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升朝就将百官斥责了一番,紧接着又将宰相、兵部侍郎这两位位高权重的官员给罢了官。一时间,举朝震惊。连接下来论及解襄阳之围的事时,百官们一个个都唯唯诺诺,不敢多言。生怕说错了,也会受陛下雷霆之怒的波及。
李基一瞧这模样,心中更恼,道:“一个个都哑了吗?!平常不都挺能说的吗?怎么今日都不作声了?是无能还是不愿助朕为国分忧?若是无能,那就主动滚蛋。若是不愿为国分忧,也都大可说出来,免得在朝堂上装哑巴,叫朕恼火!”
李基都这样说了,群臣们哪还能再继续装下去?
有些胆大的,便开始试着提出自己的意见,渐渐得便议论开了。
堂下主要分为两派意见,一派主和,一派主战。
主和派认为,大蒙人乃是出身荒蛮之地,地贫人悍,之所以屡屡侵犯皆是因为蒙地气候寒冷,地区贫瘠,不得不靠劫掠来求生存。若是南楚能派使出去谈和,并许以重利,想来他们得了好处,便会知足而去。
而主战派则认为,主和派人的想法实在太幼稚。不错,大蒙先祖确实是出生荒蛮之地,以游牧为生,生活艰苦。可是近百年来,大蒙国地域越扩越大,已是完整的国,再不是当初的游牧民族。入侵南楚,也并不是为了生存需求,只因狼子野心,意欲吞并南楚,取而代之。所以,谈和送钱。根本起不了作用,反而会叫人看轻。眼下,只能以戈止战。欲解襄阳之危,朝廷需派军马支援。并且要加紧筹备粮草。
皇帝思来想去,也侵向于“战”。可是派谁去领军支援,又该派哪队大军出去?以及粮草的筹备等等事情,真是说来容易。做起来却千难万难。
首先,在朝的武将,一个个都是安逸惯了的,没有人愿意犯险。没听说吗?大蒙人作起战来不要命似的,一个个凶猛如野兽。
还有粮草也是大事。没有吃的,怎么打仗?可是要养活至少几万大军,那可不是一点小钱就能解决的。而国库中,其实早已空了。当然,怎么空的。被谁贪走的。财政大臣是绝不会说实话的。他只把皇帝最近又修了哪座宫殿。花了多少钱,而连年受灾加上战事影响,国税入不敷出等等事情夸张了几倍。
种种事情。乱糟糟的,再加上众臣们你一言我一语。推诿的推诿,叫苦的叫苦,耍浑的耍浑,一时间让李基头大如斗。这些个官场油子们,早已练就了一副油腔滑调,办起事来或许不怎么样,但论起嘴上功夫,那可是一等一的。李基根本就招架不住,整整议论了一整天,却也没理出个头绪来,反而觉得更加乱了。
待拖着满身疲惫回到长乐殿,正想休息一下时,又忽闻宫人来报:“陛下,沐贵妃求见。”
李基眉头一拧:“朕不是下旨将沐贵妃禁足吗?谁允许她私自出来的?叫她回去!朕现在不想见她。”
不等宫人去传话,沐贵妃已经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人还未近前,那带着哭腔的声音倒先嚷开了:“陛下,陛下,臣妾的父亲冤枉啊!陛下……”
沐贵妃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本今天还在与汪福商议着,怎样挽回皇帝的心意,洗去自己因妒下毒的罪名。谁知道,居然惊闻父亲被罢官遣回家反省。
要知道,沐长贵不但是宰相,更因沐贵妃这层关系,是皇帝的岳丈,皇帝向来对他尊敬有佳,连句重话都不曾说过。这回居然说罢官就罢官了!沐贵妃怎能不惊?所以不顾禁足令在身,就急急赶来。毕竟,整个沐家一直以来是靠沐长贵在支持的,自己能得宠,能在这后宫中横行无忌,也全赖家族的福荫。父亲这根大树是绝不能倒的!
李基脸色沉了下来,头一次觉得沐贵妃让他有厌烦的感觉。然而总归是一夜夫妻百日恩,何况还是他宠了多年的女人,旧情总还是在的。
挥退了伺候在侧的宫人,李基的脸色微微缓了下来,道:“朕不是将你禁足了吗?你这样公然抗旨跑了出来,叫朕的威信何在?”
“陛下……”她仿佛一只柔弱的小鸟,扑到李基的怀中嘤嘤抽泣,“陛下好狠的心,说将臣妾禁足就禁足了,难道从前的恩爱都是假的吗?”
