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月居。
萧凌瞪着月夕岚,少有的愤怒情绪外露,“你怎么能应下这样无理的约定?”萧凌眉头皱得紧紧的,有些心烦气躁。
那天夜里月夕岚孤身夜探王府,回来后只说是守卫森严。萧凌也就信了,两人商议着如何将人带出来,却不想夏侯御风会将璃琴带进宫去。
萧凌见月夕岚每天都是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似乎是一点儿也不关心璃琴的处境。这事不寻常,萧凌发现一些端倪,料想那夜月夕岚去王府肯定发生了别的事。既然王府守卫森严,他是怎样月兑身的?
萧凌直到此刻才想起这个关键性的问题,暗骂自己粗心大意。经不住萧凌的再三逼问,月夕岚只好实话实说了。不出所料,萧凌一听就怒了。
月夕岚无奈的看着萧凌,暗道一声红颜祸水。为了一个女孩子,多年至交好友竟然对自己怒目相向,纵然这个女孩子是自己的妹妹,月夕岚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翻了翻眼睛,月夕岚挑唇一笑,笑得很是奸险,就像狡诈的狐狸一般,“这个约定是我应下的,你又不必遵守,何必气恼呢”。
萧凌看了月夕岚半天,嘴角抽搐几下,“你真是……”。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了。
月夕岚伸了个懒腰,浑不在意的说道:“你想说我厚颜无耻吧!”那漫不经心的神色甚至透着些许自鸣得意,好像是受到了褒奖一般。
萧凌也忍不住翻白眼,暗暗月复诽,琴儿只是偶尔耍无赖,月夕岚却是真正的无赖。
月夕岚大笑起来,半响才止住笑,“琴儿说做人就要无耻一些,不然会吃亏的。我觉得很有道理,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善恶正邪之分。世显你为人就是太刻板了……”。
萧凌打断月夕岚的话,哼道:“世间就你一个聪明人”。
月夕岚好像听不出来他话里的嘲谑意味,轻轻一笑,“我知道你担心琴儿的安危,我也放心不下啊。不过,夏侯御风很紧张琴儿,看来是喜欢上我们家琴儿了”。
萧凌神情微微一变,手指悄悄攥起。
月夕岚有意无意的瞥了萧凌一眼,心底划过一丝叹息。如果琴儿不是圣女,他倒是乐意看见她跟萧凌在一起,起码可以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
月夕岚喝了一杯酒,水酒下肚,辛辣中却尝到了一丝苦涩的滋味,“懿王想留下琴儿,最担心的不该是我们两个人。媳妇要被人抢走了,雪墨翎还能沉得住气吗?”
凝神听了一会儿动静,确定房间外没有人偷听,月夕岚这才压低声音说道:“我总觉得清风没有尽全力帮忙,甚至是在阻扰我们救人。我想看看是不是雪墨翎授意的,如果是真的……”。
眼里不再是玩世不恭的嬉笑,月夕岚唇角微抿,深幽的眸底闪过杀机。他绝对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到琴儿,如果雪墨翎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利用琴儿,哪怕是搭上性命他也会杀了雪墨翎。
萧凌心下一惊,猛然看向月夕岚,“没有真凭实据可不能乱说”。
月夕岚白了萧凌一眼,“我只是怀疑而已,但愿不是我想的那样”。他望了眼半敞的窗户,天色已经黑沉,低低叹息一声,带着无限惆怅。
“若是真的的话,恐怕吃亏的不会是琴儿”。以琴儿的性子,只怕会闹得大家不得安宁,头疼的该是别人才是。
真想看看自家小妹发飙时的样子。
肯定是很冷静很平淡的做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月夕岚想着想着自己先乐了。萧凌看着一脸贼笑的好友,有点莫名其妙,知道好友向来有自娱自乐的潜质,萧凌懒得多问,反正也不会是什么要紧的事。
