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武春秋 第三章 茅山神打术

作者 : 孙瑕

方夔天生神力,铜皮铁骨,样貌魁伟若天神下凡,可惜却心智不全,他父亲是学识深厚、才智机敏之人,自然不喜欢这个傻孩子,虽然平ri里还不至于表露出讨厌的样子,但对方夔的态度总是颇为冷淡。

方夔那颗简单的头脑虽然辨不清楚是非道理,但对他人心思善恶却有着超乎寻常的直觉,既然察觉到父亲讨厌自己,他便也不耐烦呆在家里。

方夔十岁的时候,就学会了离家出走,也不打点什么行装,就这么空着两手,孤身潜入山林深处,探访秘境幽谷,与凶禽、野兽为伍,往往一待便是十天半月,渴了便饮山泉溪水,饿了便追蹑、猎杀大小野兽为食。

其他同龄的孩子恐怕难以想象,方夔这个十三岁的少年,不止曾与山间熊罴角过力,更曾赤手生裂过虎豹豺狼,于山林荒野中磨练出了一身生死搏杀的功夫,早已经蜕变成一头人形的凶兽。

然而方夔之前毕竟没有与真正的拳法高手交锋的经验,人类乃是万物之灵,智慧天成。也许单论天生的体魄还赶不上狮熊虎豹这样的大型猛兽,可是野兽争斗、猎食,不过倚仗爪牙之利,依乎天xing,扑、拍、翻、噬。人类的武道技击之术却历经数千年的传承,不断推陈出新。千锤百炼的战斗技巧,在拳法高手手中施展出来,不止变幻莫测,更是杀伤力十足。

若论刘泰的功夫,其实远远称不上有多么了不得,只不过刚刚熬过了筋骨上的打磨,才练出些许内劲罢了,因为天资平常,根基又打得并不牢固,恐怕穷其一生也达不到练气成罡的地步。至于罡气生灵,逆反先天,虚空法相等等更为高深的武道境界,在这寻常的乡下武师看来,更是宛如神话故事一般。若把武道修炼比作通天高塔,刘泰之流不过是在最底层打混罢了。

刘泰的武道修为在高手眼中固然是不值一哂,然而他这一套“残仙拳”历经却也经历了近二十年的ri夜磨练,实在是耍得纯熟、漂亮,进退趋避圆滑自如。引得方夔双手乱扑,却伤不着他分毫。

方夔以往对敌时,往往是依靠金刚一般的体魄,以最简单直接的方式,效仿野兽一般一往直前,扑击、擒抱,以强胜强,将对手一力压服。这会儿却全不管用。只能追着刘泰的影子团团乱转,脚步错乱不稳。这就正中了刘泰的算计,使用巧招儿诱得方夔向前一跌,紧接着盘肘如枪,直顶方夔的咽喉要害。刘泰这一记肘击几乎用了全力,再加上方夔身体失衡直撞而下的力道,两相叠加,饶是方夔天生一副铜筋铁骨,若是硬挨了这一下,恐怕也得是非死即伤。

方夔虽然缺了个心眼儿,但对危险的预知却近乎通灵。身形才一失控,便知道大事不妙,眼看几乎要一头直撞到刘泰的肘尖上,方夔怒目圆睁,从嗓子眼儿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因身体失衡而导致前倾的右腿骤然间绷紧,如同一根铁枪般刺向地面,巨力之下,右脚竟然没入泥土之中直至脚腕,虽然踝骨受力道反震,有些微疼痛,但好在是硬生生止住了下跌的身形,刘泰的向上顶出的那一肘,险险的擦着方夔的下巴冲了过去。

空地上对敌的两人,如果说刚开始时还抱着些游戏的心态,刚刚的那一招却明显是拼出了真火,如同生死仇敌一般奋力搏杀。刘泰是急于扳回面子,又知道方夔不好对付,终于放开手脚,尽力施为。方夔刚才险些丢了xing命,更是不肯罢休,恨不得将眼前这滑不溜手的家伙一口吞下肚去。

生命的威胁,彻底激发了方夔的野xing,他在待人接物上笨拙,打架的时候却足够jing明。方夔明白,若是让刘泰有机会起身继续游斗,自己八成还是要吃亏,索xing身子顺势向下一扑,整个人重重压在了刘泰身上。

刘泰自忖必杀的一肘走空,也是不禁一愣神,待回过神来,再想施展身法变化,便看见方夔长大的身形仿佛一面山墙似的朝自己直挺挺的倒下来。

方夔手长腿长,刘泰明明已经向后倒仰蹿了出去,却仍然没完全避开方夔的扑击范围,竟然被方夔双臂搂住,牢牢压在身下。

方夔一扑得手,更不怠慢,左臂连压带扳,固定住刘泰的胯骨,右臂死死压在刘泰颈部,双膝顶在刘泰腰眼上,把刘泰扳成一个直条。

刘泰虽有内功护体,但他的修为平常,内劲只能经由手脚施放,眼下脖颈被方夔死命勒住,导致内息不畅,内劲丁点儿也使不出来,单凭肉身力量,哪里是方夔这头人形凶兽的对手。开始还拼了命的扭动身体,意图挣月兑束缚,后来呼吸变得困难,脑子一阵迷糊,身体渐渐僵直。

