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如走了,在无法阻止自己被送入白塔之后她就看破了红尘,剃了头发,随了一个不知名的游僧云游去了——在自己回到青王府之后,夏君羽派人四处寻找她,却始终没有下落。
嘉云终究还是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带着遗憾嫁入了白凤山庄。白枫待她极好,可她的脸上却再没露出过笑容。这桩婚事是夏君羽一手促成的,他让原本已经打算退婚的白枫改变了主意,让原本誓死不嫁的嘉云不甘的妥协。
世菲从了良,遇到了真心对她好的人,两人快意江湖去了。而雅晗,因着其温婉如水的性格,终于让越王顶着压力将云寿的长公主遣送回国。她虽无法成为越王妃,却是名副其实的王府女主人……
这一切的一切,勾栏都不曾注意,直到今晚无意间听到夏君羽和剑舞的对话。这才发现,原来,他已经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事。
这些人,不是她关心的,就是有所亏欠,就像镜如,她真心待她,而自己,除了将她视作姐妹,事实上却一直都在连累她。在宫中时是这样,离了宫也是一样,就算自己被囚白塔,她都一直对她不离不弃。想到这,勾栏就觉得当初在山蒹葭对她的态度简直是罪大恶极。可是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人都不在了,镜如永远都无法知道她对她的愧疚了抱歉。
夏君羽知道嘉云对他的特殊感情,这点是勾栏做梦都没有想到的。她以为,夏君羽的坚持是为了让嘉云得到幸福。其实,他是想嘉云得到幸福的,可这却并不是他促成这桩婚姻的唯一目的。他说,他那时考虑的更多的是如何切断嘉云心中的那份不应该有的感情,让自己对他更有信心。
他说,他是为了她,为了不让她有任何退却的理由,所以才那么义无反顾的促成那桩婚事。
这是多么令人震撼的消息,勾栏确定自己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脑袋一片空白,只剩下不可思议。若是以前,听到夏君羽这样一番话,她恐怕是要开心死了。可现在呢,虽然还是会忍不住的动容,可更多的却是错过和无奈了。
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他们之间,已经不是想放下就能放下,想忘却就能幸福的了。横在他们之间的阻碍没有减少,反而越发的多了。
勾栏没有在那个角落多做逗留,很多事,没有听到她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他的事情,她已经不再关心,而他的感受,她也无力再顾及了。她想过了,她如今唯一能为他做的,或许就是离开,离开他的生活,永远都不再出现。
瞒着所有人,一个人偷偷的又捣鼓起丹药来。这是这些年来她第二次炼药,上一次,是为他炼制解药,这次炼的,却是毒药。毒不死人,却能毒死人的记忆。
“这里的风景真好,隐约的都能看到蒹葭的古迹,还有瀚海,那里,那座白塔,看的清清楚楚的!”
在“毒药”炼制出来的那天,勾栏就提议要来这云苍山上看看,夏君羽二话没说,就带着她来了。
云苍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组秀美的山脉,蜿蜒崎岖,连绵在瀚海和蒹葭之上,将两个国家生生的阻隔开来。云苍山终年大雾,但是很奇怪,起雾的那侧永远都是朝着蒹葭的那侧。透过云苍,可以看到整个蒹葭都笼罩在一片雾气之下,隐隐绰绰,美不胜收。
“月儿,你喜欢这里吗?”
夏君羽见勾栏对这里赞赏不绝,便有了在这隐居避世的想法。他想给勾栏一个家,也想让自己有个家,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两个。
“喜欢啊,这里能看到蒹葭,还能见到瀚海!”勾栏难得的露出笑容。夏君羽见她这副模样,就更坚定了与她一同避世的想法。
“喜欢就在这里多住几天吧!”
夏君羽并没有将他心里的想法说出来,而是默默的在心里规划。他想给她一个惊喜,他想见到她幸福的模样。
“好啊!”
勾栏爽快的应下。虽然她已经做出决定,可此情此景,她是真的想要给自己留下些美好的回忆。
就这样,两人下山添置了一些家用,在山中寻了个山洞,一住就是大半月。
这半个月,是夏君羽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也是勾栏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他们仿佛真的抛开了尘世的一切,过起了神仙般的日子。只可惜好景不长,很快,勾栏望着蒹葭的目光就不再简单纯粹。那里面有太多夏君羽不懂的沉重和复杂。
“君羽,你说,若是有一天,我站在这山头,看着云雾依旧却再也看不到蒹葭了,该怎么办?”
一日清晨,勾栏从睡梦中惊醒,失魂落魄的跑到山顶,望着云雾缭绕的蒹葭叹气。夏君羽知道她有心事,也知道她不愿意让他知道,于是只能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安慰她。
“怎么会呢?蒹葭在那,好端端的在那,如果有一天你看着云雾却看不到它了,那一定是雾气太重,把它遮住了!”
夏君羽揽着勾栏,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温柔的安慰着。他不知道,他的语气有多温柔,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包含了足以让人窒息的宠溺。
“是嘛!”
勾栏深情的望向夏君羽,停顿了一会,又若有所思的看向远处。
这种不安的情绪困扰了两人许多天,直到云苍山上的枫叶红遍,勾栏脸上才又露出释怀的表情。尽管如此,夏君羽却依旧忧虑。勾栏的转变来的太快了,前几天夜晚,她还辗转难眠,梦呓绵绵,如今却又一副毫无心事的模样。她越是这样反复无常,他的心里就越是担心,总觉得现在就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随时都有可能化为泡影。
他的担心很快就成为了现实。那是秋日的一个午后,勾栏陪着他在山顶赏枫饮酒。一切都与往常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那日的酒似乎苦了点,那日的风又吹得人遍体生凉。
她说她冷,让他下去拿衣服。他不肯,非要拉着她一同下去,她却像小孩子一样坐在石头上耍起了无赖。她说她要在上面看风景,她说她就要那件绣着金枝槐的罩衫。夏君羽不敢把目光从她身上离开,却还是抵不过她那样孩子气的恳求。他几乎是飞奔着去山洞又飞奔着回来的,可到底还是晚了。
她是故意把他支开的,她说她要看风景,的确,她如今和满山的红枫融为了一体。
她从石头上跳下去了,像蝴蝶一样,展开双臂,带着满足的笑容,就这么轻轻的一纵,就消失在一片火红中。而夏君羽,手里拿着她钟爱的那件罩衫,就这么远远的看着,看着她消失在一片红枫中,什么都不能做。
他突然想起十六年前,蒹葭被攻破的那天,他也是这样,姗姗来迟,只看到她跌落的影子,连她的衣角都抓不到。
她这是在报复自己吧?唤起自己内心深处被掩埋已久的痛苦回忆!
夏君羽“哇”的吐出一大口血,一时站立不稳,就这么直直的倒在云苍山上。
他的心像是被剧烈的撕扯开来,鲜血淋漓。他就这么虚弱的躺在山石上,望着勾栏跳崖的那个地方,久久不肯闭眼。
他的脑海一下子闪过很多画面,那些他们相处的画面,爱着的,恨着的,还有很多是被他遗忘的。可是很快,那些闪过的画面被在他的脑海里模糊了,想不起来了。
夏君羽痴痴的笑了,在了然和不甘中认命的闭上了眼。她为这一天费尽了心思,自以为环顾周全,却不知,她这样做,伤他伤的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