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门地处东域的最边缘,与苍幽城相若,只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不同处是,圣门内全部都是修武者,这里是一处绵延上万里的广阔山脉,其中不乏耸入云霄的奇峰怪石,更有东域第一的“药材基地”恋凰谷,可惜被一层厚厚的障壁包裹,强如逸萧苏心河这样的人,也无法进入。而华夏界正好处在这片大山的深处,像是深埋地底的一座宝库。
山峦间高低起伏,相互辉映,组成一道连习武者也很难跨过的天然屏障,内中充斥着各种规则能量,像是一个个陷阱,令人畏惧前行,不愧东域最老牌的大派所在。
山脚下难得的几处平原,面积都不大,三座大城矗立正中,组成了圣门最稳固的后援根基。三座城市都不算大,相距也不远,互相之间只隔了数道山岭。
上官烈率着五百余名猎芒师精锐和数千家眷进驻到了其中一座圣金城,此城位于其余两座城的旁边,距离海阁最近。圣门派来的人临时安排了一所巨大的宅院给他们落脚,其规模竟然不下于华家主宅,令逸萧惊奇不已。
要知道华家单是兵员就不止五千,加上眷属的话,早已过数万,其中住在主宅的不下两万人。圣门对于上官烈的到来不可谓不重视,但同时也看出圣门如今人才萧索,换做是在苍幽城或者辉霞城,即使是城主,也不可能空得出如此大的一所园子。
逸萧碍于情面,在圣金城住了近一个月,帮忙打点安顿,直到苏心河从海阁接回文若,两人才告辞离开。上官烈亲送二人出城,直送到山脚下才转身回返。
前方群山环抱,当中一条小路羊肠蜿蜒直上,没有华家浩然阁的气势,也没有情家登天阶的陡峻,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疑似猎人进山的野径。
“这就是进圣门的路径吗,怎么看都不像。”逸萧奇怪道。
“听说这“天路”隐含阵法,一般人连圣地山门都找不到。而且里面遍布迷踪雾,神识难入。”一旁的文若淡淡道。她脸色略显苍白,自己不能再练功的事情离莫痕仍对她瞒着,以离莫痕盛名之著,对这个小小一方界中的义女如此关心,也算是难得了。
苏心河每次听到她的声音,心中就会一阵刺痛,恍惚中,文若送他出海阁,并信心满满地约定练好功夫,将来追随他左右的情话仍在耳边。为何海阁三年自己竟没有发现她的伤势并未痊愈?
他模了模文若的如云秀发,想起了自己只身闯关七重门之时,密布山巅的迷踪雾,的确是奇诡异常。难怪圣门成为屹立十万年的大门派,单是这漫山遍野的大雾,就让敌人攻无可攻。
“没关系,有我在,没有找不到的地方,嫂嫂请放心。”逸萧凑上去打趣,文若苍白的脸颊立刻爬上红晕。
苏心河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早已从圣门弟子口中得知了入山路径,鬼才信你能凭自己的本事找到。”
“呵呵,还要靠大哥的人气,现在无人不知你是海天凡的小徒弟,连圣门的人也对你着力巴结,否则我这个圣门编外人员,如何拿到这么重要的信息。跟着来吧。”逸萧蛮不在乎被揭穿老底,展开身法窜上山腰。
文若恍然大悟,追着去了。见她难得笑得如此开心,苏心河心中暗赞逸萧有办法,展开身法随后赶上。
圣门果非一般大派,三人直走了一整天,以逸萧的本事,在知晓入山之法的情况下,仍要走错三次,才最终找到路径,令他一路上尴尬不已。
第二天清晨,三人在翻过了不下十几座山峰之后,终于到达圣门所在。
这里同情家在奈何天上的情势有些相似,都是建在一座高峰之上,不过这里当然要大得多,在规模上完全无法比拟。
