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杀了我吧,我不会求饶的!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死在你手上总比死在……”水四忽然顿住了,修文目光侧向身后。风狂躁的卷着树叶在窗户上留下一片片倾倒的影子,一个伟岸的人影出现在窗棂上。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修文低声说道,将弯刀收入刀鞘。
门一开,狂风卷着雨点冲进屋来。门口立着一个欣长的身影,一身白衣已被打湿。
“哼!那女人不晓得有何高招,竟然让这么多人来找我寻仇,哈哈,只怪我现在是个废人,否则……”水四的眼中闪过一丝凶光。
白虎迈进屋来,看了眼修文,沉声说道:“方才你所说,祯王爷临死之时曾告诉你一个秘密可是真的?”
水四呵呵一笑:“不错,而且这秘密和你的身世有关。哼,也许我水四一死,你永远无法知道自己是谁!”水四得意极了,甩着两个空空的袖子往桌前一坐,嘴叼起一只茶杯,仰头喝了进去。喝罢一甩头,茶杯摔在地上“当啷”一声响起。
“不!我要告诉你!”水四站了起来,两步跨到白虎面前,哈哈大笑两声,“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白虎戏谑,放下剑,坐到桌前,“你倒说说!若真能让我生不如死,也许我倒可以放你一马!”
水四冷哼一声:“这世上没有比亲手杀了自己外祖父和全家更残酷的了。”
白虎握剑的手一顿,凝眉望去。
水四对他的反应非常满意,玩味许久才道:“没错,你一直想要除掉的人,你爽快手刃的人,祯王爷是你的外祖父。”
白虎紧紧握住剑,忍住气,听水四说出了隐藏了二十八年的秘密。
祯王爷本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儿子还未成家就战死沙场,二儿子还算不错,开了个钱庄,为祯王爷一家添了香火。小儿子最不争气,是个赌徒,在外地赌输了还赖账,结果被人活活打死了。大女儿韶静嫁给了大学士的儿子,当朝文科状元信武。祯王爷最疼爱的二女儿韶宣也快到了婚配的年龄,祯王爷本想给她寻个如意郎君,却怎想韶宣她竟然怀孕了。
这真是祯家天大的耻辱,祯王爷怒不可遏,他逼问这孩子的父亲是谁,可韶宣却是一副倔强的脾气,打死也不说。祯王爷让她喝药把孩子打掉,她连夜逃出了王府,没过几日,便在一个废弃的桥洞下发现她的尸体。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却不见了。
韶静在妹妹的坟前哭得几度晕了过去,祯王妃派人把她架了回去。韶静在家服了毒,临死之前对母亲说了实情。
那日晚风和煦,她正在院里赏花,就听一处传来韶宣的声音,她走进一看,顿时惊到了。她最引以为傲的丈夫正在调戏她的妹妹?!韶静错愕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时回不过神来。韶宣看到了韶静,大喊一声,挣月兑了信武,扑到姐姐怀里大哭。信武却冷瞥她一眼,若无其事的迈开大步离去了。
晚饭过后,韶静来到信武的书房,看着灯下他的模样想起白天看到的事还是不敢相信。
“你是来问我白天的事?”信武没有抬头,却先开了口。
韶静没有回答,问这样难看的事,她说不出口。她静静的站着,等着信武的解释。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希望信武说那只不过是个误会。
信武放下笔走到她面前,看着她含泪的眼睛忽然轻蔑的一笑:“呵呵!你怎是这样一副表情?若我说想纳韶宣为妾,你不开心么?姐妹同侍一夫……”
一个响亮的嘴巴截断了他的话。信武慢慢扭过头,一抹嘴角的血,望着韶静愤怒的目光忽而一笑:“怎么?你以为是王府千金我就动不了你了么?呵呵,你父亲现在只不过有个躯壳而已,你们祯家现在除了你二哥连个男丁都没有。可是你二哥那病殃殃的样子还能撑多久?呵呵,你还想有人为你撑腰么?!事到如今,我可以告诉你,我喜欢的是韶宣,我也一定会得到她!当年去提亲的也是韶宣,可是你父亲却把你送上了花轿,若不是顾念着你父亲的脸面,这桩亲早就被退回去了!哼,听说你父亲他要给韶宣择婿?择什么择?她本来就该是我的!”
