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断杯莫停 第三十九章 藏身商队至丘野

作者 : 皖宁

五更一过,一队兵士小跑着往北城而去,兵甲摩擦的声音伴着脚步落地的声音,整齐而有节律。兵士移开城门前的栅栏,走到城门后取下横木,几人分开排列,抓着门栓一起用力拉拽。吱呀一声沉闷的响动,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一匹快马朝着城门奔来。马蹄踏在街道,哒哒的蹄声在静寂的凌晨格外响亮,不消片刻骏马就奔至城下。眼见骏马去势不减,兵士愣了一瞬后就赶紧往两边后退。站在城门最边上的两个士兵只觉得那马儿几乎跟他们擦身而过,吓得一身冷汗,连连退了好几步才站稳,望着出了城门的马匹,抬手擦了额头冷汗。

骏马似是破空而来,飞奔而过,卷起一阵飓风。眨眼间就驰出城门,几个飞跃便奔出了百十步远。

“好险哪!差点就被踩在马蹄下了”。

一个兵士兀自后怕的拍着胸口,深深呼吸几下,这才平复了心跳。

“这么早就有人出城,我还是头一回见到,不会是什么盗匪逃犯吧?”另一个士兵望着消失在远处的骏马,回头跟身边的一人说道。

“说得有理”。

“刚才要不是躲得及时,这会儿可能真没命了”。

“这几日附近有恶贼出没,官府发了不少通缉文书呢”。

“别偷懒,赶紧打开城门”。

……

夏侯御风策马出城行了两三里路,回头望了眼,淮阳城已被重重山岭隔阻。他一勒缰绳,马儿鸣叫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又落下,停在了路上。

临近黎明,月落星稀,夜色越加漆黑。

他眯眼望着前方,只见一望无际的黑色蔓延,似是没有尽头。晨风微冷,马儿在地面打转,似是不耐,喷了几个响鼻。

夏侯御风扬鞭,清喝一声,皮鞭应声而落,划破空气‘啪’的一声抽打在马臀。鞭子打在皮肉上的脆响尚未消散,马儿就急急往前奔跑。

他紧抿着唇,眸底翻涌着滔天之怒,隐隐有恨意蕴藏之间。

他本在前线御敌,几番大捷趋敌百里,占领敌国城池五座,眼看就要长驱直入一举击溃敌国都城。不料一纸诏书命他返回皇城,并且让三皇兄接掌了帅印。他带着将士出生入死浴血奋战,三皇兄却坐享其成得到了所有功劳。

这些他可以不在乎。然而归途之中数次遭到刺杀,护卫一个个倒在他身边。他转道豫阳,本以为可以避过追杀,岂料豫阳景山差点成了他的葬身之地。

若不是遇到那个女子,他必死无疑。

夏侯御风紧皱眉头,那黑衣人到底将她带往了何处?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有那般武功高强的人相救?

风吹草动,虫鸣不闻,四周静的可怕,似是死亡之神降至。

夏侯御风勒马停下,眸底寒光乍现,右手握住长戟,屏息以待。马儿似乎感受到了危险,四蹄躁动不安的踢踏着地面,溅起片片灰尘。

路边的树林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衣服擦过草木,发出沙沙的声响。不消一刻,便有十几个人出现在路上,将夏侯御风围在了中间。

夏侯御风冷冷一笑,眸底闪过冷冽的杀机,不等那些人发动攻击,他紧握长戟,先发制人。身体自马背上飞起,脚尖轻点马鞍,手臂一挥,长戟直指正前方的四个人。一声清喝,内力贯注银龙长戟,锋利的尖端散发出耀目的冷芒,气势如虹,刹那间,便夺去了四人的生命。

那些人见夏侯御风一出手就杀了四个同伴,不由心下惊诧,纷纷后退躲避那杀气腾腾的锋芒。

只听其中一人喝道:“这人功力有增无减,大家小心一些”。说话的人曾在景山伏击过夏侯御风,后来夏侯御风被逼进了那片枫林,他们找了一个多时辰也没有找到人,只能不了了之。然而当时夏侯御风已经被他们重创,更是中了剧毒,他们都以为他必死无疑,不成想他竟然逃过一劫,而且短短几天时间居然功力大增,真真奇怪。

