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辰暗中观察了一会儿,很快就明白了两件事情。
第一,来人并非所谓的“蹇先生”,而是一位陈祭酒,是蹇先生的学生,这次是专程替皇子来犒军奖赏的。
第二,屠三没有表面上看来那么肤浅浮躁,是个有想法的人,而不是个愣头青,不知不觉之中就联络上了皇子的部下,还把得到的赏赐都分了出去,并且一点也不居功,这样的做法使得原本对屠三满月复牢sāo的斥候和士兵们就镇定了下来,散伙一事也就无从提起。
如今这么看来,那位名叫陈浮白的奇怪书生说的没错,屠三还真他娘的是有那么一点大将风度。
不光是楚辰这么想,陈宫也是,可也没有因此高看屠三一眼,反而对屠三说的一个来自于老桃村的少年十分感兴趣,因为他跟着屠三来到林中驻地,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位坐在兵士旁边闲谈的布衣少年。
陈宫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低声问屠三,“你说他叫楚辰?”
“是!但据小人所查,此人应当叫做刘季,若非偷跑出来从军,只怕也遭横祸。”屠三对发生在老桃村里的惨案一并如实上报,没有半点隐瞒,但对于楚辰的来历,他知道的不多,只记得是从烽火台上下来的一个新兵,所以也就算他从军了。
陈宫略一沉吟,又问道:“我看他一身文气,似乎念过几年书,是大户人家的子弟?”
“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不过他父亲是村里的郎中,小有浮财,破费让小儿子念个私塾,也并非不可能。”屠三恭敬回答。
“噢!”
陈宫话题一转,又问起夷岭城内的战况和经过,不时摇头叹息,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
等到了夜晚的时候,陈宫安排好的车马陆续到达,载着这些人回到了自己在城外置办的秘密府邸,同时在这里落脚的,还有早几天到达的易涯等人。
易涯还在养伤,jing神很差,一见到陈宫就扑上来,揪着他的衣襟不放,连声打听蹇先生的情况,又追问着什么时候才动手去南院大王的宅邸里去营救皇子。
跟在陈宫后边的屠三等人这才知道,原来皇子早就被燕国抓去了,那为什么还要放一个假皇子出来呢?
所有人心里都有这个疑惑,却十分识趣的把话藏在心里。
楚辰没有见着易涯,在陈宫的秘密安排下,他和赵纯一道被暗中送往另外一个地方,而屠三等人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身后少了两人,等他反应过来之后,便立刻找到陈宫询问。
陈宫很淡然的回答道:“讳吾皇天威,按律斩之!”
这意思就是说,那人居然敢和皇子同名同姓,犯了大罪,已经就地处斩了。
“可他……毕竟有功,说斩就斩未免……”
陈宫听到这话,立刻板起面孔训斥道:“我如何处置乱臣贼子,还用你来多嘴?”
屠三被陈宫的官威吓住,只好讪讪告退,走到庭院之中时,幽幽叹了口气,决定立刻把这件事情忘记。
可到底斩没斩呢,当然没斩,非但没斩,反而还得到了比屠三等人更好的礼遇。
在赫寺州以北二十里处,有一个小小的汤谷,汤谷就是有温泉的地方的一个称呼,风景秀丽,鸟语花香。
陈宫在这里有一幢宅邸,名为陈汤园,外围栽种有许多大树,园子隐藏在树荫之内,从外边看来,十分不起眼,而且地段也是所有豪富贵宅里头最差的,但只有真正进入了这座园子,才能领略到汤谷的真正美景,而外面那些与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陈汤园只用来招待贵宾,但对于陈宫来说,真正的有资格住在这里的贵宾只有一个人,当然现在又多了一个。
马车在黑暗的夜sè中缓缓停在了陈汤园的侧门。
楚辰等马车停稳以后就立刻从车上下来,发现面前站着的人都是陌生人,而屠三等人却忽然不见了,心里感到十分奇怪,便回过头与赵纯嘀咕道:“怎么就剩下咱们两人了,其他人呢?”
其实就在上车之前,楚辰是最后被单独安排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赵纯忽然跳上马车就大马金刀的坐在楚辰身边,而且是横刀在胸,怒目而视,所以谁也不敢说什么,只得把他也带上。
现在看来,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危机。
赵纯淡然瞥了一眼四周的人,不动声sè的对楚辰说道:“你要有**烦!”
“什么麻烦?”
