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笑什么?”不过十多天未见,可是萧子衿却觉得陆桓变得有些傻气。她又哪里知道,陷入情网的男人,即使再聪明,也会透着傻气。
陆桓道:“正值血气方刚之年,阳气盛,淋着雨不碍的,哪里就容易病了?男人可不似你们女儿家娇气。你的手可好了?”
萧子衿活动了下手臂,笑道:“你瞧,已经全然无事了。”
陆桓这才放心了下去,又从怀中掏出个小瓷瓶,塞进萧子衿的手里,“这是你要的解药,已经制出来。且还找人试过,完全没问题。你赶紧服用!”
萧子衿原还有些担心陆桓能不能帮她弄出脑蛊的解药来,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完成了重托,登时大喜,拨出了瓶,直接将里头的药丸倒入嘴里。这世上,如果还有能让萧子衿信任的人,那么陆桓就是唯一的一个。所以,她根本不作多想,就可以直接吃下那解药。
“真有你的,居然真叫你给研制出来了。”吃了解药,萧子衿仿佛才觉得自己的小命终于回到自己手里了,一颗心这才算稍稍安稳了些。
陆桓道:“别人的忙我未必会帮,但事关你的生命,我又岂能不尽心?好在我与太医局令关系颇深,但凡所需的药材,都能从他那里弄到,有所疑问,他也会尽力帮着解决。否则,单单是配置所需的药材,就不是一般地方能弄到的。”
他顿了顿,又道:“如今你的毒已解了,阿叶也已经除掉了,再没有什么阻拦,再过几日,华东门宫墙下的水闸就要开启了,那时你便可以借水遁逃出宫了。这几日你好好准备准备,一定要万无一失才行。”
逃跑计划,本是早已制定好的。若不是上次为救太子。摔伤了手臂,萧子衿只怕早已要借着水闸开启逃走。可是现在,再听陆桓谈及这事时,萧子衿却沉默了。
感觉到萧子衿的沉默。陆桓有些不解:“怎么了?可是又出了什么岔子?”
萧子衿沉吟道:“陆桓,你说,我若是不走,就留在这宫里会怎样?”
“不走?”陆桓吃了一惊,“这不是我们早已说好的吗?怎么又不走了?难道又出了什么事情?”
萧子衿将手中的伞留给陆桓,自己步出两步,走进了雨里。抬头,冰凉的雨珠儿便在落在脸上,一点一点的,透心的凉。而天上。是密密的乌云,看不见月,也看不见星,但不知为何,此时的萧子衿却没由来的觉得心中一片清明。仿佛能透过阴霾看见那月、那星。
“从前,我想逃离皇宫,是因为不愿受阿叶所控,且又有汪福时不时的会来找我些麻烦。可是如今不同了,阿叶死了,汪福也死了。而我如今,却是太子伴读。正五品的女官,虽还是个婢女,但地位却不算低。”
曾经拼了命,想要改变命运。可是如今,她的好日子眼看就要开始了,何必还要出宫?出了宫。她就成了逃犯,需要改名换姓,到时的境遇未必会有现在这样好。更何况,陆桓这样帮她,万一被查出来。连累到他,她是万万不愿意的。
陆桓却是怎么也未想萧子衿居然在这个时候打起了退堂鼓,且还说出这样的话来。一直以来,他视这皇宫如囚笼,囚住了他,也囚住了她。他不惜余力地帮她配制解药,想方设法地助她逃离皇宫,就是希望能一起突破这座囚笼。他甚至已经计划好了,要同她一起逃离这里,哪怕是过隐姓埋名的日子也在所不惜。甚至为了这一天,他屡屡在心里谋划着、期盼着,他甚至想过,等到他们逃离这里后,他便向她吐露心声。
可是现在,这一切就这样莫名的被她否了。他不解,甚至有些恼了。
“阿叶、汪福,这些会妨碍你的人都已经死了,甚至连沐贵妃,也因你成了沐嫔,失了宠。而你,不但攀上了皇后、太子,连陛下都对你另眼相看。所以你很享受这一切是不是?所以,你不愿意离开皇宫了,你舍不得这里的富贵。那将来呢?你是不是也希望有朝一日,飞上枝头成为嫔妃?”
陆桓声声地质问,每问一句,他的心就疼一下。难道这个女子,这个让自己倾心的女子,居然是那种留恋富贵的女人?
“陆桓,你,你居然也以为我想要当陛下的女人?不错,我是留恋这里的富贵,因为我自小就受尽了欺辱,甚至有时连吃顿饱饭都是种奢望,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就想要做妃子!这世上,女人并不是只有靠男人的宠爱才能活的!我也确实想过,要逃离这里。可是逃离这里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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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能去哪里呢?终日惶惶不安,连名字都不敢露,那样的日子我实在不想过。”
“留在这里,你就能过得舒坦了?就能安享富贵了?莫忘了,宫里明争暗斗,一不小心就会卷入其中,这种日子你就不会觉得惶惶不安吗?”
