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四周隔壁院落微弱的火光,苏心河仔细打量来人,一副干瘦的枯骨,老态毕现。但两道浓密的剑眉下,两只眼睛像是夜鹰般闪烁不停,即使逸萧光之规则功聚双目,怕也不过如此。
“可是寻欣雅小姐的?”那人语气冰寒,不将所有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苏心河现在能够确定,此人的确认识自己,没想到他名气如此大。“前辈可是见过我?”假如对方只是仵家守卫此楼的高手,理该不会对他有什么好感,只有见过他,又有所了解的人,才知道他同仵欣雅的关系,知他来此另有目的。
他以为此人可能是在望海城见过他,不想老者并未多做解释,只是冷冷道:“小姐就在楼内,小心点,别被其他人发现。”说罢闪身不见。
苏心河轻叩房门,仵欣雅的声音传来:“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劝了。”
“大姐,是我。”接着是下楼开门的声音,仵欣雅脸色不是很好,不过仍属平静。
苏心河说过自己来时的经历,仵欣雅解释道:“那是李伯。在这个家里只有他最护着我,小时候我几乎都是在他的背上长大的。”她勉强挤出笑意,略带着一丝苦涩。
“李伯是左威卫最老资格的人,即使是仵家,所有人也都尊敬他,左右威卫里有很多都是他的后辈。上次你们扮作我的送嫁队伍出城时,便是他保着我和千琴去到望海城的。”
苏心河心中骇然,此人功力绝不输于云岩宫那个三宫主戚老三,即使是对上冥泉尊者,恐怕也不会逊色。当初自己和逸萧两人忙于应付沐家精兵,顾不得看仵欣雅如何逃走,他此时不及细想,忙问起仵欣雅这里发生的事情。
仵欣雅叹了口气:“我本以为怀安死后,再不会对家里人有什么眷恋,只想来提点他们一下,然后转身便走。没想到此时见到家里的境况,仍不免要担忧,许是女人的天性吧。你可知仵家遇到生死存亡的大事时,是如何做决定的?”
“愿闻其详。”苏心河不知她怎会没头没脑地问这样一句。
“仵家有一个长老议席。每遇涉及根本的事件,都要由这个议席的所有元老共同决定,即使是族长也不得有异议。仵家这个议席有着几百年的历史,李伯便是其中一员,只是他一直没兴趣参与,也从不发表意见而已。”
仵欣雅继续道:“无论议席的存在,还是仵家人不得习武的祖训,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不让任何一人独大。即使是族长,如果出现决策错误,也会由议席的长老投票决定是否罢免,族长的任期更不得超过五十年,这是祖辈传下来的传统。据我所知,能连任五十年的人只有一个,其余的族长有的甚至连十年都不到。”
苏心河恍然大悟,地界人一旦修习武功,动则可以活上千年,假如这样的人当上了族长,势必将仵家生意网完全变成他的个人私产。仵家先人眼光独到,早已预知了这种情况,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让仵家的生意能够长长久久的延续下去。
如果不如此做,仵家的事业在任何一座大城都难以展开。别忘了仵家的威势,试问有哪一个大家族会允许外人掌握自己的经济命脉?
所以仵家的先辈们是具有真知灼见的,既杜绝了外人的觊觎,又防止自己人在家族规模日增之后的盲目自大,以致断送了十几辈甚至几十辈人不屑努力的心血。
“那他们为什么要软禁你?”
“我不是被软禁,而是自己留下来的。”仵欣雅语气平静。“仵家在外域也有生意,所以知道的比别人多一些,这并不稀奇。北域惊神宫的事族内已经知晓了,而且肯定比我们所知为多,只是基于祖训,没有告知沐家而已。然而就在前几日,炼魂宗传来消息,说是希望两家联姻,他们这一代的传人仰慕仵家文化,要娶父亲的一位女儿为妻。真是可笑,连具体要娶谁都懒得说,不问可知,真有哪个姐妹嫁过去的话,必定是一世不见天日的孤苦生活。”
苏心河叹了口气,道:“大姐自囚于此,是否要代人出嫁?”
“还是你们兄弟了解我。怀安死后,我对家人都似乎不再那么恨了。既然注定孤老一生,又何必在乎地点。炼魂宗也好,惊神宫也罢,不过是庸人自扰。本打算帮帮你们兄弟两个,现在看来要让你们失望了。”
“大姐怎可自我放逐,逸萧若知此事绝不会同意你的做法!”
“不要说了,我意已决。你们几个最好尽早离开,无论他们如何斗法,只要仵家不参与,就不会被波及,所以你们不必担心我。”
苏心河走出来的时候,那位李伯再次闪身出来,见苏心河一脸颓像,不用问也知道结果。只听他仍旧冷冷地道:“晌午前再来这里。”苏心河不明所以,但此人多一句也不肯说,一闪身重又遁入黑暗。
天空渐明,苏心河没空去打坐,就被仵家人拉起来恶补押镖时的禁忌和需要注意的事项,连去找逸萧商量的时间都抽不出。直到日上三竿,仵家才肯放人,想起李伯冰冷的话,连忙重新潜去仵欣雅的小楼。
只隔了两个时辰,这里的卫兵一个不见,估计是李伯有意为之,他正愁如何找到对方,李伯已经从仵欣雅所处的小楼内走出来。
“跟着来吧!”
