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琴有个儿子,这简直是一句废话,她儿子都二十多岁了,还在上大学。
王老师的儿子当然会上大学,像苏小轻这样不在高等学府待着的异类也不多。当然苏小轻有资格雇佣全世界最好高等学府里的最优秀人才,她的天才和实力已经不需要用文凭来佐证了。
王琴的儿子王鹤鸣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男生,个子不高,身材不壮,脸不够帅也没有满脸青春痘。总之是那种放学了在人潮中当背景的类型,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有个当老师的母亲。
对学生要求很严格的王琴对儿子要求也不太宽松,口头刺激之余甚至偶有动手。王鹤鸣的性格也就中规中矩,从小学到高中都没有惹出什么麻烦,让王琴十分的放心。
后来考大学的时候,王鹤鸣本来想选魔都交大,王琴夫妇觉得孩子交大虽好,离家终究是太远,索性让王鹤鸣去了临海商学院。
因为临海市外企众多,临海外国语学院和商学院被并称临海市两大最有前途的高校,许多毕业生都有不错的前途。王鹤鸣也没有反抗父母的决定,顺利进入商学院学的会计专业。
本来一切都算正常,再熬个一年半载王鹤鸣就能毕业,实习期如果顺利的话可以进入到外贸企业工作,虽然不如公务员来得稳定让人羡慕,也算是有些前途。
结果所有的这一切都在短短两个月内改变了。
王鹤鸣大学之后离了家里管束,每天在学校昼夜加班玩游戏,跟同寝室的几个同学打得欢腾。后来发展到跟同学去网吧联机开黑房虐人,在临海市一家规模不算小的网吧里,王鹤鸣第一次接触了电子赌博。
大型网吧里夹带电子赌博项目这种事在滨海市几乎已经绝迹了,临海市相对管理依然不算严格。王鹤鸣接触之后又跟同学去了几家所谓的动漫电玩城,里面穿着超短裙的小姑娘们让他神魂颠倒,然后就开始上瘾了。
扑克机,抓鱼,弹球机。推硬币,甚至包括三七机……王鹤鸣每一样都试试,刚开始的时候运气还不错,有输有赢但赢的要多一些。时间长了就出问题了,王鹤鸣几乎是将整个学期的生活费和以前攒的钱都输进去了,又欠了大笔的欠条,跟一个滨海的同学一起仓惶逃回滨海。
回到滨海的王鹤鸣不敢让自己家里知道真实情况,依然谎称自己在临海上课,私下里却跟同学继续跑这种游戏厅。
按照王鹤鸣的理解,这种电子赌博既然都是为了吸引人来不断扔钱的。在新人踏入一家店的时候总能放点钱出来。自己捞了就走。多玩几家把输进去的钱勾回来一部分。
不得不说这个想法天真又美好。滨海市曾经是电子赌博机最发达的城市之一,楚若的父亲楚印就是靠这个发家的。现在虽然这种店已经不多了,手段却比当年还要残酷。放水让客人赢钱这种事只偶尔发生在某个人身上,不可能什么人来都放。王鹤鸣和那个同学玩了一圈之后。没赢几个钱,反倒是按手印欠了不少钱。
等王琴知道真相的时候,王鹤鸣欠的钱已经有十几万了,那些人还是顺着王鹤鸣留下的身份证找到王琴家的。
按照王琴这种级别的教师工龄算,十几万肯定拿得出来。王鹤鸣听说母亲知道了真相之后却是吓得要死,干脆不再开机也不露面。王琴找不到儿子,自然不肯掏钱出来给那些追债的。只是那些追债的看上去都不算面善,因此王琴这段时间总是精神恍惚,生怕自己遇到点什么可怕的暴力事件。
更糟糕的是王鹤鸣压根就不敢回家。也不联系王琴。母子之间就像断绝了关系一样,让临海那边的学校去找学校也不理王琴,学生遇到这种事完全是个人责任,又已经是成年人,真闹起来文凭能不能拿到都不好说。
王琴没办法。只能动用各种关系去找儿子,一边哀叹自己平时跟儿子的交流太少以至于造成这种局面,一边恨王鹤鸣败家。十几万对一个教师家庭来说也算挺沉重的负担了。
今天王琴没来学校,据说是又有要债的上门,已经不让她正常上班工作了。
