,全好不敢说,十中存六我可以保证。”
吴明远目瞪口呆:你不是说笑?陈雨道:自然不是,你立刻下令让家属退出,然后让人准备在院里架起干净大锅烧水,去取盐和白棉布来,对了,烈酒如果有也来一些。
吴明远赶紧下令照办,心想这些人几乎无救,既然陈雨要接手何妨答应。
片刻间,诸事齐备。架起的锅中开始烧水。陈雨心里一动拉住一直紧跟自己的二丫和牛牛问:“哥要人帮忙,你们有胆子没有?”见二人点头,陈雨立刻吩咐姐弟两洗干净手,把白布撕成一寸多宽的布条。他紧接着问吴明远:“有糖没有?”
吴明远眼见陈雨神色安详,一派成竹在心的模样,不由的欣喜起来,忙命人去取糖来。陈雨月兑下满是污迹血痕的长衫,那怪异的装扮使众人啧啧好奇。吴明远心里暗自思量:看来这捡来的兄弟不是凡人啊。
片刻后糖来了,陈雨见竟然是冰糖,不由一怔,随即让人用热水化开放入盐搅拌好。让人立刻喂给那些重伤号。有人喊水已经烧开,陈雨命令将撕好的白布入锅大火煮。众人奇怪的看向吴明远,吴明远点头让人一切照办。
陈雨转了一圈,在一个中了七八刀的人面前停下,此人最重的刀伤在肚月复处。此时已经气如游丝。陈雨仔细查看了一下,这人运气竟然出奇的好,虽肠子流出,但竟然无一破损。
陈雨让人取出一条煮过的白布,润湿伤者伤口衣服,小心撕开,露出伤处。取下双肩背打开一条缝,拿出急救包和一瓶白药,一版口服青霉素,想了想又取出一瓶溶剂,一支一次用针管。围观众人看见那些药已经暗自称奇,待见到一次性针管,竟然惊呼起来。
吴明远四周一望,众人立时停住说话声。一个个都盯着陈雨。只见他先从瓶中取出一个黄豆大的红色丸药塞进伤者嘴里吩咐用糖盐水冲下。无不屏声静气目不转睛地盯着陈雨一举一动。
陈雨喊人打开酒坛倒在铜盆里,又吩咐人往自己手上倒了些搓了搓,随即让二丫捞出煮的白布端过来一盆,在酒中浸泡了一下,拿出一条搽干净伤处,停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清洗了外露的肠子,然后理顺塞进去,取出缝合针,穿好羊肠线开始缝合。
这一会,包括那两个医生无不骇然。吴明远嘴里不由发出嘶嘶声。
待缝好内里,换了丝线缝合了外面,撒上白药,紧接着开始清理缝合别处伤口,众人越凑越近。
这个人伤口处理完,陈雨想了想,取出一瓶白酒,打开盖子,用一次性针管吸了消毒。
围观的人眼睛越来越大。吴明远看到那玻璃酒瓶吃惊更甚,随即闻到浓郁的酒香,不由抽了抽鼻子。叹了口气陈雨用盐水化开给伤者静脉注射,喂了一片口服青霉素,在取出一片安定交给二丫说:“你等会喂给他。”
院中众人见他起身,包括吴明远在内都一起行礼,陈雨赶紧止住说:“吴大哥,此刻天色快黑了,你让人准备好房子,我这包扎好的你让人小心抬进去安置,熬些绿豆汤加盐糖喂,另外吩咐伤者家中妇人把这煮过的白布在酒里泡后拧干除了包扎伤口外可勤搽拭伤者额头腋下,如明早不发烧就无大碍。”见两个医生伸长了耳朵,不由一笑说:“二位一起来,以免伤者耽搁过久。”
两个医生脸色一红赶紧施礼道:如此多谢先生指导。要知道此时医生但凡有独门医术,绝少外传,像陈雨这样的那几乎是天上掉的好事情。
陈雨一边处理伤口,一边解释:此白布水煮酒泡,是为了清洗包扎伤口,不至于感染发烧,如非急需,最好阳光下晒干,伤口深得必须先用羊肠线缝合内里,再用丝线缝合外面真皮层,至于这羊肠线者,乃是羊小肠清洗晒干所致。外用丝线则丝线最佳,但无论如何缝合前必须冲洗净伤处,不然高烧感染必死。至于用针缝衣针弯曲就可以。
两个医生听得连连点头,虽不太明白何为消毒,何为真皮层,但是凡是刀枪伤者发烧的几乎无救这二人倒是知道的,此时虽不知道陈雨治后效果如何,然那些器具和药全让人如见神仙,更何况那神奇的缝针之术。当下有人跑去拿来针,陈雨处理伤口重的,别的则让那两个医生一起。
太阳沉入山后时,重伤者全处理完了。白药用了三瓶,当然其中保险子也喂了重伤者,口服青霉素用了两版,针剂用了四瓶,想到这年代的一次性针管几乎成为神物,他无奈下只是用盐水和自己的白酒反复消毒,再加上几个较深的伤口用了白酒冲洗,一瓶酒差不多到底了,几个急救包羊肠线丝线几乎用光。
想到这些东西除了羊肠线丝线外,都是用一个少一个,陈雨心疼的直咧嘴,这倒不是陈雨小气,他还想着到了南方靠这些药生存呢。
吴明远抢上来深深施礼道:“兄弟你我初次相见,然陈兄弟医术且不说,那些药为兄知道绝非凡物,你……”
陈雨伤感了一下:既然回不去了那么这些几百年后的药自然用一次少一些,不过眼看重伤者不用,难道要等着药过期!