苏心河无奈下跟着拐过几道回廊,四周人见到李伯都无动于衷,像是空气一般。直到一处硕大的大殿后方,他才再次开口:“今日炼魂宗来提亲,给我将他们轰走!”
逸萧清晨起来,已不见了天紫曦,问过卜清才知道,原来今日沐家在主宅聚集各方势力,讨论如何调查大比人员惨死中域的事。说是讨论,其实就是沐家人拿出调查策略,让各方人马审视,肯定又是一场大吵。逸萧本想也去凑凑热闹,不料卜清拦住了他:“今天你要跟我去一趟仵家,不可以乱走。”
“去那做什么?”
“仵家有批药材要起运,买方要先验验成色,托我去帮帮忙。”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样大一批药材,我一个人怎么检查得过来,有你这个现成的苦力在,难道我不懂得用吗?”逸萧一想也好,昨晚被天紫曦搞得没来得及同乐千鸿说话,不知大姐现在怎么样。看着逸萧背起药篓,卜清没好气地道:“你又打扮起来做什么,不是已经暴露身份了吗?”
逸萧不理他,自顾自扮成中年药童,在仵家他难免要做些偷鸡模狗的勾当,否则如何见得到仵欣雅。两人很快来到仵家,立刻有专人来热情招待,伺候周全,逸萧心道这是想卜大师故意漏水,放他们一马吗?
足足能装上十辆大车的药材,堆成了一座座小山,放满了十丈阔的两大间仓库。逸萧呆看着这里,难怪卜清要找自己当苦力,凭两人的速度,不蒙混过关的话,一整天也查不完。
“大师,他们要你来查验,你就来了吗?这可绝对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查得紧了仵家肯定记恨你,查的松了那边的买主怎么办?”逸萧苦着脸道,他还以为有什么奇珍异宝可以见识一下,此刻才懂后悔。
卜清一眼看出他的心思,微笑道:“没办法,人家付了钱,我们总要办好事。你当谁都能请得动我吗?若非念在价格还不错的份上,我才懒得管这种事。”
“他们给你多少钱?有我的份吗?”
“千两白银。不过你就别想了,吃住在我家,难道不用付钱的吗?”逸萧心中骇然,忙一天就能赚到一千两,仵家赚钱也不过如此吧。
二人忙了两个多时辰,逸萧被当成了验药机器,不停用大鼻子嗅来嗅去,最后连陪他们检验的侍从都无聊走开了,只留他两人在这里。逸萧忙问其故:“今天这里好像阁外冷清,仵家人都跑到哪里去了?”
“今天是仵家定亲的日子,而且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嫁入豪门,他们都去凑热闹了,谁会有兴趣在这看我们两个药气熏天。”
逸萧浑身一震,直觉感到此事不简单,仵欣雅自从嫁出去以后的第一次回门,一定有什么意外发生。他连忙抛下忙个不停的卜清,朝最大的宅子跑去。
这里人头稠密,没人会注意他一个药童打扮的小厮,只见一大队身着喜装的人一排排走进大厅,抬着各式珍宝,该是聘礼无疑。最后一人阔步走来,身后跟着的是四位年纪颇大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落枫。
只见他神采飞扬,眼中充满着自信,一眼不望周围指指点点的人群。也幸好如此,否则凭他见过逸萧现在这身打扮的利眼,不一眼认出他才怪。尽管如此,逸萧仍是不敢盯着他看,又将身形向后缩了缩。
大厅中迎出几人,逸萧分不清哪个是仵欣雅的父亲,身后更有十几个年轻人,不问也知定是她的兄弟姐妹。这大姐的老爹还真能生,华夏界的皇帝老儿也没他膝下热闹,难怪大姐要离开这里了,单是家产分配问题,闹一世也不会有结果。不过看身后几名女子人人面目姣好,却一副愁容的样子,似乎在担心着什么。逸萧心中奇怪,想不通所以然,没有过这种经历,他如何知道地界高门大阀嫁娶的苦处。
“冒昧前来,望仵族长见谅。在下久仰仵家之风,羡慕不已,今日特来拜会,并祈能得仵家一女下嫁,落某必感激不尽。”
逸萧听罢顿时明白过来,炼魂宗果然好手段,这样做无非一场交易,以两家联姻来确保仵家人的安全,更为炼魂宗将来统治这片大陆提供强有力的支持,炼魂宗此行更加证明了他们攻打苍幽城的决心。逸萧现在几可肯定,炼魂宗的大部队定然在苍幽城外不远处,随时可以配合惊神宫展开惊天动地的攻城战。
身后诸女个个面色不善,逸萧此时才清楚,原来这几位是不想嫁给落枫。他不禁好奇,如果不是站在敌对立场,落枫无论相貌身家,都足以和仵家媲美,为何这几人对此事如此反感?
仵家迎出来的人中一名老者客气道:“落公子一表人才,更是炼魂宗新一代的杰出人物,仵家也是闻名久矣,不如我们进去谈。”
逸萧顿时感到苦闷,这些人进厅商议,他当然不可能再听到任何事,而且四周的人也必定纷纷散场,他连留在这的借口都没有。恰在此时,厅内走出一人,高声道:“不必谈了,欣雅新寡之人,若落兄不弃,就让我嫁了给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