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断杯莫停 第二十七章 桃花依旧笑春风

作者 : 皖宁

风暖仙源里,春和水国中。流莺应见落,舞蝶未知空。

初夏之际,山里草木茂盛,野花漫山遍野。凉风徐徐,鸟雀欢鸣。草木的清香随风飘散,夹杂着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璃琴低着头,视线落在火堆上,听着柴枝燃烧的‘噼啪’声,思绪飘出了很远。

良久之后,她撩起眼皮,看了几人一眼,歉疚的笑了,“抱歉,刚刚我……”。她蹙起眉,致歉的话语似乎很多,可一时间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词。

月夕岚摇着扇子,无所谓的笑说,“没什么,你这臭脾气,我们还不清楚么?”高兴起来就得意忘形,生气了对谁都不留情面。

璃琴感激的笑笑,嘴里却也不饶他,“我又不是对你说话”。明明是替她找台阶,偏偏说出的话还是这么刻薄。她心里暖暖的,被人关心袒护的感觉真好。

二哥虽常跟她斗嘴,却也最是护着她。

月夕岚看向雪墨翎,嘴唇一勾,笑着揶揄,“瞧瞧!三表弟要是再不给她立些规矩,将来还不让她爬到头顶上去了”。

璃琴心里的感激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暗暗祈祷:老天,求你让他变成哑巴吧!整天提醒着她已经名花有主的事实。实在是讨厌……

“大哥,求你让二哥闭嘴吧”。璃琴泪眼汪汪的瞧着月夕恒。虽然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二哥可是连爹爹的话也不会放在心上的。在爹爹面前还能安分点,要是爹爹不在就立马现出原形。

月夕恒眼也不抬,“我做不到”。

璃琴忽的低头,拼命忍着笑。大哥太逗了,话总说的这么……坦白。她还以为大哥不会开口呢。

雪墨翎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衣袖掩盖下,璃琴使劲抓着他的手,抬头对他一笑。

其实,二哥说的对,雪墨翎就是太宠着她了,所以她才这样的有恃无恐,时常无理取闹。因为不用担心他的抛弃,所以才敢挑战他的底线。

这世上有些人,只要认定了一个人,就是一辈子的事。雪墨翎就是这种人。

只是这份情意来的太突然,是真是假,璃琴分辨不清,就持着观望态度,猜疑着他的用心。不靠近不付出,不疏远不拒绝,且行且看而已。

雪墨翎目光眷宠的看着眼前女孩明媚的笑颜,挠了挠她的掌心。

璃琴手心痒痒的,想笑又不能笑,实在难受。她用力抽回手,气闷的瞪着雪墨翎。旁边横过来一只兔腿,肉香味勾起月复中馋虫,她慌忙接了过来,随口说道:“谢谢”。

那可恶的声音又响起,“不用谢我,那是萧凌给的”。

璃琴白了自家二哥一眼,“我当然知道,所以,那声谢谢也不是说给你听的。耳朵长那么长,也不怕被风吹断了”。她又转头瞧着萧凌,粲然一笑,“谢谢”。

她正说着话,手里一空,转头不解的看着雪墨翎,不满的撅嘴:“干嘛抢我的东西?”难道她手里的食物比较美味?

雪墨翎将东西架到火上,淡然道:“还没熟”。

璃琴盯着那只烤得泛着油光的兔腿,都有点焦了,还没熟?谁信呢?

月夕岚又掺了一脚,唉唉的直叹气,“有人吃味了”。

璃琴气得一拳砸了过去,喝道:“闭嘴”。还嫌她不够烦心么?老拿这事来添乱做什么。若是可以选择,她宁愿与雪墨翎划清界限。

她这一怒,气势慑人。

月夕岚怔住,呆了呆,有些哭笑不得,“琴儿,看你这气势,真正做主子的料”。

璃琴瞪了他一眼,夺去他手里烤好的山鸡,“废话这么多,别吃了”。

这边,雪墨翎撕了只山鸡腿,不容拒绝的塞进她手里,简单的命令,“吃吧”。

她看着左手里的鸡腿,再看看右手里的整只山鸡。这人也太霸道了!璃琴瞥了眼站在后面的两个丫鬟,“玉欣,这只山鸡,你和紫玉分着吃了”。

心里计较一下得失,怎么算都是得罪雪墨翎对自己百害而无一利的。只能把二哥烤的那只给了两个丫头。雪墨翎,她可惹不起啊!