夏侯御风嘴角微勾,冷厉冰寒,眼神讥诮嘲讽。长戟在他手里灵活犹如银龙飞舞,迅捷仿若猛虎下山,一招一式都带着嗜血的杀机,就似死神手中的勾魂夺魄剑,一出手就必然有死亡。

他一旋身,长戟刺向右边的一人,左脚踢开一人刺来的利剑。月兑手而出的剑飞向前方一人,直接穿透喉咙。右臂一展,长戟直刺进一人心窝,回收间鲜血从伤口洒出,那人瞪大了眼睛,身体软软的倒下,面呈死灰。

长戟一个横扫,锋芒大盛,逼退正欲扑上来的五人。

那些人似有胆怯,一时间都警惕盯着夏侯御风,却也不敢大意上前。

夏侯御风手持长戟而立,墨发迎风飞扬,缎带舞动。他面沉如水,蓝色眸子阴冷逼人,薄唇紧抿。他微仰着头,下颌弧度优美坚毅,青色衣袍血迹点点,长戟尖端犹自滴着血珠。几缕发丝贴在他嘴角,墨发红唇,看起来妖艳邪魅异常。他就如同从地狱出来的嗜血狂魔。

他看着那些隐有退却之意的杀手,冷冷一笑,眸底寒光一闪,长戟突然击出,带着雷霆之势,薄唇轻启,“放心!我会给你们一个痛快的”。

活音刚落,长戟气势暴涨,银光刺目。或钩,或啄,或刺,或割……

山林古道间,鲜血染地,血气森森。

夏侯御风踩着尸体,长戟直直刺入最后一人的咽喉,看着那人眼底强烈的恐惧与不甘,还有对他的愤恨。他挑唇一笑,暗夜中,宛若妖异的食人花。

擦净长戟上的鲜血,他月兑下外袍扔在地面,跨过尸体走到站在林边的马匹旁,从马背上的包裹里取出一件干净的衣袍换上。

幸好多备了几件衣服!

他翻身上马,策马疾驰在官道上,风鼓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黑夜即将过去。黎明的曙光穿破云层的那一刹,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带着未知的希望和彷徨。

有人重新踏上征途,有人依旧在原地驻足,还有人默默缅怀那些已经逝去的时光。

丘野,迎客楼。

一黑袍男子坐在二楼临窗的位置上,面容刚毅峻冷,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进的冷漠气息,就像是寒冬腊月里的冷冰,又像是一柄未出鞘的利剑。

黑袍男子的对面坐着一个蓝衣男子,那男子面容白皙斯文,嘴角天生翘起一抹风流的弧度,眼角眉梢微微上挑,三分风情四分倜傥。只见他俊面含笑,优雅端起青瓷茶杯。手型优美,指骨分明线条流畅,青瓷衬得他修长有力的手宛如白玉。他慢条斯理的吹着茶水上漂浮的茶叶末,抿了一口茶水。

青瓷红唇,茶水浸湿薄唇,阳光下闪着一层莹润的光泽,带着致命的诱惑力。

此时午饭时辰已过,离用晚饭尚早。酒楼里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客人,大都是衣服鲜亮华贵的富家公子,还有一些斗鸡走狗游手好闲之徒。

一楼大堂中间的台子上,盲眼老者拉着胡琴,一个十七八岁的清秀女子唱着柔婉的歌谣,嗓音空灵,那柔美的歌声如同羽毛落在湖面,柔情似水。江南小调素来得人们喜爱,吴侬软语婉约多情,最易触动心底柔软的那一处。

一曲终了,歌声余音悠悠,似断未断。

黑衣男子脸上冰冷的表情渐渐维持不住,略显不耐,眼底生出几丝焦躁。他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头的火气,“世子,若您没有事要吩咐的话,属下告退”。他说着就站了起来,作势要走。

“哎哎哎!这就生气了,少见啊!”蓝衣男子一脸玩世不恭的笑,看着黑衣男子迈开了步子,他也不着急,慢悠悠的说道:“不想知道懿王的去向么?”