“会!可是事到如今我已别无他选了。想必你也知道,我向陛下晋献的选将之法,以及三条筹粮之法,虽说是得到了陛下的欢心,可是却因此而得罪了满朝的人和整个皇宫的嫔妃。我若是在这宫里,她们或许就只有暗箭相向。但如果我逃离这里,到了外面,你信不信立刻就会有大批的各路人马来追杀我。”
说到这里,萧子衿忍不住苦笑了一声:“我还没活够,也还没真正过上舒坦的日子,我怎么甘心死呢?”
陆桓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你才更应该走。在这后宫里,有多少的人莫名其妙的就消失?你虽已是个五品女官,但说到底还是个宫婢罢了,有心害你的人,只要动动手指,你就会有大苦头吃。”
萧子衿眸中闪出一丝阴历之气:“我当然知道!但是我萧子衿既然能从一个辛者库贱婢到如今的五品女官,便不会那么轻易叫别人打倒!欲置我死者,我必要他先死!”
陆桓从未见过萧子衿说过这样的狠话来,不禁有些吃惊。
萧子衿也意识到话说得重了,语气一软,道:“你放心吧,我不会那么轻易就被人暗算的。我会尽量不出未央殿,有皇后娘娘的庇护,那些蛇虫鼠蚁即使想害我也不容易。”
陆桓见费了半天口舌,依然不能另她回心转意,气极之下,索性将脚一跺,道一句:“随便你!”后便将手中的伞一扔,冲进磅礴的雨中,消失在夜色里。
伞落在水洼里,溅起了一片水渍,萧子衿呆呆地看着陆桓离去的方向——尽管他已经走远了。
密集的雨珠儿湿了她的发、她的衣,她的鞋,可是她还是那么呆呆地看着,那颗心,仿佛也随着他的离去而一瞬间变得空落落的。
“陆桓,你可会恨我?若是我,一定会的。”她哑然而笑,笑容里却有着说不尽的无奈。
他是侍郎公子,年轻的御林军校尉,前途无量。她又怎能让他因自己而抛家弃父,过颠沛流离的日子?
默默地拾起了伞,她收拾好了心情,踏着一地的湿漉往未央殿走去。
未央殿前,两排明黄的宫灯在雨夜下撑出一片不甚清明的昏光来。雨,在灯光的映照下,丝丝如银,落在宫径上、花木上、水洼里发出“啪啪”的声音,淹没了萧子衿此时的脚步声。
夜已深了,加上淋了雨浑身不舒服,萧子衿急于回去,走得急,根本没有注意到此时身后有一个人影正鬼祟地尾随着她。那个人影,此时已停了下来,伸手取下弓,搭上了箭,箭头直指萧子衿。
而萧子衿对此却还浑然无知,她收了伞,踏上了殿门前的石阶。石阶,并不算多,只有五个台阶。她刚刚踏上第一个台阶,便隐隐地觉得背后似乎有双阴冷的眼睛正盯着她。不容她转过头去看,“嗖”利箭破空的声音刺穿了密集的雨丝,直直地飞向了她的背后。
那一瞬间,萧子衿只觉背后一凉,紧接着便是巨大的痛如闪电一般至背后传遍了周身。倾刻间,她似乎已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顺势就倒了下去一动不动。
射伤她的人,等了一等,见她再无动静,唇边露出一抹冷笑,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雨夜中。
萧子衿强撑着意识,在石阶上趴了一会儿,估计着凶手已然离去,方才慢慢地爬起,然后一步一个血印,努力地向未央殿的大门走去。
哪怕是死,她也不能死在未央殿外!她如今是未央殿里的人,若是叫人发现她倒在殿门外,必然会引起怀疑——她为何会半夜出去?出去又是见谁?
若是因此而牵连出陆桓,那她即使是死也必然死不瞑目!
明明只有五步的台阶,却因她的伤重,她每走一步都觉得万分艰难。好不容易踏到了第四个台阶时,周身的气力终于用尽,瘫倒在地。
“不,不行!”她告诉自己,强忍着疼痛,撑着双手慢慢地挪动着,挪到第五台阶,又慢慢地爬到门边上,爬进了门里,待终于掩上了殿门时,她方才觉得轻松了一些。幸好下了雨,自己的血迹很快就会被冲尽,等人发现她时,必然会以为她是在殿内受得伤,不会有人发现她半夜离殿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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