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白骨遍地的湖底之下,除了骨粉上的磷磷冷光,再不见天日,此时火灵已是六神无主至极,同为妖兽,它委实想不出有什么法子能让这素以狡诈多变闻名的银背地火蜥来心甘情愿与人签订主仆契约,换做是他也是万万不肯的,毕竟以后一条性命尽皆系于主手,再没半分自由。
百里曜风倒是胸有成竹,诡秘一笑,“你说这只大蜥蜴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什么意思?”火灵被百里曜风这一问,反而愣住了,这好端端的怎么说到那儿去了,莫不是这小子急出魔怔了?
百里曜风见火灵还是不解其意,索性将话说的更明白了一些,“我们只要能够满足了他最大的心愿,还怕这只银背地火蜥不肯与小师弟签订契约吗?”
火灵一时大奇,看着百里曜风的眼神八分不信,两分怀疑,“你知道他的心愿?”
“这有什么难猜的,你没有注意到吗,这只银背地火蜥的活动范围似乎被人局限在了这里,也不知有多少年没挪过窝了,我曾见书上描述过这一族,他们生性喜动,又嗜色,眼见着这里也就一只,岂不大大违反了常理?所以我认为这只必然是被人拘禁于此,如果我们许他自由,让他设法月兑困,想必他不会不依从的。”
百里曜风条理分明的娓娓道来,听得火灵不住颔首,一只小小的袖珍龙头点的倒是煞有其事,可爱至极,控住那银背地火蜥的左爪也凌空摇晃了两下,“喂,别装死了!听见我们的话了没?听见就吱一声!”
百里曜风也冲着银坞微微一笑,“刚刚那只绊住我的银背地火蜥也是你的分身吧?你这一种族倒也有趣,能化出这许多分身,到一时让人辨不出真假。”
银坞紧紧闭上的眼睛眼珠子一直在眼皮下滴溜溜打转儿,见百里曜风已经全然识破了自己,这才有气无力的抬起了硕大的头颅,但眼里的激动喜意却是掩也掩不住:“你们能否保证一定能救我出困?”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我们说了这话,就一定会做到!”
百里曜风如此笃定的回答不是没有依据的,先前韩宁寻他的许久功夫,他便一直在远处搜寻着离开的通路,而且在被银坞的分身缠上之前,他就已经有了大致的头绪,离开这里对他而言,并不算难办。
银坞一听能离开这困了他上百年的地方,喜的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的性子其实是银背地火蜥中的一个异类,旁的族人无不活泼好动,唯独他生性一副惫懒模样,但是再懒散的人,在一个地方独自被困上上百年,也会腻了,倦了,每天没有一个人说话,静悄悄的永远只有自己,换一个人来,恐怕早已经被逼疯了,而这些年的湖底拘禁生活也快把他这懒散性子的人给憋闷坏了,他甚至无聊到一个个给自己幻化出的分身起各种各样的名字。
其实在百里曜风与韩宁初落下时他就觉察到了,这湖上水柱即是通往湖底的唯一通道,而水柱每五十年才升腾一次,每次落下的不是什么普通牲畜就是修为低微的妖兽,哦,还有一堆杂草野花,这一次竟然落下两个人类修士,其中还有一个大大的美人儿,他自然希望能把他们永远留下来陪着自己打发这漫长的时光,但是他从不曾想也不敢想,有一天他竟是能卸了那重负,重回那花团锦簇的人间,啊,光想想,银坞的身子都开始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不过,兴奋归兴奋,银坞还没有昏了头脑,他心里清楚现下是韩宁解毒需用着他,那边那个心机颇重的小子才会说要把自己带出去,等自己与那小美人儿签了契约,那小子若是反悔,那自己可就再无半点退路了,而且连性命都操之人手,再由不得自己了。
这里面的利害关系,银坞心底可是跟明镜儿似的敞亮,只不过自由现在对他的诱惑力实在太大,若是他放弃了这可能是唯一一个离开这鬼地方的机会,那他下半辈子不把场子悔断才怪!
况且现在自己之命已然操于人手,这其实已是骑马难下一局了,自己是不答应也得答应了,不过他还想为自己争取最后一层保证,银坞那双流霜般的眸子灼灼的盯紧了百里曜风:“你需发下重誓我才肯信你!”
“这有何难!”百里曜风神态自然,一口便应了下来。
百里曜风本就无反悔之意,虽不喜这大蜥蜴那油嘴滑舌的劲头,但他那一身修为与强横的战斗力倒还是可圈可点,做小师弟的契约兽总还算是一个很不错的助力。
“我百里曜风在此发誓,若是这只银背地火……你有名字么?”说到一半,百里曜风才想起到了此时还不知这只大蜥蜴叫什么。
“我叫银坞!”被这小子一口一个大蜥蜴叫的不爽至极的银坞,总算有机会自报名讳,直接抢答道。
“哦,我百里曜风在此发誓,若是银坞与韩宁签订了主仆血契之后,我必然带银坞离开此地,有违此誓,就叫我这辈子都困在这里无法出去!”百里曜风郑重其事的发完誓,缓缓收回了右手,对着银坞一笑:“这样行了么?”