听几个姑娘交叉着把各种传闻组合起来,苏亦凡倒是表现得很冷静。
“这件事不太对。”
“什么不太对?”林露问,“王老师现在还在找她儿子呢,王鹤鸣那个同学也跟他一起失踪了。”
苏亦凡说:“这不算失踪,我估计王鹤鸣还是联系了王老师,只是王老师没有跟别人说起罢了。”
“为什么不说?”唐颖问。
苏亦凡解释道:“当然不能说啊,如果说了,那些要债的估计都要住在王老师家里不走了。说是失踪找不到,也是在拖延那些要债的。”
“那王老师为什么还要去找王鹤鸣?”唐颖又问道。
“有联系不代表着真的能见到。”苏亦凡现在对这些事也已经有些经验了,对三个姑娘说道,“我觉得是这么个情况——王鹤鸣还是主动联系了王老师,不让自己母亲担心,但他估计是用公用电话联系,或者手机偶尔开机。王老师找不到他具体在哪里。”
程水馨在旁边鼓掌:“福尔摩斯你好,福尔摩斯说得真精彩。不过你为什么要说这件事不太对?”
苏亦凡认真地说道:“一般来说放不管是赌场欠条还是放高利贷,主要核心思想还是和气生财。王鹤鸣从开始染上这个毛病到现在不过两个月,这就上门逼债了,我觉得这里面应该还有别的说法。”
程水馨脑子极快,苏亦凡一说到问题所在,她立刻反应道:“你是说,有人本来就要对付王鹤鸣?”
苏亦凡耸肩:“也不好说,没有偿还能力的学生,追得紧一点也可以理解。现在的这种赌博店作风和以前不一样也有可能。”
林露和唐颖都露出一丝紧张神色,对两个高中女生来说,学校里同学之间的勾心斗角已经是她们战争智慧的极限了。苏亦凡一说起这些江湖上的门门道道,两个人都觉得那个外面的世界好恐怖。
这样的讨论注定是无疾而终的,四个人又聊了几句还是得继续上课,只是知道了具体情况之后几个女孩没有安心,反倒变得更忧心忡忡。
王琴的事没多复杂,只不过这样的老师在象牙塔里住得太久了。养成了这个世界应该按照自己意思转动的思维方式。偶尔遇到这种情况不肯服软吃亏,又不知道怎么顺利解决。苏亦凡对这件事没有太多想法,他觉得如果自己碰到这种事肯定会第一个想到先还钱。
自古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而且这又不是做局骗钱,都是王鹤鸣很努力挨家挨户输出去的。如果王琴足够理智,就先把所有的钱都还上,王鹤鸣自然敢回家了。
所谓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苏亦凡觉得这件事跟自己关系不大,他也就没想太多。
下第二节课的时候,苏亦凡走出教室。发现杨冰冰站在门口等自己。
没事就穷喊自己太穷了要人包养的杨冰冰同学站在走廊里。下午的阳光有一些落在她脸上。把那张充满了古典气息的面容映得简直是闪闪发光。穿着长裙的杨冰冰依然朴素又保守,脸上的表情也让人望而却步。
可几乎所有在三班门口路过的人都知道,杨冰冰同学来三班是等一个男生,这真是让人闻着伤心见者落泪的悲剧。
苏亦凡很自然地走过去。跟杨冰冰并肩下楼,走在后面的程水馨看着两人的背影,脸上挂着笑意,眼神有点微微飘荡。
“我听说王老师的事了。”杨冰冰跟苏亦凡都不需要开场白了,“第一节下课的时候程水馨来找我,跟我聊了一下,她想听听我的意见。”
苏亦凡有些惊讶,他知道程水馨是个喜欢宣扬独善其身主义的人,认为做好自己比那些什么对他人关怀之类的事情更重要。没想到程水馨居然会为了王琴的事来主动找杨冰冰聊天。他猜测大概是一贯以来杨冰冰坚持的正义感给程水馨留下了太深刻印象,她想借用杨冰冰的标准来问问这件事是不是应该旁观。
苏亦凡能明白程水馨的心思——杨冰冰的意见很重要,她的力量当然更重要,不过苏亦凡觉得这种事对杨冰冰来说可能是个负担。不是每个人都有必要在拥有很多的同时也付出很多,杨冰冰所拥有的一切已经让她付出了很多孤独苦闷的少年时光。她不应该承担更多。
“那你的意见呢?”
