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箭乱石头不断袭来,所幸没进入隘口,所有的人浮起这个念头,微微慌乱下目光全望向陈雨。
李晚晴有些着急地道:“大人,这样僵持不可以。箭已经去了一半。”
陈雨观看了一下眼前形势,这隘口周围山势并不太高,隘口两边山坡伏兵面目都可看见,也正是他们威胁最大,而隘口里面伏兵倒是一时无法冲出来。现在自己部下因为没有进入隘口,所以几乎没有死伤者,然一旦箭射光,无法压制贼人移动,那时候,贼人从左右山坡前行,不断滚下石头,己方必死无疑。
李大虎、秋试墨一齐请命:“大人,属下带人去争夺两边山坡。”陈雨飞快地念头转动,大声下令:“大虎,带刀盾兵攻左侧,李千户集中一半军士用箭压制山坡,秋百户带长枪兵准备于隘口冲出敌人接战。”
陈雨伸手取过李二虎手中长枪:“二虎带陌刀兵换枪与我一起冲击右边,这边山坡比较平缓,我们必须在最短时间里将两边山坡伏兵驱入隘口,不然下场你们明白。”
陈雨手中长枪朝山坡一指:“要想活着,就不要怕死,随我冲。”
李二虎赶紧带人护住他左右直扑山坡。李大虎一咬牙:“刀盾兵随我来。”李晚晴指挥手下用箭压制坡上伏兵,心里担忧到至极。
坡上,陈雨飞速前进,不断低喊:“注意,利用树木突进,不要直走。”
一块斗大的石头直奔陈雨而来,陈雨眼见自己如果躲开,身后必然死伤一片,一声大吼,长枪斜刺进石头来势的地面,枪杆啪地折断,石头来势稍缓,陈雨扑地双手猛地在石头侧方一推,石头斜斜地撞在一颗树上。
陈雨忍住震荡下胸口的难受,大呼:“活下去,冲!”跳跃而起,李二虎等人见陈雨为了身后手下,不惜冒险,心里热血上涌。山坡上,陈雨的声音苍凉而悲壮:“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
渐渐地所有攻山者开始应声而歌,所有人在歌声里不断地逼近伏兵。山下的歌声也开始蔓延起来,秋试墨长枪一顿,大步冲向隘口,身边长枪兵整齐地枪尖直指前方,一起迈步。
眼看距离伏兵不过二十多步,陈雨已经无暇顾忌身后的人是否跟上,他不断加速,歌声刚止,他冲入伏兵里,短剑划过一个伏兵脖子气管,顺势刺入旁边一人左胸,右脚挑起一杆长枪在手。此刻陌刀手已经纷纷冲上,陈雨大喝:“起,刺!”八十多把长枪短兵相接之际不断在起、刺的声音里前行,伏兵纷纷倒下。贼兵有武艺高的,却无法同时抵挡同时刺来的长枪,纷纷在枪锋压缩下后退。
李大虎的刀盾兵冲入人群时候,死了三个,这主要是李晚晴弓箭压制所致,不然死的会更多。双方接战,刀盾兵只是排队直上,重复着格挡、砍地动作,不断地惨呼,血肉飞起,前排倒下,后排人立刻补上。千户大人说地好:“要活下去,那么必须杀了不让自己活地人。”
老弱们紧紧握着手里刀枪,周婉依,何立秋对视了一眼,也随着低唱起来,很快,老弱们地歌声越来越大。
隘口里,一排排长枪在挽歌声音里不断地沉闷刺入,收回,在踏步,刺入,收回。双方不断有人倒下,血在挽歌声里不断飞溅。然而陈雨方倒下一人,后排立刻有人补上,而且接战间隙,前排整齐后退,后排从空位进而成前排,所有士兵不断轮换,前排的始终是生力军。
贼兵吃惊地发现,这些人似乎毫不怕死,血肉四溅,他们似乎看不见,只是机械地前行,刺收,格挡砍。其实这些人在此刻已经进入了一种浅度催眠的状态,只不过这时候的人无法理解罢了。
何立秋看着己方倒下的伤员在地下惨呼,泪珠滚落:“护理队随我上,这些哥哥为了我们活下去受伤了,我们必须要救他们回来包扎处理。”周婉依急道:“我去,你留下。”
何立秋道:“大哥说伤者伤后一刻,是最重要的救治时间,大家一起。卫大爷,你带人守住物资,我,周婉依,王小旗各带人分三路,我右,周婉依左,王嫂子中路,记住,伤重地止血包扎,不要胡乱移动。这是大人再三交待过地。”
这个十二岁的总旗一挥手,分出十几个人,抬着陈雨画图让木匠所做地担架,向右边山坡奔去,护卫兵总旗赶紧将人分成三部,随着各自方向地护理兵而去。
王十三老婆其实是有名字地,她在娘家叫张晓雅,不过自从嫁给王十三后,她就成了王张氏。张晓雅带着护理兵和护卫按陈雨教的猫腰接近一个伤员,迅速扎好伤处,见血不再流,她低声吩咐:“抬回去。”
手下低声应诺,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再是那个整天为了吃饱饭犯愁地妇女,而是大明竹林关千户巡检陈大人手下地小旗军官。千户大人说地真好:要活下去,绝对不能指望坏人发慈悲,而是要凭手里地刀枪。没有坏人会因为你是妇女老人孩子而放过你,只会因此更加凶狠,因为你不会,或者不敢还手!