月夕岚站起身,刷的一下打开扇子,故作潇洒地扇着冷风,“要不要出去走走?虽然秋夕节过去了,夜市还是很热闹的”。
萧凌摇摇头,“你自己去吧,别玩得太晚了”。
月夕岚摇着扇子出了门,萧凌很想问他一句,暮秋天气扇扇子不冷吗?手指轻轻擦过桌面,指月复沾上了一层白色的粉末,萧凌盯着手指看了片刻,吹掉粉末,抬眸望着房顶,若有所思。
月夕岚说逛街不过是幌子,一出门他就返回自己住的那间客房,换了夜行衣从后窗掠了出去,身姿矫捷的在屋顶上飞跃,夜色掩护下,那黑色身影在空中起起落落,如同幽灵一般,速度快得几乎看不见。
萧凌伏在房脊后,看着那黑影飞去的方向,勾唇一笑。
那边正是皇宫所在的位置。
“还说自己不担心,口是心非”。萧凌缓缓站起来,小声嘀咕几句,随即低头看向脚下。他的脚边躺着一个身着黑衣面蒙黑巾的人。
这人不知是谁派来的,竟然躲在屋顶偷听。若不是他早就留了心眼在瓦片上做了一点手脚,还真的发现不了有人跟踪监视他们。
萧凌提着黑衣人的腰带,飞过几道屋脊,眼前出现一小片树林。萧凌将人往前一抛,看着黑衣人稳稳地架在树上,他稍稍整理了下衣袍。
萧凌只是将人打昏了而已。
除非情非得已之下,他才会做出杀人害命的事。
回到客房,萧凌喝了两杯茶,想到月夕岚言行不一,他不禁好笑。
自从来到京都,月夕岚几乎每天夜里都出去。刚开始是打探王府布局和哨岗分布情况,后来又打听璃琴在王府住的具体地方,现在则是夜探皇宫。
这样都不算是担心的话,要怎样才算呢?
说实话,他也想跟着月夕岚去看看的,只不过月夕岚的话让他心里有些不安,清风难道真的不是真心来帮忙的?萧凌和月夕岚自小相识,是最要好的朋友,彼此都了解对方。若非真有蛛丝马迹可寻,他相信月夕岚不会无缘无故的怀疑一个人。
难道刚才房顶上的人是清风派来的?
如论如何,他也得留意清风的举动,不能让月夕岚的行踪暴露,也算是给月夕岚打掩护,解决他的后顾之忧吧。
萧凌整理一下衣襟,举步走出门,去了清风的房间。
皇城西门永安门!
戌时初,皇宫外城的宫门还未关闭。守门士兵手执长枪,笔直的立在城门两侧。偶尔有穿着朝服的官员走出来,也有出宫办事的太监宫女脚步匆匆的进门而去。
出入宫门的人员都要经过守卫严格盘查。
月夕岚站在城墙根的阴影处,看着正在查问宫人的侍卫。不屑的撇撇嘴,若是真的有心怀不轨的人想要进宫,何需从宫门进去?翻墙岂不是更方便。
城楼上侍卫交班之际,月夕岚提气越过城墙,停在一棵大树上,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么大的一座皇宫,他要从哪里开始找呢?
……
许是换了地方,璃琴一时还不能适应,辗转至半夜尚未睡着。她起身穿好衣服,走到东面的软榻,推开了镂空雕花的窗扇。
进宫后她的精神虽是好了许多,然而每天夜里都会失眠。
凉风拂面,脑子顿时就清醒了。
面朝窗户跪坐在榻上,璃琴双手托腮望着星子密布的夜幕,眼底流转着淡淡的惆怅。
对于这个皇宫,她心里总是有那么一丝不明的牵挂,甚至是有种模糊的熟悉感,隐隐约约的牵引着她的思绪。
就如此刻,只因心里莫名的腾起一股冲动,她便避开那些巡逻的侍卫出了凤阳宫,不由自主地在冗长错杂的宫到道穿行。她不知道要去那里,只是心底有个声音指引着她继续走下去。
这个时辰宫门都已经下匙,除了巡夜的侍卫再无他人走动,宫道上静悄悄的。
不知走了多久,面前出现一座宫殿。
夜幕黑沉,宫殿高大的门楣竟不逊于勤政殿,看起来不像是后妃的居处。月光下,可见雕梁画柱上月兑落的油漆痕迹,似是经年未曾修葺的废弃宫殿。那些廊画也残缺不全,那暗沉的色彩,单调的颜色,依稀可见画风古老年代久远。
这样的宫殿与皇宫的宏丽华美格格不入,又不是冷宫。这几日所见,大夏皇宫处处奢华豪丽,怎么会有这样陈旧的一座宫殿?