“据说这里的一砖一瓦都非凡品,是很多代圣门弟子一点一点从外面带回来,并亲手搭建,凡人是禁止进入这里的。”逸萧以专家的姿态介绍,随后向一座参天拱门走去。
“两位就是苏逸二位公子吧,在下恭候多时了,门主有请。”一个守门童子不待两人答话,当先带路。
行过一座大殿,两人在后方见到一片树林,不禁咋舌,那是一片云竹林,每一株都有奈何崖下那株主树的高度,正在迷雾中伸展枝叶。这种树逸萧是知道的,至今他怀中仍有一颗云竹种籽,内蕴强大草木精气,是修炼木行规则的上佳道具。
依情势看,圣门绵延上万里的山脉是奇木古树生长的至佳环境,恋凰谷就在距离这里不远处,一路上逸萧也见到不少药圣秘典中的记述草药,再加上这些云竹,想必圣门的人木行规则领悟不会差到哪里。
一位身材矮瘦,面目慈祥的老者自林中走出,身边的云竹没有做出任何攻击动作,令逸萧颇感惊讶。老者走上前来,领路的小童恭敬施礼:“门主,二位公子带到。”说罢转身去了。
苏逸这才知道此人便是堂堂圣门门主,只是怎么看也无法将眼前此人同东域最老字号的大派之主联系起来。
此人背有些驼,笑态可掬,让苏心河又想到忠伯。
老者仔细打量着两人,二人也同时观察对方,好半天苏心河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见礼。
“海老弟有徒如此,也算不枉一番搜寻。没想到最后竟是在我华夏界中找到。”他像是在自语,但声音给人一种宁静感,听着极为舒服,令人颇想听他再说几句。
“老夫就是圣门门主,你们可以叫我天圣尊者,前辈,或者竺寻老头,怎样都好。”他语态随和,完全没有一丝架子,令二人好感大增。
不过瞬间逸萧便轻轻皱眉。他自觉这个小动作极难察觉,但竺寻仍是注意到了,而且关心地问其原因。逸萧有些拘谨道:“我在恋凰谷中遇到一个人,他说他也叫天圣尊者的,您老……”
没想到圣门门主竺寻竟收起笑容,并追问逸萧细节。当逸萧说罢那三年的经历,竺寻重新审视一遍,才开口道:“你真的是从华夏界的规则源点跃空而出的?”
逸萧像怪物一样被竺寻上下打量,无奈下追问两个天圣尊者的事,竺寻收回目光,缓缓道:“你说的那个应该是我师弟金圣,他这个人好胜心强,当年我继承门主之位时他便不服,四处找人切磋,想要提升武技,以便打败我夺取门主之位。天圣是历代圣门门主的统称,他自封天圣,倒也并未让我感到意外。”
逸萧想起那个“天圣”说华夏界是他造的,看来自己估计无误,的确是在吹牛。没想到功力高强,东域数一数二的高手,竟是个争强好胜的牛皮王。逸萧脑海中不断浮现三年间金圣尊者对他吹胡子瞪眼的经历,不禁好奇此人的性格,用“顽劣”来形容倒是很恰当。
“前辈可知我师父的下落?”
逸萧简要介绍过华清古,竺寻却出人意料地皱眉摇头:“华夏界是我圣门最重要的人才储备,从那里走出的人我不会不知道,你师父应该并未出来,又或者和你一样另辟蹊径。但想想又不太可能。”他也想到华清古有可能和逸萧一样破天而出,但如果不是规则源点的话,其余地方都有至强至厚的壁之规则拦路,像炼魂宗宗主那样的高手破壁而入还有一丝可能,至于华夏界中的人嘛,还是不要妄想了,对此竺寻仍有很大信心。
逸萧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一直觉得师父的奇怪处令他看不透,但仍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小到一方界中一块小小的传信符,大到逸萧身怀之玲珑诀,都不像是这个世界该有之物,试问何人能像逸萧这样小小年纪,就将神识练至如此强大?