吴明远见陈雨脸色,越发明白那些药的不凡之处,眼见重伤者服了那白色药片个个呼吸沉稳着睡去,无一哭喊。心里猜测陈雨来历。
陈雨摇摇头:“的确,这些药乃家师所留,这世上绝不会再有!”想着和父母无法再会,眼泪禁不住滚落。吴明远见他落泪,以为他想起师父,也陪着叹息了一会。
牛牛忽然跑过来拉住陈雨手:“哥,我饿。”吴明远忙吩咐人回家准备饭菜:兄弟,今天去哥哥家,家里人早想见你这神勇的英雄,哈,现在你这手神妙医术,啧啧!
陈雨此时已经疲累不堪,见两个孩子更是可怜见的直喊饿,抱歉地苦笑:“吴兄盛情小弟心领,只是此刻已经精力不济,待明天再拜见吴兄家人。”
吴明远忙说:“如此,是为兄粗心了,这就让人领兄弟去准备好的歇处,饭菜也就准备在那里。”
陈雨连忙称谢。此刻天色已经黑了,吴明远带人打着火把领路,转过一条街,进了一家房里,陈雨匆匆一扫只见屋里极其宽广,家具甚多,此刻屋正中一张大方桌摆满了菜肴,灯火亮堂,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见人进来,上前施礼。
陈雨鼻中闻到菜香,肚中更饿,当下不顾众人惊异的眼色,让牛牛二丫坐好即刻开吃,待一碗米饭下肚,这才发现吴明远为首的全吃惊地看着大小三人,不由赫然一笑:“让吴兄见笑了,我已十几天没吃过米饭,今天厮杀加救治病人,早已经饿的不行。”
吴明远忍住笑意,随即正色道:“贤弟既然疲累,为兄就不在打扰,用完饭且早些安歇,明天早我再来看贤弟。”
陈雨点头,不顾吴明远反对,送他出了屋门,双方再三行礼告辞。
待回到屋,陈雨目瞪口呆,只见满桌除了两盘菜未动,剩下全是汤水,两个孩子正在打着饱嗝,陈雨又气又苦笑。二丫见陈雨脸色,赶紧拉住他手摇晃,:“哥你别骂牛牛,是我饿坏了。”
陈雨心酸地说:“哥不怪你们,哥是怕你们猛吃肚子受不了,你拉着牛牛在房子里慢慢走一会。”二丫懂事地答应,也不问为什么,拉着弟弟在屋里小步走动,显然下午治疗伤员的一幕让她对这个和尚哥说的一切都认为理所当然。
陈雨坐下后,这才发现那个丫鬟打扮的女子盯着桌上剩菜,仔细一看,烛火下她满脸青黄,显然也是营养不良造成的,当下叹了口气,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畏惧地一抖,小声说:“奴叫小草。”陈雨忙说:“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来一起吃。”小草诧异地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二丫的声音响起来:“小草姐,和尚哥是好人。”跟着姐姐转圈的牛牛赶紧来了一句:“就是,就是。”
陈雨拿起碗从木桶里盛了满满一碗饭,塞给小草:你坐下吃吧,哎,这该死的年代啊!小草斜着身子半边**坐在椅子上,满脸不安,不敢动手。
陈雨无奈把所有剩菜折到一个盘里,又把二丫给自己留的菜拨了一半:二丫你把菜端着,牛牛你搬个椅子过去放边上,让你姐放菜。小草你过去吃吧。果然在屋角落的小草吃的飞快,间或吸着鼻子用袖子搽眼睛。陈雨再次叹息,同时暗自提醒自己,这是明末,是古代,以后这让丫鬟上主人桌吃饭的事情要注意了。不然让人怀疑就麻烦了。
不得不说,吃饱后睡觉的感觉真好,当然,此时床上的一切远不是何老大家可比,甚至比他自己家里的布置都好。来不及感叹什么,陈雨立刻进入了梦乡。当然晚上他没梦见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