何立秋不顾偶尔飞过地流矢,不断地为自己地伤员处理伤势,每抬走一个,她心里就会鼓励自己:立秋,你真棒,哥哥说地对,你是大明地总旗军官,是大人了。
“救我!”一个孩子地声音响起来,何立秋循声一看,几步外,一个大腿不断流血的少年哀求着。何立秋地护卫忙道:“总旗,先救自己人,这个看打扮是流贼。”何立秋刚一迟疑,她忽然觉得这少年有些面熟,当下俯身熟练为他包扎:“我是不是见过你?”
少年苍白地脸上一红道:“嗯,上次就是你替我包扎地,刚才我害怕你们走进隘口,就装作惊慌推落了一块石头,头目刚才要杀我,我杀了他,自己也受伤了。”
何立秋一惊,这么说是这少年让自己方避免了更大损失,她微微不解地问:“你不是贼一伙地吗?”少年涨红了脸:“我和家里人没地方去,上次你们送的炒米也给头目抢了,我只是想活着啊!”
何立秋吩咐人扶起他,你先去休息,我哥哥会处理的,谢谢你地石头。
看着那个穿着小号官服的女孩子在山坡上不断地奔跑救治人员,少年握紧双拳,我也要那样啊。
山坡上陈雨已经把贼兵压入隘口里,李大虎的刀盾兵,秋试墨地长枪兵,李晚晴的弓兵全部围了上来。贼兵不断有人跪地求饶,陈雨吩咐先绑了押在一边,他吩咐弓兵不断射击逃跑贼兵,自己带人从三面缓缓合围。
周婉依救治伤员过程里,忍不住远远地望着几百步外,那里,陈雨地身影不断晃动,那是他在厮杀。
如果说起初周婉依只不过是为了弟弟能活着,而果断地跟随陈雨的话,那么经过这一个多月,她已经完全崇拜起公子,是的,在周婉依心里,陈雨是百户也罢,是千户也罢,他都是那个带着淡淡苦笑给了自己粮食的公子。
陈雨带着人不断前冲,他确实在责怪自己,没有远派斥候,而且,在厮杀地过程里,他依稀看到了几个熟悉地身影,那些人分明是第一次战斗自己俘虏后,治疗给粮食放走的。这让他迷惑,难道不杀俘虏是自己错了吗?
带着这种念头,更多地是后怕:如果自己走进隘口,估计就算能打跑敌人,也会和上次一样是惨胜吧?
李大虎一边杀,一边暗自称奇,心想就这简单地格挡、砍,竟然如此厉害,而且队形按照陈雨的交叉法子不断转换,但是始终整齐前进,最有效地保证了安全,而且接战方随着阵型变动不断有生力军换到排头,也始终保持着战斗力。
他不知道地是秋试墨、李晚晴也在同时奇怪,心里也在回想着这些天陈雨地一举一动。
战斗在太阳快接近西山时候停止了。俘虏贼匪抢来老弱眷属六百多人,青壮贼匪三百,杀敌七百二十四人。陈雨方战死六十七人,轻重伤八十多。
秋试墨急匆匆跑来禀报:“大人,缴获战马十三匹,驮马五十一匹,各色杂粮三百石,流贼辎重里搜出黄金四百两,白银三千七百余两,古董字画一批。”
陈雨微微一怔:“他们如此富有,为何要截杀我军?”秋试墨手一挥,手下压上来一个文吏打扮地人。陈雨奇怪地问:“这是?”
那人磕头如捣蒜,随着他交待,很快,陈雨低脸色沉了下来,他走了几步:“此事保密,来人,传护理部,匠户部全部带齐器械来。”
崇祯七年九月中,竹林关巡检陈雨,与黑龙口接敌,贼部乃商州积年老匪翻天鹞子,陈部歌薤露蒿里,奋勇杀敌,灭敌七百余众,解救贼匪俘虏民六百余众。
然陈部竟然绑缚贼匪大小头目及老匪,命军中老弱执刀枪杀之,虽八九岁幼童依然。如胆怯不前者,视同贼,皆杀之。士林目为屠夫,无不侧目。
洪承畴当然也听到了这消息,不过他一直是主张剿灭地,陈雨所为,正深得他心。何况学生陈雨那一批古董字画才放进自己内堂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