不经意瞥见月夕岚促狭的笑意,她脸上一烧,赶紧低头。使劲啃着鸡腿,宣泄着心中的闷气。心底暗骂自己没出息,她心虚个什么劲啊?

璃琴正吃得香,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吓得一块肉卡在了嗓子里。她拼命的咳嗽,费了半天的劲才不至于被憋死,转头瞪着来人。红衣如霞,面若芙蓉,身如杨柳,不是萧红还有谁?

“萧红,我跟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怎么每次见到你都会有生命危险?”

萧红偷瞄了眼沉着脸的雪墨翎,挤到璃琴另一边坐好,挽着她的胳膊,“琴琴,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原谅人家一次好不好?”

璃琴一听这甜腻的声音,身体不由自主的抖了抖,往雪墨翎身上靠了靠,用沾满了油腻的手拍了下萧红的肩,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都原谅你好多回了,也不差这一次,只求别有下次了”。

萧红瞥了眼肩头印下的油印子,不禁心疼,这可是她新做的衣裳,今天是第一次穿出来的。若是以往,她一定会狠狠向璃琴敲一笔,起码要讨回一件新衣裳。可现在……她瞧了下雪墨翎,只能忍气吞声了。

“不会有下一次了,琴琴,我保证!”

璃琴不在意的笑了笑,萧红的话能信么?答案当然是:不能!她还记得这妖孽曾指天立誓:我萧红就不信天!若违背誓言真会天打雷劈,我认了!

萧红毫不客气的取下一只烤好的山雀,自顾自的咬了一口吃起来,临了还连连点头称赞:“不错不错!外焦里女敕,至少还能尝出肉的味道”。

璃琴嘴角抽搐,这种明褒暗贬的语言,也只有萧红能说的如此精彩绝伦。她瞅了眼坐在斜对面的罗赫宇,不出意料,此男嘴角微挑,露出狐狸般的笑意。她静等下文,只听男子悠悠然的说道:“死在牛粪堆里麻雀,味道自然不同,萧姑娘能从烤焦的麻雀尝出肉的味道,也是证实了这点”。

萧红俏脸一黑,把嘴里的肉末吐了出来,“呸呸呸!恶心死了”。她一扬手,那只黑糊糊的山雀就飞了出去,落在杂草密集的林间,不见了踪影。

罗赫宇笑得不怀好意,“在下见萧姑娘刚才吃的挺香的,瞧!都吃到脸上了”。

萧红气得美目圆瞪,手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瞥见罗赫宇眼里的笑意更深。她立刻就反应过来,看着自己黑糊糊的十根手指,欲哭无泪。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脸上不好看。一想到始作俑者,她就恨不得在那张俊脸上揍两拳。

这男人还真是个冤家!

罗赫宇递给萧红一方帕子,一脸嫌弃之色,“难看死了,快擦擦吧”。

萧红气哼哼的拿着手帕狠狠在脸上抹着,动作粗鲁的跟擦桌子一样。

玉欣取了一个水囊给萧红。

萧红弄了半天终于让那绝色容颜重见天日了,因手劲有些大,原本雪白的肌肤都擦红了。她瞪了眼罗赫宇,将弄脏的手帕揣进了怀里。

两人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在场的人都面带笑意的观赏这一幕。

璃琴忍住笑,每次看到这对绝色璧人,她都能想到那个词:欢喜冤家!说起这两人能成好事,璃琴也是功不可没的。

萧红本就是敢爱敢恨的女子!对璃琴也从不隐瞒心事。那日,璃琴无意间提起罗赫宇,发现萧红神色不对,于是好奇的猜测,“阿红,你喜欢大表哥?”