刘泰渐渐不再挣扎,方夔也慢慢收起了手上的力道。

“这家伙怎么跟死鱼一样翻起了白眼,可别是叫俺给打死了?”方夔心中嘀咕。

他虽然xing子凶蛮,也杀过不少狼虫虎豹,却毕竟从没有杀过人,想到自己竟然闹出了人命,不禁有点胆虚。怀里抱着个死人可不怎么舒服,刚想一抖手把刘泰抛落到地上,却不料顷刻之间又生变化。

刘泰手足不动,内劲在经脉中循环运转的速度却陡然激增,连带着对气血、肌肉的控制也更为jing妙。一口浊气呼出,身子迅速瘪了下去,整个人似乎瘦了一圈,再一吸气,筋肉又重新鼓胀起来,原本只能由手足施放的内劲,竟然周流全身无碍,顺着每一块肌肉弹抖的方向打出。

方夔感到怀抱中倏忽一松,露出了一线空隙,紧接着又是一紧,怀里像是抱了个刺猬,有千万根针芒扎在身上,连忙松开了紧箍着刘泰的双臂。刘泰趁势如同游鱼一般滑出一丈开外,肩胛向地面一耸,便反弹起来,在地上立定身形。

刘泰此刻摆出的架势却颇为怪异,只见他一腿盘起,单足站立,双手微微上扬,手指蜷曲如握杯。

周围有自以为经多见广的村民不禁叫唤起来:“这是‘醉八仙’啊,这刘拳师练的什么‘残仙拳’可不就是从那八仙之首的瘸腿仙人铁拐李那里来的。”

其实这位也是一知半解,刘泰摆的仿佛是醉八仙的拳架子,却又似是而非。因为此时刘泰展示出的绝非半醉半醒、梦里寻真的醉八仙拳意,而是双目茫然泛白,倒像是得了失魂症一般。

有一点旁观的那位倒是说对了,刘泰的“残仙拳”确是因八仙之一的铁拐李而得名。只不过世间流传的“醉八仙”乃是纯粹的武道拳法,而刘泰的“残仙拳”却是外饰以拳法之名,内实为术法。

刘泰的这门拳术得自于茅山上清派的无名道人,其核心秘传不在于武功招式,而是茅山上清派借以扬名天下的神打之术。

大良国亿万国民习武成风,境内门派无虑千余家,有的专注道术,有的jing研武学,有的则是兼容并蓄、道武同修。其中以神打之术配合武道拳术的修炼法门流传甚广。其中著名的有茅山上清观的《周天存神录》,仙都派的《天府玉牒》,大千寺的《诸天旷世典》,就连大良国皇室也利用秘传的《麟阁点将谱》来训练宫廷禁卫。据说神打之术虽是要严守颇多禁忌,但若是练到登峰造极之处,能够人、神一体,以凡人之身吸纳神灵才能接受的香火愿力,从而凝聚成独特的罡灵神体,其威力之强横,甚至可以与武道臻于巅峰的武中圣者较一时之短长。

只是神打之术门道繁多,易学难jing,大门派中又独守秘籍,普通人难得真传。刘泰的拳术倒是真的能跟上清派扯上一点关系,但也只不过是得了茅山神打术的一点皮毛。他在家中供奉铁拐仙人的神位已经超过十年,可刘泰此人有些急功近利,神打的功夫难得用上一回,随着年头越久,刘泰对神灵的诚意也就越发淡薄,初一、十五的祭拜也往往敷衍了事,因而神灵早不肯眷顾,神打之术也就渐渐不灵了。

只是今天与方夔的这一战,刘泰先是借拳势拟仙人形神,在陷入险境之际,竟在生死之间得了一份明悟,往ri的各种杂念瞬间全数剔除,jing诚一念,全神贯注观想上洞八仙之首铁拐仙李玄,竟真的被他于冥冥之中借来一缕仙灵神念。

数里之外,村坊内刘泰的家中,偏厅里供奉的那张铁拐仙人的画像倏忽枯槁变黄,最终化为飞灰,一缕细不可察的无形意念却如飞电一般穿越而来,灌注到刘泰身上。

这并非什么神灵显化,神打之术可分为参神请愿,请神附念,悟神入道,化神合体,封神永固等几个大境界。说穿了,修习神打者借用的力量并非由神灵赐予,而是众生愿力的集合。若刘泰能达到第三境悟神入道,他便可以观想到冥冥之中由天下间所有铁拐仙人信徒的愿力所凝聚出的虚神灵体,并在一定范围内借用其念化灵力。

不过说到底现在的刘泰不过是勉强突破了第二层请神附念的境界,也亏的他是得传了真东西。祭拜神灵的仪式、印法都来自上清秘传,才能让一幅平常的仙人画像为他最大限度的留存了信念之力。此刻一念启动,十年来观想、祭拜铁拐仙的念力、愿力全数月兑离画卷而出,回馈刘泰自身。

虽说这种奇异的力量是纯粹的消耗品,而且效果持续时间不会很久,但至少在一炷香的时间之内,借这股念力相助,刘泰可以在短时间内刺激内劲、气血,令功力暴增一倍不止,有仙人念力支持,招式也一改诡异莫测的风格,变得飘逸灵动,战斗力陡然提升了一个层次。

当下刘泰的状态,近似于成功的自我催眠,完全把自己当成了铁拐仙人的一缕化身,脑中已经隔绝了正常凡人的情绪。望着眼前有些愣神的方夔,心中杀意凛冽。

“此人是我之敌,亦是仙之敌,渎仙者,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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