轻飘飘的一句话成功的留住了黑衣男人的脚步,他转过身来看着蓝衣男子,冰冷的面容上终于有了不易察觉的动容。

“世子知道王爷下落?”

蓝衣男子见此一挑眉头,眸底划过一丝好笑之意,再度低头品茗。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吹着茶末,却也不见喝上一口,更没有说话。面上挂着毫不掩饰的戏谑笑意,存心看黑衣男子着急。

一会儿工夫,黑衣男子沉不住气了,“世子,王爷在豫阳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属下派人去查探,王爷一路几次遭到围杀,三百铁骑护卫无一生还。三天前淮阳送来消息,在北城外发现十三具尸体,可是回京的路上却没有王爷的踪迹”。

蓝衣男子放下茶杯,终于开了口,“懿王明日即可到达丘野了”。

“真的?”黑衣男子眼底闪过喜色,面容却依旧冷酷。

“本世子还能骗你不成?”蓝衣男子英眉一挑,面上隐现愠色。他的话就那么不可信么?怎么这些人都质疑他说的话?

黑衣男子避而不答,恭敬地说道:“属下告退”。话落,身影一晃便从窗户跃了下去。

“风隐!”白衣男子喝了一声,望着那消失在人群中的黑色身影,嘴角挑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这小子傲气十足,除了懿王便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日后非得要他吃点苦头不可,白衣男子微微眯眼,眼里闪过算计的光芒。

通往丘野的官道上,一个商队正缓慢的行进着。天上阴云四合,遮住了太阳,光线暗淡。秋风骤起,卷起沙土败叶铺天盖地而来,迷了行人的眼。

领队的人抬手挡住迎面而来沙尘,仰头看了眼天色,皱起了眉,回头扬声喊道:“大家走快些,落雨前一定要赶到丘野”。

他眼睛从长长的队伍扫过,立马站在路旁,等所有车马都走过去,转头向身旁的一个大汉询问,“那个瞎眼男子呢?”两天前他们在路上遇到一个瞎眼之人,那人说是要去丘野投奔亲戚,半道上遇到了劫匪,一身财物都被洗劫一空,车夫被匪徒杀死。他见那人可怜就邀其同他们一起上路,刚才怎么没有看到人?

那大汉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不会是走丢了吧?”

领头人皱起眉,“怎么可能走丢?”除非是他有意离开。他们无亲无故的,这两天带着他走了一程也算是仁至义尽了。眼看天色越来越沉,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骑马跟在商队后面,“再快些!”

商队转过前面一个山头,树林里走出一人,俊颜蓝眸,正是夏侯御风。他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粗布衣袍,有几处甚至打了补丁。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了他那一身清贵傲然的气势。

“王爷!”路边闪出一个人,单膝跪在夏侯御风面前。

“风隐,你怎么在这里?”夏侯御风微微蹙眉,沉声道:“本王走的时候交代过,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离开京都,违令者重罚。你难道忘了吗?”

风隐低着头,语气毫无起伏,“属下愿意领罚”。

“起来吧”。

夏侯御风往前走去,边走边问道:“你如何得知本王会经此路?”他一路隐藏行踪,昼伏夜行,倒也躲过了几次刺杀。

风隐起身跟在夏侯御风后面,道:“属下多日得不到王爷消息,昨日在丘野遇见元成王世子,世子告知属下王爷今日便会到达丘野,故而属下在此等候”。

“子易也在丘野?这厮在旭阳又玩腻了,竟跑来丘野游荡?”夏侯御风挑眉,眼底露出几丝笑意,显见心里是真的高兴。

元成王世子沈飞是出了名的风流少爷,最喜在各地寻花问柳。若是遇见美妙女子,为求一见时常是一掷千金。元成王为这个不学无术的儿子可是操碎了心,无奈他年过半百就只得了这一子,自小就娇惯,舍不得他受半点儿委屈。

谁知就是这份溺爱养成了一个不争气的儿子。

自然,这些都是表面的。传言是否可信还有待商榷。

夏侯御风与沈飞相交十几载,对沈飞的性子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了。沈飞并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看似风流成性毫无大志,实则胸内藏有锦绣,只是不愿意显露而已。