萧红也不扭捏,就直截了当的说出自己的心意,“我是对他有好感”。

璃琴知道罗赫宇的性子比较闷,不是孤僻,而是那种孤芳自赏的人,必然要有个热情如火的女子才能挑起他的柔情。于是她怂恿萧红先去表明爱慕之情。萧红先是觉得不好意思,被璃琴几句话一激,她就斗志昂扬的去了。

见了罗赫宇,萧红挺直腰板,扬着脖子,活像是英勇赴义的将士。她连寒暄都省了,直接说道:“琴琴一直说我长得太美太妖,这世上也就你的相貌和我般配,我觉得琴琴说的不错,你呢?”

罗赫宇在愣了那么一瞬后,目光往门口一扫,看到璃琴探出的脑袋。他摇头一笑,盯着萧红晶灿灿的眸子,笑着反问:“你觉得呢?”

萧红当即斩钉截铁的说道:“你会喜欢我的”。

罗赫宇笑说:“四表妹说皮相只是一副臭皮囊,不过,漂亮的皮囊我也喜欢”。

当时躲在门外的璃琴听到两人的这番对话,笑得肚子都痛了。这绝对是空前绝后的一场告白!之后两人的相处模式根本就没有温情脉脉可言。只要聚在一起,都是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没一句中听的话。

私底下是如何的,璃琴没看见过。虽然好奇,却也不能窥探别人的**。

璃琴有次对萧红说道:“别人谈情说爱都是你侬我侬如漆似胶难舍难分,你们俩只能叫做你死我活。知道‘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意思么?”

萧红嗤笑一声,不以为然,“整日情情爱爱的,矫情!那是小女孩玩的情调,不适合我。其实最重要的,是两人能一辈子在一起,不是么?”

萧红看似大大咧咧什么也不在乎的样子,实则是聪慧明达的女子。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勇敢的去追求。

璃琴听后愣了片刻,“如果,不想和一个人在一起,又要怎么做呢?”

萧红看了她一会儿,别有深意的说道:“如果无法改变,何不坦然接受”。

璃琴笑了笑,眸子弥漫上薄薄的水光。

她也明白,接受了也许会是皆大欢喜的一件事。她不甘心接受这样的安排,与命运对抗的同时,又在为难自己。

雪墨翎见璃琴怔然出神,便叫了两声,唤回她的神思。

璃琴回过神,笑了笑,“我没事”。

吃饱喝足后,萧红与璃琴结伴同游,两人往山上走去。玉欣和紫玉在后面跟着,始终与两人保持着**步远的距离。

萧红回头看了眼,轻声说道:“自从雪墨翎来了后,你时常闷闷不乐的。你是不喜欢他,还是另有喜欢的人了?”

“瞎说!”璃琴不满的哼了一声,想要笑着说自己没事,却一点儿笑不出来,挽住萧红的胳膊,“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可没心思谈情说爱”。

萧红拍了拍璃琴的手背,“迟早要面对的,我看雪墨翎对你不像是作假”。这世上,有些人是不屑于用虚情假意来收买人心的。她最看不起那些把感情作为筹码欺骗女人,借以实现野心的男人。

璃琴莞尔一笑,“阿红,一个成功的戏子只需具备一项技能,你知道是什么吗?”

萧红微微蹙眉,“戏子不就是唱戏么,只要唱的好不就出名了”。

璃琴摇摇头,又问道:“怎样才能唱的好呢?”

“多练习呗!”萧红觉得这问题简单的连稚龄小童都懂。

璃琴再次摇头,“成功的戏子,只要一站在台上,他就是另外一个人了。一出戏只要没结束,他就是那个角色里的人。与角色合二为一,这样才能将角色的真实感情展现出来,从而引起看客的共鸣”。

萧红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眉头打了一个结,“你的意思是,雪墨翎正在扮演一个痴情公子?是不是你想得太多了?”

萧红回忆着雪墨翎的举止神情,根本就不似装出来的。如果真的是假意,总会露出破绽的。

璃琴也知道自己对雪墨翎有成见在先,所以才放不下心防。如果没有不归林中的那事,她还会如此抗拒雪墨翎么?

“阿红,这可是关乎我一辈子的大事,我能不多想想么?”