赵纯没有回答,只是把刀抱在怀中,冷眼盯着前来迎接而且神情都十分恭敬的管家看。
管家感觉到了一股莫名敌意,呵呵一笑,上前两步,向着楚辰作揖道:“王上,请跟奴婢来。”
楚辰愣了一下,辩解道:“我不是什么王上,你们搞错了。”
管家可不管楚辰说什么,轻轻的拍拍手,向左右大声说道:“来人,恭请王上入内!”
话音一落,从两旁立刻走出几名膀大腰圆的武夫,看这架势可不像是相请,倒像是劫持,如果不是管家眼疾手快上前阻拦的话,指不定赵纯就要拔刀相向。
“将军且慢!”
只见管家一个箭步上前按住赵纯正在抽刀的手,笑道:“将军不必慌张,我家主人并无恶意,只想请王上入园小住一段时ri而已,若是王上不愿,也可自便!”
“管家倒是好身手!”
赵纯面sè一凛,但仍旧不为所动,只是后退一步,手掌紧握刀柄不放,那几名武夫就围在周围,同样握刀在手,神情冷峻,眼神冰冷。
气氛剑拔弩张。
楚辰见事不可违,主动从赵纯身后走出来打圆场,“这位管家怎么称呼,你家主人又是谁,本王都到门口了,为何不出来与本王相见,这难道就是你家主人的待客之道?”
“王上还请息怒,小人名贱,说出来怕污了耳朵。”管家恭敬施礼,“至于我家主人,尚且还在城中,王上且安心住下,过几ri自然知晓。”
这是套话,等于什么都没有说,楚辰想了半天,也没能找到办法,只好僵着脸站着,进退两难。
赵纯在后冷哼一声,“锵”的一声拔出刀来,在管家脸上晃来晃去,“藏头露尾的鼠辈,连名字都不敢说出来么?”
管家呵呵一笑,一点也不害怕赵纯的威胁,反倒迎着刀尖上前一步,“将军息怒!”
这下赵纯也没办法了,管家一口一个“息怒”,他也只能沉默以对。
管家也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吩咐人送上美酒,端起酒盅去敬赵纯,“我家主人只是想请王上入园一叙,并无恶意,若是将军肯信,便喝了这盅温酒,若是不信,便一刀斩了我陈其!”
赵纯一愣,也是进退两难,只能扭头看向楚辰,好像在询问怎么办似的。
可楚辰也没有主意啊!
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分析利害得失,沉吟片刻,点头道:“好!我就和你们进去,看你们能拿我怎么样!”
管家呵呵一笑,又微微弯腰,鞠躬行礼,在前头带路,“谢王上肯体谅我等之难处!”
“难处?”楚辰这时跟在管家后边,自己想了想,很快就明白了,“看来,你家主人是一定要把我们留下来咯?”
管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把楚辰带到事先安排好的下榻住所以后,就告退离开,除了三名专门服侍楚辰的婢女和五名护卫以外,再没有留下其他人。
下榻住所是一座小阁楼,临泉而建,树荫消去了暑气,所以即便靠着温泉睡觉,也不会觉得热,反而是说不出的舒服。
阁楼装潢华丽,外有琉璃飞檐,雕栏玉瓦,内则红楠金丝家具,白玉地板,立刻就让泥腿子出身的赵纯看花了眼,前前后后仔仔细细洗了八遍的脚,还是没敢踩上去,最后在楚辰的拉扯下,半推半就的跟着来到卧房,抱着刀在椅子上睡着了。
楚辰饶有兴致的观赏了阁楼前后的景sè,不过新鲜感也就只有那么一会儿,后世里头更加金碧辉煌的地方也都见过,他只是略微看看建筑式样,看看家具陈设,喝点茶水吃点点心,等困倦袭来,这才爬上蚕丝软床,很快进入梦乡。
可一睡着,就得做梦,一做梦,不是梦见自己的故乡和前女友,就是梦见老桃村里惨死的村民,特别是刘三嫂被井水跑得肿胀青紫的狰狞脸庞,总是挥之不去。
赵纯也做梦了,抱着刀子嘤嘤直哭,然后忽然一下子站起来拔出刀,对着空气各种比划,看样子做的也不是什么好梦,只是楚辰没敢上去叫醒他,赵纯现在睡得不清不楚的,万一一刀劈来怎么办?
想了想,楚辰觉得还是出去泡个温泉,透透气,解解乏。
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早有人在温泉池子里等着他,而且那人还很眼熟,午时的时候还见过,他自称陈祭酒。
楚辰熟视无睹的换上浴袍子,走入温泉水中对着陈宫坐下,呵呵一笑:“好巧啊!你也是来这里泡温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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