然而即便如此,逸萧也未曾想过,华清古有可能在圣门不知情的情况下破壁而出,难道他仍在华夏界?逸萧有些混乱,强行清除掉脑海中的各种想法,又问起魂灵玉的事情,他有太多疑问需要解决了。
竺寻仍旧摇头,只是略有所思地道:“你说的那块玉我也不清楚,许是有人带入华夏界的吧,这件事我会仔细查清楚的。”他眉头深锁,精矍的双眼不停闪烁。
原来他也不知道魂灵玉的事情。
逸萧心中有些迷茫,海天凡不知道,竺寻也不知道,但是炼魂宗的确对它们极为重视,连宗主都不惜夺魂一个一方界中人,并险些将偌大一座一方界掀翻过来,只为找到这几块玉,此事实在是太过诡异。
看来只能等回到华夏界中再查了。逸萧心情沉重,他想要的答案一样也未能获得。
“不知卜清大师身在何处?”逸萧失望透顶,随口问道。
“卜清去山中采药了,来到这里,岂能空手而归,或许他能遇到师弟也未可知。”竺寻回复笑容,好像再无事可让其心动。
逸萧翻出在天诛峰采到的冥毒花交给竺寻,并说明自己误服绝神丹的事情,竺寻点头表示知道,此事他已经听卜清说起过。
“前辈炼制绝神丹可是为了对付炼魂宗?”逸萧好奇问道。
“炼魂宗蓄积百年,一朝爆发之时,便是圣门生死存亡之日,老夫身为圣门之主,责无旁贷。不过炼魂宗近百年来实力突飞猛进,尤其神识一项,更是前所未有的强大起来,而且是人人如此,实在叫人惊异。”竺寻说的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可是脸上仍是挂着笑容,气度之大,让人不得不佩服。
这就是活了六千多年的人该有的气魄吗?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绝神丹虽可阻止敌人神识入侵,但这种自闭耳目的方法只是权宜之计,手下人不过一试罢了。”这件事甚至不是他授意,而是下面的人私底下所为,显而易见,圣门的人与炼魂宗平日便有摩擦,甚至大打出手,才会有人想到这种不是办法的办法,可惜仍被对手侦知。
竺寻道出原意,逸萧也稍减心中之疚。他灵机一触,想起他刚遇到九畦玉露和冥毒花被劫之事,又问道:“那次劫镖假如是炼魂宗所为,说明绝神丹对他们仍是有用,否则何必费心去劫小小一个押镖队伍?”
竺寻也点头表示同意,一直在一旁的苏心河直到此刻才开口:“请问前辈,我们可否再回华夏界?”
“原则上是可以的,只要不影响华夏界中秩序,界中走出的人可以在百年之内回返界中,只是时间不能太久。而且看在海老弟的情面,我更加没有理由拒绝你们。不过你们仍需保证,回去后尽量隐藏行踪,否则引起界中大乱,会破坏其中平衡,对圣门发展不利。”
苏逸不明所以,对他所说的平衡和发展等话毫无感觉,但既然他同意回去,两人也不再明问。
竺寻在二人准备起行前忽然道:“有件事说来奇怪,据这次回来的人说,你们在辉霞城中被困了两个月,然而炼魂宗却迟迟未动手。”
逸萧点头同意道:“按照炼魂宗那个叫落枫的年轻人所说,他们早已知道卜大师前去搬兵之事,照我猜想,他们应该另有布置,希冀可以将海阁派出的人马一举消灭,我们俩只是一件引蛇出洞的工具罢了,可事后他们显然未能如愿,或许是海阁的实力超出他们想象之外吧。”
竺寻摇摇头,深锁白眉道:“前不久我收到消息,炼魂宗总坛锁魂殿,一夜之间忽然发出一声凄厉长鸣,震彻百里,如地狱哀鸣,鬼魅嘶嚎,极为骇人,时间正是海阁人马出发之日。个中原因耐人寻味。”
苏逸二人越发感到自己的力不从心,似乎一个波及整个地界的阴谋风暴正在无处不在地卷起,而他们恰好身在其中,无力反抗。
“回家吧,我想念芷儿和小逸萧了。”许久过后,逸萧发出这一句完全不符合他性格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