韶静被他一番话说得眼前发黑,突然一晕,扶靠在桌子上。
“你……你不能这么做!你我二人若夫妻情分已尽,你可以写封休书,我绝不会……”
信武掐住她的脸,把她的头扳向自己,望着她的眼睛:“夫人!我怎么舍得你呢?既然你父亲把你亲手送到了我手上,我是不会拒绝的。不过,本属于我的东西我一定会拿回来的。哼!我会有办法让祯王爷心甘情愿的把韶宣给我抬来的!这一天我等了很久了!”他狠狠一甩韶静的头,匆匆离开了书房。
韶静滑坐到地上,目光直直,泪如泉涌。
第二天,她收拾东西回了娘家,只说是和信武闹了些别扭。却不想这一走倒给了信武可乘之机,偷偷派人劫走了韶宣……
祯王爷得知真相暴跳如雷,当即去大学士家理论。大学士一家自然矢口否认,骂祯王爷无凭无据辱没大学士门风。信武更是装的一脸无辜,痛哭流涕的申冤。祯王爷无奈,告到了先皇那里,先皇一面认为只凭韶静一人之词无法服众,再者这事若是真的,传出去乃是皇家一大耻辱,于是只给了祯王爷一千两白银,让他好生安葬了韶宣,这事就算揭过了。
祯王爷跪在长殿三日竟换来先帝如此裁断,不但对先帝心灰意冷,并发誓一定要报复到底。后来他遇到了万九台,万九台帮他除掉了信武,却也难解他心头之恨,于是才做出那么许多事来。
至于白虎是韶宣儿子的事,祯王爷却是一次偶然发现的。
那日他去见驾,正见8岁的皇帝和一个年龄相仿的孩子练武,那孩子一身雪白,一脸的书卷气,可出手却干净利落,远胜皇帝。祯王爷本没在意,却偶然看到他身上的一块玉佩,那正是韶宣之物。再仔细看看那孩子的脸,倒像极了那可恶的信武。后来祯王爷从侧面打听才知,这孩子是被兰月公主捡回来的,当年因其母早产又难产正被公主撞见,公主可怜他便把他带回了宫中。这孩子聪明内敛,并且对武学有着极浓厚的兴趣,深得圣心。
祯王爷几月茶饭无味,却最终决定不和白虎相认。因为白虎他虽是自己的亲外孙,却无名无分,而且若被人知是信武的儿子,不知大学士一家会如何叫闹。再者,这孩子若知道了自己身世的秘密,恐被人嘲笑,从此人前抬不起头来。如此度量,祯王爷最后放弃了相认的念头。
如此过了二十几年,却不想最后死在了自己亲外孙的手上。
“哼!若你们的关系公布于众,当年皇上处斩王爷一家的时候,也应该把你也斩杀了!”水四说道,看着白虎已成铅块般凝重的脸,他开心极了,又笑道,“你不是标榜忠心臣子么?现在就该跪在金銮殿下去求死!”
白虎起身,沉默着走出门去。
“怎么?你不杀了我?!你就不怕我到处去宣扬?到时候,你会身败名裂,你的下场会比我惨一百倍!”水四恶狠狠的在他身后大叫。
“不会的!”修文平静地说,“因为——你已经死了。”手起人头落。
修文冷冷的瞥了一眼滚到门边还瞪着眼睛的人头,叹了口气:“希望那女人在泉下遇见你时不再心软的放过你!”擦了擦刀柄,消失在烛火之中。
白虎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心中空洞洞的,他不知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自己该去向何处。他一路走着,路过一片孤坟,夜色中坟上的杂草像无数的手臂,挣扎着想要扒出坟来。白虎就在这些坟前停了脚步,坐在地上望着那坟冢直到天亮。
当白虎跪在书房前等着皇帝退朝归来的时候,他的脸上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和自信,只剩满脸的污浊和长长的胡茬。
皇帝见到他时,足足愣了一刻,旋即屏退了所有人,包括林翊。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皇帝坐到桌前写字。
白虎差异,他抬起头,皇帝深深看他一眼,随手扔下一道圣旨:“念!”
白虎拾起圣旨,看着上面的字,泪水流了下来。
“你难道没听见么?朕让你念!”皇帝站起身。
白虎咬咬牙,念道:“锦衣卫指挥史白虎,因护驾不当,剥去官职,从今以后不得踏入京城,亦……不准死……”
圣旨落在地上。
皇帝踱到他面前:“其实兰月皇姐带你回宫的时候就知道你是谁,否则她怎会轻易捡个婴儿回宫?朕一直视你为手足,不过,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就不能继续留在宫里了。你,你要谨遵圣旨,不能踏进京城,亦不能……死……你走吧!”
皇帝转过身,紧紧的咬着牙,忍住心中的翻涌。
白虎在他身后连扣了三个响头。
此后,江南出了位奇侠,据说这人面如冠玉,出手却如罗刹。他专杀贪官和奸商,每每离开都会留下张字条“皇恩浩荡,奉天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