其实不用询问,苏亦凡也知道杨冰冰的答案,他觉得自己还算了解杨冰冰。
杨冰冰无疑是个善良的姑娘,在这方面她甚至不如程水馨那来的成熟。杨冰冰的价值观里是非都很分明,当然在这之上可能还有一个亲疏有别的原则。按照杨冰冰的划分,苏亦凡应该就算在“亲”的那个行列里——当然不是淘宝的亲。
“我的意见?”杨冰冰笑了笑,摇头道,“我的意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是不是会带来伤害,我要先问问你。”
跟冯峯他们吃饭的经历让杨冰冰明白了,苏亦凡已经在努力踏出校园,摆月兑学生这个身份带来的局限。王琴家里遇到的这种事对她来说当然不算什么,挥挥手就能解决,但她不愿意经常使用这种看不见的力量,杨冰冰更多的时候还是希望自己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
“应该不会。”苏亦凡说,“一般人碰到这种事肯定怕得要死,但他想不到人家只是求财。现在伤及人命就意味着破财,谁会没事闲的把欠自己钱的人变成债主?所以无论是王老师还是她儿子,其实都算是没想明白而已。”
杨冰冰听到苏亦凡这么回答显然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会出很严重的事呢。”
苏亦凡说:“这种事就是自己的选择,应该自己承担后果。而且后果也没多严重,认栽的话无非就是钱而已……其实跟咱们关系不大,只能算王老师家门不幸。”
见杨冰冰还在忽闪大眼睛看着自己,苏亦凡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算了……程水馨都让你出场了,就直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苏亦凡这副“你出马我一定会照做”的模样让杨冰冰心里喜滋滋的,又觉得特别不好意思:“也不是这样啦……好吧,你能把人找回来吗?剩下的事让他自己面对好了。”
“让我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去找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学生?”苏亦凡笑,“大家对我到底是有多高的期望?”
杨冰冰把双手背过去,俏生生地望着苏亦凡,没有说话。
“这是你和程水馨商量的结果?”苏亦凡觉得自己经过了苏小轻那个吻之后,在面对两个曾经被自己春梦过的姑娘时居然超镇定自然,笑着问道,“你们就不怕我遇到什么糟糕的事?”
杨冰冰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回答道:“所以我先问你会不会带来伤害啊……”
看到杨冰冰犹犹豫豫的可爱模样,苏亦凡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猫咪一样叼着零食的女孩,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才是丰富而单纯的杨冰冰。
几乎是习惯性地伸手就想去捏杨冰冰,苏亦凡的动作在半空中定格了。
自己这是在干嘛?真的已经自然到了这种地步吗?
杨冰冰却是愣了一下,双眼盯着苏亦凡的手指,先是脸红,同时很有勇气地盯着那只手,没有退缩。
操场上人来人往,目光很杂,苏亦凡想了想还是放下手,没有完成捏杨冰冰的动作。
“我试试吧。”
“好。”想到自己刚才一副等着苏亦凡捏的模样,杨冰冰自己反倒开始脸红,扭头快步小跑回了教室。
————————
我靠这章四千字了……好吧那就接着求红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