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来低俯马背,沿着官道,向着威武镖局前行的方向疾追而去。
瘦小的身躯在颇为宽大的马鞍上乍起乍伏,远远望去,这马上之人,常有欲要落马之嫌,偏是总能化危为安。
……
少有出门而又年纪幼小的何来,马术着实低劣不堪!但这些年的内功可不是白练的,奔行了一段后,何来渐渐熟悉了策马奔驰的感觉,身形渐显轻松。
一路昏暗,月隐厚云。
天气原本甚是闷热,可一阵突如其来的凉意却在何来浑身泛起!便是那耳畔呼啸而去的风声,竟似也隐隐带上了一丝鬼哭之感!
何来莫名的心头一悸!一股不知来由的不安,弥漫心田,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永远失去一般……
时间渐渐过去,心中的感觉愈发强烈!
何来眉头深皱,慢慢停下了马儿,原地打了个转,看了看寂静无声,空茫一片的前方,又低下了头,考虑了片刻,终是神情一坚,毅然调转了马头,往着风来县的方向疾奔而回。
……
这毫无来由,却紧压心头,一刻也不曾停歇的不安之感,令得何来很是烦躁!
何来的性子,向是不到河头心不死!不论何事,如不能弄个清楚明白,是绝然不会甘心的!
于是,在权衡了一番后,何来终是决定回家看看,看看是否发生了什么大事,竟让自己如小说话本里那样,心头莫名生悸!
……
虽说何来归心似箭,但马儿终归是马而不是箭!何来更不是弓,甚至都算不上一位好骑手。
于是,许久过去了,风来县门,方才隐隐在望。
见到了县门口旗杆高处,那随风摆动,画有‘风来’二字图样的大红灯笼时,何来明白,县城已近,即将到家。不由得略松了口气。
一炷香后,距离县门愈发的近了,可何来的面色却是紧了起来。只因为,随着距离的拉近,县城中的一些情况,已然隐约可见!
只见那县中何府所在的方位,一片红光漫出,且片刻之后,这红光的声势竟又比乍见之时暴增了数倍!便是连天空,都被染红了一角!
……
终于行到了县门下,何来犹豫了下,并未急匆匆的驭马直奔家门而去,而是勒停了马,翻身落地,快步行到了县门口处,那巨大的石门框下,手足并用,沿着县门的石框往上攀爬。
兔起鹘落间,何来已然翻到了高大的县门石框之上,顿时前方何府的景象,一览无余。
……
内功已算小有门道的何来,耳目之灵锐,可说是远超常人。加之何府距这道县门处,也算不得太远,是以,何来一望之下,何府的情况便已看了个清楚,听了个明白。……
只见那栋何府最高的意风楼楼顶,立有一人。
此人一手背负,一手不时向着下方拍出一掌,而其出掌所指处,必有数间房屋随即燃起熊熊大火,但凡有人呼号着从屋中奔出时,那人出掌的手,又会并指一点,顿时呼号的人儿,便彻底没了声息。
……
不过片刻间,便有十数人丧生在此人手下,何来直看得目眦欲裂!
就在何来激愤漫胸,忍不住要奔还何府之际,终有何府高手发现了敌踪,现出了身形!
只见何家四面,突然飞出了四道身影,一晃眼间,便已各自落到了一座房屋顶上。
而何府主屋之内,也是缓步行出了一人!
此人须发皆白,貌近古稀,然而腰身刚直,目露精光,一身气势,更是犹若山岳!
何来一眼便认出了这名自主屋走出的古稀老者!
此人,便是何家的老族公何山印!向来对何来这些小儿辈们,和蔼逗趣,整天笑嘻嘻的‘和蔼老头’七族公!而起先飞出的那四条身影,何来同样认得,乃是何府的四大供奉!
这四人皆是武功卓绝!何来便曾亲眼见过一位供奉,随手就将一把精钢长剑捏成了一坨铁渣!这番景象,也曾令得幼小的何来,一度将四人,视为天人!
见到这四人出现,何来心下略宽,按下了烦躁之意,再度俯身观望。
……
在何来心中,四大供奉,自是何府武功最高之人!然而何来不知道的是,最后出来的那名‘和蔼老头’何山印,却才真真正正的是何府第一高手!