软语温情如一弘春水,瞬间就化去了李基的火气,李基拍了拍沐贵妃的肩,柔声道:“月容,这次是你过份了。皇嗣岂同儿戏?可你倒好,却因嫉妒下毒害死了皇嗣,还致使天音贵人破了喉咙。朕早与你说过,朕临幸她们不过是为了绵延子嗣,偏你要争风吃醋,闯下了祸事,朕若不处罚,后宫如何能安?”
若是按着她以往的性子,李基这样说,她必然是会为自己百般争辩。可是现在,自己的事只是小事,父亲的事才是关乎整个家族的大事。
“陛下,天音贵人的事,臣妾有口难辩,陛下怎么责罚,臣妾都认了。可是臣妾的父亲,一辈子为国家为社稷操碎了心,即使有什么过错,也必然是出于对陛下、对国家有益的角度去考虑的。如今他年事已高,陛下突然降罪,他又哪里承受得住?还请陛下开恩,饶了他吧!”
李基原本缓和的脸色,在听到她的求情后,顿时又冷了下来,将沐贵妃从怀里推出,冷冷地道:“欺上瞒下,罔顾前方战情危急,即不上报也不给予任何支援,这是在为国家考虑吗?”
沐贵妃道:“父亲或许只是不希望陛下太过劳累,所以一力担下所有国事,未及时上报,这岂能算是欺上瞒下?再说,前方战事,自有军队去管,军队无用无法击退敌人,那又能怪得了谁呢?”
“荒唐!”李基气极,一掌拍在龙案上,“一力担下所有国事?宰相虽为百官之首,但国家大事,岂能是他一个人说瞒就给瞒下的?!军队无用?哼,军队打仗不但是靠军前领将,还有后方的粮草支援,其他地区的武力配合等等,岂能是一城一池之事?女人家,到底是头发长目光短!”
受了李基的斥责,沐贵妃的眼泪登时又涌了出来,扯着皇帝的衣袖道:“臣妾确实不懂国家大事,但臣妾知道何为一日夫妻百日恩,何为血缘亲情!沐长贵不光是臣妾的父亲,也是陛下的岳丈,说到底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何必要置那些气呢?”
李基冷冷地道:“皇家向来是先国后家,先君臣后贵戚,若是有违国法,哪怕是母后在世,朕也不能姑息。沐贵妃,你尚在禁足中,不宜在朕这里逗留,速速回去!”
“陛下!”沐贵妃美丽的眼睛瞪得很大,她不敢相信,向来对她宠爱有嘉的皇帝怎么会语气突然这么冷厉,这么无情,与之前的那个爱人根本就判若两人。
“怎么,沐贵妃要抗旨吗?”
不再是“月容、爱妃”,只以冰冷的封号来称她。若是放在以前,娇纵的沐贵妃早就甩脸走人,可是现在父亲获罪,自己身上的罪名也还未洗清,皇帝又是这样冷言相对,她虽是满心委屈,也只能按下脾气,乖乖地退下。
她一走,李基便疲累地坐在龙案后面,想到这种种的事情,心中烦闷加剧。可是不知为何,他脑中又回想起昨夜那个小宫女话来:“心之安处,处处皆家。心若不安,何以为家?”
他的心,此刻就在极度不安中。国事乱成一团麻,后宫又不让他省心。却不知,那个小宫女现在在做什么?若是她此刻在身边,对于那些事可会有什么好的意见呢?
“来人!”
李基一声召唤,便有小太监麻溜地跑来,跪在下面等着皇帝的吩咐。
李基问道:“朕让你找的人你可找到了?”
“这个……”小太监颇显为难,李基方才一回宫就叫他去找个小宫女,可是皇宫如此大,李基又描述得很模糊,叫他们上哪里去找人嘛!
“实在是不知道陛下要找的宫女长得什么样,奴才们根本无从找起。”
李基刚想发怒,转念一想,确实是自己未说清楚,难怪他们找不到。遂又命人拿来了笔墨,皱眉略略回忆了下,便挽起袖子开始挥毫泼墨。
昨夜,李基在一片树阴里,萧子衿起初是没有看见他,但那时,萧子衿是站在月下,再加上不远处的灯影投来,所以李基隐约中还是看清了她的面容。只不过那时,她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还以为不曾被看见过。最重要的是,她绝计想不到,当今皇帝是位丹青高手,凡见过的人,都能绘出。
不多时,李基派出的寻人太监便手捧着一位宫女的画象,开始满皇宫的找人。虽然不知道皇帝与这位宫女到底有何渊源,但既然是千叮万嘱,必需要找到的人,太监们哪敢怠慢。各个殿的宫人们挨个排查了遍,直到最后快要觉得寻人无果的时候,找到了辛者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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