萧红叹息,“我二哥说得对,你就是心思太重了,所以才不快乐”。说起二哥,萧红难免为二哥的一片情思惋惜。本来是青梅竹马的少男少女,若促成一段姻缘,肯定会是天作之合人人称羡的缘分。怎料老天就喜欢戏耍凡人,将好好地一段缘分就此拆散。

世事就是如此,有人欢喜有人愁。

璃琴倒没想过萧凌私底下会对萧红如此说,当即一笑,“原来萧大哥背地里还说我坏话来着,以后再和他算账”。

萧红为自家二哥打抱不平,“什么坏话?我二哥那是关心你”。她转头看着笑盈盈的好友,吃味的说道:“我二哥偏心眼,对你科比对我好多了,有时候我都怀疑咱俩谁才是他亲妹妹?”

璃琴笑眯眯的说道:“人心本来就是偏的”。

“你就得意吧!他们的心都偏向你那里了”。

“你嫉妒啊!嫉妒的话就跟我争呗”。

“我才不要呢,谁稀罕那呀”。

“我知道啊,你有大表哥的心就满足了”。

……

两人说说笑笑,到了山顶也没觉得累。

璃琴站在土丘上,张开双臂,任由风吹过面颊,“阿红,你说,若是能够探知过去未来,能不能改变命运?”

“改变了又如何?”萧红学着璃琴的样子,也展开手臂,红衣随风起舞,她就像是浴火凤凰,骄傲而美丽。

她看了眼璃琴,“你又怎知改变了后,结局就会是你想要的呢?”

璃琴有些茫然,无言以对。萧红说的问题她不是没有想过,而是刻意忽略而已。如今连萧红都明明白白的提了出来,她还能继续装漠视下去么?

如果结局无法改变,那么之前的努力与挣扎是否值得?

如果是殊途同归,那么曾经的痛苦与泪水是否还有意义?

如果一切都是注定,那么她还会义无反顾的走下去么?

璃琴抬眼,迎着刺目的光芒,笑意苦涩。

“阿红,我不信命。不管如何,只要是我自己选择的,哪怕是错的,我也也会坚持,绝不后悔”。

萧红看着璃琴坚定的神情,微微一笑,宛若红梅初绽,美丽不可方物。

“琴琴,倔强是好事,可不能太偏执了”。

璃琴心中一暖,转头看着萧红,“我就是一个弱女子,在这男人为尊的世道里,随波逐流。能做到的,就是随遇而安”。

萧红掩嘴娇笑,“你就是一个不安分的主儿,走到哪儿都不会安稳的”。

这话怪怪的!好像用来形容那些青楼娼馆的女子的?璃琴拧起眉头,轻轻哼了一声,“什么不安分?我可是良家妇女,你别诋毁我的清誉”。

萧红扬眉一笑,走到璃琴跟前,挑了挑眉,“你会在意这些?清誉名节,在你心里恐怕半文钱都不值吧”。

璃琴瞥了眼远处的山峰,笑嘻嘻的拉着萧红往山下走,“不值钱不表示我就不在乎,我可不想被人侵猪笼”。

流言蜚语伤人于无形。言语是世间最锋利刀剑,最剧烈的毒药。

到了桃林中,却见月夕岚一人坐在火堆旁边烤鱼,其他人都不知去了哪里。

璃琴跑到月夕岚身边,疑惑的问道:“怎么只剩你一个人了?他们人呢?”

月夕岚抬头扫了眼璃琴,又低下了头,缓缓说道:“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他们都急匆匆的走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这么好的风光,不欣赏实在可惜了”。

“就知道说风凉话”。璃琴皱皱鼻子,挨着月夕岚坐到光滑的石块上,鄙夷道:“怎么不说你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月夕岚腾出一只手,拍了下璃琴的肩膀,“你又怎样?还好意思说我”。

“我可不一样”,璃琴微微挑眉,目光掠过火焰之上的小鱼,“我是女流之辈,用不着建功立业。你是男儿,将来娶妻生子,可是要养家糊口的,总不能一家人喝西北风吧”。

萧红也在一旁附和,“琴琴说的极是,真正的男人是不能让妻儿忍饥挨饿的”。

月夕岚洒月兑一笑,“既然如此麻烦,那就不娶妻了,一个人也挺好的”。

璃琴看了眼月夕岚,一笑置之。

她又怎知,月夕岚此话并不是一时的玩笑之言。虽不是深思熟虑的,却也是他的心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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