“行了,行了。”在银坞看来,这世上再没有比永远困在这地方更可怕的誓言了,既然百里曜风都发了这等“毒誓”,那他肯定是会带自己出去的无疑。
百里曜风见银坞同认可了,心里也偷偷松了口气,这誓言其实发的极为巧妙,若是自己能出去,那必然会带上小师弟,彼时这只大蜥蜴早已是小师弟的契约兽自然一起出去,若是自己出不去,那也就大不了在这儿困一辈子,这誓言说了和没说其实没甚分别,到底这银坞还是比百里曜风脑子少转了两圈,别人搪塞一般的誓言,竟然也听得深信不疑,且大以为然,这妖兽的头脑终究还是不如人类的……
这边,百里曜风与银坞已经议定,现在也就等着银坞开始动手主动与韩宁缔结契约,这一步要是成功了,那么韩宁的安危也就彻底无虞了。
“你们两个在一旁护法。”
虽说这湖底不可能再有其他一个人了,但是缔结血契,攸关性命,这银坞再怎么样,也不会轻忽大意,必须要将危险遏制到最低。
“没问题!”百里曜风与火灵其实也非常紧张,但是面上两人丝毫不敢露出些许急切的神色,若是打扰到了两人结契,解毒,很可能就会坏了韩宁的性命,他们两人又怎能不紧张呢?
“我开始了!”
银坞示意火灵将他放下,这结血契必须全神贯注,不可分神,若是让火灵继续提着,莫说结契了,他连站都站不直。
“哦,哦,好。”火灵急急忙忙解开了对银坞的桎梏,让他可以全力施为,同时那两只龙瞳瞪得比灯泡儿还亮,这妖兽主动与人结契可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啊,要是没看得清楚,那可是亏大了……
银坞深深吸了口气,那张长满了森森利齿的蜥嘴突兀大张,“呼!”随着一口浓浓的白气从蜥嘴中而出,一颗银白色的雪花样儿的珠子便从他口中而出,流光溢彩,炫目耀眼。
“嘿,这大蜥蜴倒还有两分本事,这妖丹修的委实不错啊!”火灵甫一见这珠子,就禁不住赞叹道。
金丹期修士与筑基期修士是一道分水岭,有丹者与无丹者天差地别,这妖兽的妖丹也是相同道理,有丹的妖与无丹的妖也是差得不可以道理记,只是妖兽修丹比人类修士成丹更加困难百倍,不是血脉精纯,天赋上佳的妖兽,根本连个妖丹的边都模不着,更遑论练得这么光滑圆润,光芒万丈了。
若不是银坞已与元婴期只差一线之隔了,也根本无法拥有这么完美的妖丹,现下,银坞吐出自己修炼多年的妖丹,正是为了与韩宁结契。
妖兽主动与人类修士结契,总得来说并不困难,但是妖兽的一切都必须打上那个人类修士的烙印,这凝聚了银坞修为精华的妖丹自然首当其冲……。
银坞再次冲着自己的妖丹吐上一口精血,顿时那颗银白色的珠子上面开始淡淡流淌着一股血样儿的浓稠,四散游走,倒像是涂抹上了一些红色的脉络,这颗妖丹得银坞那一口精血,竟然似有了生命力一般,微微跳跃了起来。
“入!”银坞本就受伤不轻,现在又要一力主导结契,着实负担不轻,艰难控制着那颗宛若活了一般的妖丹自韩宁胸口没入,顿时韩宁本来已经开始泛着银白色的身子整个蒙上了一层红光。
这层红光好像蕴含着一种莫名的力量,在红光的笼罩下,已经攀附到韩宁脸颊上的银白色缓缓消褪,这红光似乎在帮助韩宁驱逐那银白色一般,虽不快却坚定,一寸寸,一厘厘……
百里曜风惊喜的发现,自脸颊向下,韩宁的脖颈、手臂、手指,等等……这些露在衣裳外面的身体部位上的银白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弭,她僵化的手脚也开始恢复常色,软软的放松下来,直到韩宁身上的银白色被驱逐的一点不见,那颗重新恢复了银白色的妖丹才“咻”的一声,重新回到银坞的口中。
百里曜风急急上前搂住韩宁,触手之处,那烫的吓人的温度已然不在,韩宁的脸色虽然苍白,比起先前可是好了许多,那一丝死色也再寻不着了,但百里曜风心里还是放不下心,转头问向银坞:“小师弟何时能醒啊?”
转头间,百里曜风才发现银坞不知何时已然软倒在地,配上那身惨不忍睹的鳞甲竟似死了一般。
“喂,银坞,你醒醒!”再怎么不待见银坞,见到他此时落得这般模样,百里曜风还是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这银坞到底是为了救小师弟才弄成这副样子,而且不说别的,此时他已经是小师弟的契约兽了,他的生死,自己还是理应关注一下的。
想到这里,百里曜风伙同火灵,一齐朝银坞那边走了两步,可还没等到的银坞身前,骤然间,一团银白色的光芒从他的身上迸发开来,似一轮白日一般刺人眼。
“怎么回事?”百里曜风不明情况,见银坞这等模样,还以为他要散灵而亡,登时唬了一跳,这家伙不会真要死了吧?
火灵也被吓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带点羡慕道:“这只大蜥蜴要进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