看着那暗红宫墙,忽然只觉得阴森恐怖,就像一座死亡之域。
仔细辨认门匾上的字,依稀是凌霄宫三字。
璃琴又望了眼黑漆漆的院子,打了个冷战,汗毛直立,正欲转身离开,大门忽然无风自开,那沉哑的声音似是几百年未曾打开过,就如垂暮老人苍老无力的嘶喊。
眼前一个恍惚。她仿佛能看见这里曾经的主人是何等尊贵华丽。
明月躲进云层,夜色刹那之间就暗黑下来,天上星子光芒也减弱了几分。
璃琴微微一怔,定睛看去,洞开的大门里面一片幽黑,竟比夜色还要黑上几分。璃琴心里害怕起来,扭转身子正要离开,眼前忽然闪过一个白影,无声无息,就如幽灵一样。
她心头一颤,喉咙发紧,头皮发麻,一股寒意爬上背脊,蔓延至四肢百骸。璃琴把腿就跑,张嘴就欲呼喊,还好她记起这里是皇宫,半夜私自走动可是死罪。那声就要月兑口而出的‘鬼啊!’生生止在了嘴边。
鼻端飘来一股异香,璃琴暗骂一声可恶,腿脚渐渐发软。又是迷香,她还两次都中招了。
璃琴郁闷极了,当身体落入那松香淡绕的怀抱时,她发誓以后若是找出此人,非要把他衣服扒了晒成肉干不可。作恶还敢穿白衣服,真是辱没了白衣飘飘的形象。一定叫二哥揍这人一顿才行。
失去意识前一刻,耳边飘来一句冷淡的话,只有短短的两个字。
“抱歉!”
道歉有什么用?
明知道做错了还要继续,这种人才是最可恨的。
璃琴只觉得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就像是变成了梦里的那个女子。经历了爱恨情仇,乱世烽烟之中的相濡以沫,刀林剑雨之中的生死不弃,天下一统后负心薄幸……
那女子最后含恨而终,眼角滴出的血泪,愤怒怨恨化为恶毒的诅咒。
梦境最后终结在漫天的血色之中。
“啊!”
璃琴惊醒,大口大口的喘息,像是有什么攥住了心脏,胸口闷闷的有股窒息感。仔细去回想梦里的情景,却发现只剩下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断断续续的,根本连贯不起来。
梦里的人事物,都随着清醒而了无痕迹了。
到底只是一场梦!何必探求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呢?
璃琴叹息一声,睁大了眼睛,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她不知身处何地,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手在身边模了模,好像是躺在地面,璃琴手撑着地试图坐起来,不料手腕软软的使不出力。
这种感觉就像是身体都被束缚住了,动弹不得,那深深的无力感令人害怕。
璃琴又惊又惧,轻咬下唇,拼尽全力翻了个身,只是很稀疏平常的一个举动却让她气喘吁吁的。璃琴趴在地上,脸贴着冷冰冰的地板,无奈苦笑,放弃了逃走的念头。
她这是得罪了什么人!
“喂!你还在不在?”
璃琴有气无力的问道,她能闻到那丝松香味,也不知是沾染在她身上的,还是那个人果真没有离开。
等了半响,就在璃琴以为不会有人应声的时候,头顶传来冷淡的声音,“怎么了?”接着有一双手穿过她的腋下,那人轻轻用力就把她扶了起来。
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看了多久,看她这般狼狈的挣扎很有趣么?
璃琴被那人抱在怀里,脊背紧贴着那人的胸膛,心里极不自在,又没有力气推开他,没好气的说道:“你能不能放开我?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子叫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那人低低笑起来,搂在璃琴腰际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嘴唇几乎贴在了璃琴的耳朵上,若有若无的呵气,另一只手轻挑的摩挲璃琴的脸颊。
“小丫头,你会在意这个么?”