须知,此老早在数十年前,便已是南山国中有名的高手!曾纵横南山二十余载,却从无人知晓其出身何族!而待其武功大成之后,方**潜修。
时至今日,何山印已然已**二十余年,却从未在外人前出现过,更遑论出手了。
何山印的音、形、貌、名,早同当年易容闯荡江湖时迥异。
是以,二十余年来,除了何家寥寥的几个知情者外,竟再无人一人知道当年大名鼎鼎的‘南天一剑’童飞牵便是何族何山印!
……
何山印步出屋外,看到了意风楼顶,那人出掌的情形,目光不由一缩,竟露出了几分惧意!
微一犹豫,何山印还是向着那人吐气开声:
“阁下不知同火魔如何称呼?何故来我何家寻衅?不妨下来一叙,若是我何家有何得罪之处,必令阁下满意就是!”
声音滚滚如雷,只是这气势,却凭空少了三分,似乎这何山印,却是对那名叫‘火魔’之人,大为忌惮!
何山印话毕,便凝气提神,不止防备楼顶那人,七成精神却是放到了四周,提防着那不知是否隐身在了暗处看戏的‘火魔’。
……
‘残阳掌’乃是火魔独门绝学,号称练至大成,一掌击出,无物不焚!
这话颇为狂妄!
不过,要是‘神腿王’、‘裂天剑’、‘破云刀’、‘神威候’等等曾经称霸一方,威震江湖数十年的大高手们,不管修有什么护体罡气,横练金钟,尽皆被这‘残阳掌’一掌而焚……
那这话,又只能说是很实在了……
……
“我是老实人!”
火魔常说此话。
“你不是我的对手,自尽吧!自尽,尚能留个全尸。我的掌力,虽然还不曾修炼到家,但要是一掌下去,也很难找到灰的。”
末了,一般还会补上这么一句:
“你爹妈也不容易……”
……
火魔对每个对手都会这样劝诫一番。
第一次这样劝告时,对方只有无尽的轻蔑,然后……
真没找到灰……
待到第十六次劝告时,对方自尽了……
……
……
“别怕!家师早已故去了。”
这是楼顶那人说的第一句话。
闻言,何山印心下一松。
紧接着,突又一紧!
“该不会是诓我,好暗中下手偷袭?”
何山印闻言后,不免心下犹疑。
“火魔何等武功身份,何必来这套?”
何山印再一转念,心又宽了。
“家师确实过世了。”
似是知道何山印心中所疑,那人如此说道。
“我也是个老实人。”
那人接着说:
“你们都不是我的对手。”
“不过何家人就不必自尽了,我想亲手杀。”
“逃跑呢,就算了,跑不了的。不如就都走出屋外,站好了让我杀!这样,还能快上一些。镇里的乡亲们,可是已被烦扰了好一会了……”
那人认认真真,一句句的说道。
声音很轻,却能压住整个何府骚乱的声响,人人可闻。
……
口中说着,那人手下可没停。
何来在县门之上,只见何府那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俱被一指点倒,仰或是全身火光一闪,便即消失无踪。
无人能挡其一指、一掌!
……
便是何家四大供奉,也不例外!
一人上前,一掌而焚。
剩下三人顿作鸟兽散。
只是,随着那人三指点出,数十丈外,便多了三只死鸟。
……
何山印没跑!
只是闭目沉肩,凝聚了全身的精、气、神和毕生的功力,直直刺出了一剑!
有若流星划过!
那一剑,绚烂夺目!
……
然后,流星就冒着火光消失了……
……
流星,毕竟只是流星,不可能比拟太阳,哪怕是残阳……
……
……
又补了其他没有着火的房屋几掌,整个何府,终于全数熊熊燃起。
闭目感应了下,不觉再有活口后,身影一晃,陈杀就出现在了何府门外的街道上。
朝着县门处淡淡看了一眼,陈杀便慢慢悠悠地向着同何来存身的那处县门,方向相反的原陈家老宅所在行去。
只是陈杀在此时,右拳却依旧后伏紧捏,犹若掌中所握,似有绝毒猛兽般!臂上青筋暴露,一刻不松……
……
……
一面走,陈杀一面轻轻自语:
“漏网之鱼?你们没曾赶尽杀绝,也并未追杀于我,那我也不追杀你们。
今日不在何府之人,都算你们命好,就此了过。只是,当年你们可没有告诉过我,不欲追杀于我,那我,想来也不用告知你们了吧?”
轻轻一笑,陈杀接着自语道:
“鱼儿啊鱼儿,会真如鱼儿般沉寂,还是能鱼跃化龙,之后,再来杀我?”
嘴角一挑,陈杀最后自语了一句,便消失在了街边。
……
“有趣的等待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