毕竟锋芒太露并不是一件好事。

身在高位,出身名门,最重要的是要懂得韬光养晦。

风隐将坐骑牵给夏侯御风,“王爷骑马而行吧”。

夏侯御风换了件锦袍,翻身上马,拉住缰绳,御马前去。不多时就追上了前面的商队,策马疾驰而过,顷刻间便将商队远远甩在后面。

他回头望了眼,这两日跟着商队倒也一路平安无事。

只要到了丘野,就不必隐藏行踪了。

天上乌云滚滚,惊雷炸响,风声大作。狂风卷着枯叶尘沙,已有雨点零星落下。

夏侯御风扬鞭策马,“驾!”一声短促轻喝,马蹄如飞,旋风一般往前奔去。远远望见丘野城墙耸立,巡城兵士手持战戟立在城楼上。

城门外不远处的路边停着一辆马车,似是在等待归人。

夏侯御风挑唇一笑,打马疾驰,就在离马车不到十来步的距离,车帘内伸出一只修长莹白的手,帘子被掀起,露出一张俊美迷人的脸孔。

夏侯御风一勒马缰绳,马儿放缓步子,到了马车旁,他翻身下马,也没指望自己这位好友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

随着那人跳下马车,戏谑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九王爷,好久不见了。听说你打了胜仗,可喜可贺啊!”

夏侯御风懒得理他,径自上了马车。这马车外面看着毫不起眼,只是比一般马车大一些,里面却是别有洞天,华丽精致,简直就是一个缩小版的房子。

车板上铺着名贵的羊绒毯子,金丝银线勾勒的暗纹。最里边横置着一张美人榻,褥子上面铺着狐皮缝制的毯子,毛色纯白如雪。软榻一头放着一个檀木柜子,柜子顶上有个棋盘。对面车厢上挂着一把剑。马车中间安置着红木小桌子,上面放着一整套酒具,甚至连温酒的火炉都有。此刻炉子燃着火,上面搁着青铜酒壶,酒壶里面发出咕咕的沸腾声。

一进车内,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便扑鼻而来。

夏侯御风撩袍坐在软榻上,抬眼看着钻进马车的男子,“你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闻人阁的消息素来准确快捷。我这次可破费了不少,回去后记得还我,看来咱两是朋友的份上,就不收你利息了”。沈飞面上露出惯常的顽劣笑意,执起酒壶斟了两杯酒,微微抬手。

雨点打在车盖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可见雨势迅猛。

夏侯御风斜睨了他一眼,对沈飞的厚脸皮他可不敢恭维。这厮不知从他王府搬走了多少奇珍异宝,竟然还好意思向他讨钱。端起青玉酒杯,与沈飞碰了一杯。

温热的酒水滚过喉头,暖意直融进心里头。

沈飞一杯酒下肚,意犹未尽的咂咂嘴巴,笑说,“这青州的梨花酿不错吧”。他说着又给两人各自倒了杯。

夏侯御风握着酒杯轻轻晃动,看着杯中浅绿色的液体漾开一层层涟漪,轻蹙眉头,“是你出钱让闻人阁的救我?”

沈飞摇摇头,“得知你受困飞狐岭,我派剑羽剑秋去救你。他们潜入匪窝时,你已经逃出来了。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你的行踪”。

他见夏侯御风眸含疑惑,挑了挑眉,笑道:“我还以为是你自己逃出来的,难道有人捷足先登救了你?”

听了这话,夏侯御风眉头皱的更紧了,仰头灌下一杯酒,“我想那人应该不是救我的”。那小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头?现在又去了哪里?

沈飞听得稀里糊涂的,有些不明所以的说道:“听你这话似乎是真有人去了飞狐岭,难道那人是救错了人?或者是刺杀你的?”

夏侯御风却不再言语,自斟自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沈飞瞪着无视自己的人,无趣的撇撇嘴。

雷声轰鸣,大雨倾泻而下,宛如九天之上的铺展开的一层层透明帘子,连接着天和地。马蹄声与车轱辘转动的声音交响迭起,哗啦啦的雨声像是伴奏,那交织在一起的声音急促而杂乱,似是催促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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