语气这么亲昵,好像跟她很熟稔似的,而且她确实不在意这些世俗之见。璃琴心里疑惑,她认识的人里面应该没有这号人物吧?
璃琴偏头躲着他的手,又羞又恼,气得身体颤抖,恨恨的威胁,“要是让我知道你是谁,一定剁了你的手,然后再阉了你”。
她居然让人给调戏了?
而且还不清楚对方的长相。
那人像是听到了笑话,‘呵呵’一笑,似是极为愉悦,“那我就等着”。
璃琴深呼吸几下,尽量保持心平气和,叹息道:“你这么做究竟有何目的?可不可以透漏一点?我没有得罪过你吧,干嘛要害我?”
“因为你是盈月族的圣女”。低沉的声音里含着几许不忍,隐隐透出几分意味不明的怜惜。
一股酸楚涌上心头,眼睛一热,璃琴愤慨的仰起头,眨了眨眼睛,逼回眼泪。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压下满腔激愤,语气平淡的说道:“我只想要简简单单的生活,谁知会莫名其妙的成为圣女。又不是我自己选择的,干嘛要我承受这些事?”
她没有追问他是如何知道她的身份,心里清楚就算问了也是白问。
“觉得不公平么?”那人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
璃琴笑了笑,“这世上原本就没有公平可言的。我虽然常常怨天尤人,却也知道适可而止,无论是喜是忧,生活总要继续的”。
她总是善于开解自己的。虽然是短暂的快乐,但是能有片刻的开心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她时常抱怨命苦,其实心底里并不这样认为,和大多数人比起来,她已经很幸运的了。
人心都是难以满足的,即便是拥有了很多,却还想要更多。
她有父母宠爱,有兄姐保护,有朋友关怀,仍然向往着能有一个情投意合的如意郎君,而不是因族规强加在身的婚姻。纵使翎哥哥对她再好,也无法抹杀这桩婚约里面存在的算计利用。
所以她才一直抵触这事,不愿意正视翎哥哥到底有没有付出真情。
“你倒是看得开”。
“不看得开又能怎么样呢?做人呐,就要知足常乐,这样才会笑口常开嘛”。她觉得这一刻就像是跟多年的好友交谈一样,竟然这般自然的说出心里话。
也许因为是陌生人,才比较容易坦然相对吧。
“那你知足了吗?”
“如果没有被你算计的话,就目前来说,我还是挺知足的”。璃琴觉得有些困倦,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心知那人肯定又在她身上动了手脚,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在心里暗暗骂上几句。
“丫头,虽然会很辛苦,可你一定要撑住了”。那人在璃琴耳边轻轻说道,声音柔和,就像情人间温柔脉脉的呢喃细语。
璃琴虽然困得睁不开眼睛,意识却还保持着清醒。听到这没头没尾的话语,她只有在心里翻翻眼睛表示自己的不屑,这人说话莫名其妙的,明明是他害她落到如此地步,竟然还好意思说鼓励劝慰的话,这些话貌似是朋友之间才会说的吧。
她很想反驳几句,可惜嘴唇嚅动几下,发不出任何声音。
感觉到嘴唇覆上温软的东西,璃琴心跳漏了半拍,脑中像是有什么突然爆炸开来,瞬间就只剩一片空白。
这人……居然吻了她?
“丫头,好好睡一觉”。语气含着若有若无的宠溺。
璃琴发誓,她此刻要是手脚能动的话,一定狠狠揍这人一顿。
不过,他的吻竟然有种干净清冽的气息,与雪墨翎的霸道炙热不一样。念头一闪,璃琴顿觉羞愤,一个坏人怎么会有这样干净的气息?她一定是脑子出了毛病才会有这种想法。
那低柔的声音像是能催眠似的,璃琴只觉得思绪不受自己的控制,意识渐渐沉睡。陷入黑暗的那一刻,她心里有丝庆幸,一个奇怪的念头闪过。
幸好这不是她的初吻,不然以后要怎样面对翎哥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