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子衿!子衿!”李基压抑着心里的悲伤,连唤了三声,却是一声比一声痛心。
高谦一侧眸,惊见陛下微闭的双目中,居然淌下了两行清泪。他服侍皇帝多少年了,这是第一次看见皇帝落泪,并且还是为了一个奴婢落泪。哎,那个没有福分的丫头啊,就这样没了,真真是可怜!
“陛下节哀。”虽然不愿意打断李基神伤,但是有些事情,他却不得不请示:“陛下,如何处置北海国公和大蒙余兵?”
李基的眼睛陡然睁开,虽然还带着莹莹的泪光,但此刻却已是杀气毕现,“将北海国公囚禁起来,余下蒙兵全部射杀!”
一声令下,箭矢如雨,没入大蒙兵的身体,血流如注。
高谦跨过一片血污,探头朝涯下望了望,但见底下深不见底,涯边又满是枯石,极其陡峭。只一眼,高谦便觉浑身一抖,急急地缩回身来,向李基道:“陛下,此处甚高,落下去必会粉身碎骨,命难保矣。想来那忽延,也已死了。后面事情如何处理,还需陛下早作决断才是。”
“来人!给朕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朕不怕忽延死了,只怕他活着!”
忽延若死,于大蒙军力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损失,对南楚自然是有利的。所以,李基是宁可忽延死了,却也总好过他还活着,再潜回大蒙去。但是不知为何,他心里又隐隐地希望这悬涯下跌不死人,如此,萧子衿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场围捕行动,迅速而惊心。等到南楚群臣知道时,甘扎布已经被囚禁,剩下的数百大蒙精兵也在猝不及防之时,被围杀殆尽。
以沐长贵为首的主和派对此惶恐不安,认为李基处理此事过于鲁莽。必然得罪到了大蒙,而和谈之事也彻底崩塌。他们甚至提议,要将此事全部归咎于御林军统领陆桓,斩陆桓人头。送至大蒙谢罪,并请求重新和谈。
李基不允,沐长贵便挟一众党羽跪于宫门前,逼迫李基。
向来对大臣都宽厚体恤的李基,在闻听此事时,勃然大怒。将所有主和派官员全部以叛国之名削职下狱。而沐长贵,直接给定了斩立决。
沐长贵之女,那位已被降为沐嫔并幽禁的沐月容在听到此事后,不顾禁足令在身,私出皓月殿。闯到墨华殿向李基哭求。
原本她是希望李基还能念着往昔的情份,饶过她父亲一命。
李基恨沐长贵欺君在前,逼宫在后,非但不允,还大声斥责沐月容。沐月容伤心之下。以死相挟,李基也毫不动容,命人将沐月容带回皓月殿。沐月容情急伤心之下,挣月兑了宫人,当场碰柱而亡。
李基震惊过后,连连叹息。下令将沐月贵以贵妃之礼安葬,但依然还是斩了沐长贵。由此。天子之威名,却是震慑到满朝文武。再也没有人看敢认为李基是容易糊弄,赏罚不明的昏君了。一时间,朝中官吏风气大改。一些贪污之人,也因风头过紧,怕君威加身。而短时内不敢收受贿赂。
千百年后,后世人在论起这段历史时,有为李基大声称赞者。也有人为沐月容的凄凉下场而叹息,认为李基对沐月容实在有些绝情。
但没有人知道,李基表面上虽未显。但沐月容的死,还是让他沉痛万分。虽说沐月容只是以色侍君,但多年下来,总有情份在内。更何况,萧子衿生死不明,李基每每想到,眼前总浮现出她飞身推开他,而另自己身陷忽延魔掌,最后落到悬涯下,下落不明的那一幕。
接连几晚,他都夜不能眠,常常噩梦中惊醒。不过才几日,便病倒了,这一病却也为以后的事埋下了伏笔。
然而这已是后话,暂时不提。
且说那西山眺望台下的山涯,深难目测。山下是一片洼地,洼地下又裂出一道深沟,沟内有水,直接穿过西山流向了另一片山谷中。
萧子衿是被冻醒的,醒来时,便处在这片陌生的山谷的溪滩边,半个身子都浸在水里,被山风一次,冷得她直哆嗦。环目四顾,但见周围重山相叠,难见出路。偶有飞鸟掠过头顶,留下数声哀鸣。
此时,天色已昏,周围都笼在一片似明未明的朦胧中,依稀可见,却又一切都看不真切。
萧子衿费力撑起了身子,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好在并无其他痛处,看来身上没有其他什么伤。看看眼前的一滩溪流,她才恍惚起,自己是和忽延一道落下了山涯。看来,也是多亏了这处溪流,所以没有粉身碎骨,反而还侥幸捡回一命。
对了,她既然未死,那忽延呢?
“你醒了。”那个清冷的声音适时地响起,转头一看,对上的是忽延那双
乱世枪王
阴冷、深邃的眼眸。本已冷得直颤的萧子衿,只觉得浑身愈发的冷了。
“你,你果然也没死!”
捡回一条命,本该是高兴之事,可是偏偏却与那人处在一起,想必自己这条刚刚捡回的命又难保了。
“你都未死,我又岂会轻易死?莫忘了,你我之前还曾过有交易,这一生除非是死,否则你都注定无法摆月兑我的掌握。”
忽延的话,夹着冷风传入耳中时,更显得森冷。
“弑君吗?之前我没有为你办那件事,今后就更不可能了。你还是死了那条心。”事到如今,萧子衿知道惧怕是无用的,干脆把话给挑明了。
“嗖——”鞭如闪电,刹那间缠上了萧子衿的脖颈。鞭子又是一紧,将萧子衿拖到忽延的面前,忽延的气息随着他的说话声,而扑在她的面颊上。那一刻,萧子衿又一次清晰地感觉到死亡的气息。
她双手抓着脖间缠绕的鞭子,想挣月兑,但那鞭子缠得太死,根本不是他的力气所能挣开的。此时,她脑中唯一的想法是,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怎么偏偏这该死的鞭子没有遗失?
“你是真的想死吗?”忽延的声音透着森冷的笑意。在她的耳畔传来,“渍渍,你还如此年轻,却要死了。难道就没有丝毫遗憾?”
“咳——咳——要杀便杀,哪来那么多废话!”萧子衿是怕死的,但是她更知道,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能救得了她了,索性也将心一横。只想着,若有下世,但愿能投个平凡的人家,父慈母爱,莫再像今生这般坎坷了。
“当初是你如狗一般跪在我面前求我,你说。你不想过低贱的生活,你要让所有人都看得起你。我可怜你,才留下阿叶和阿朵他们助你成事。那时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一生的自由,换一世富贵。结果呢?你非但从婢女变成了小姐。且还入了宫,成了李基身旁最为得宠的女官。名、利,你皆已有了,却想过河拆桥,非但将我留给你的人给弄死了,甚至连我也出卖!我当日留你一命,原还指望在必要的时候你能助我一把。可是你转身便将我的身份给泄露出去了!”
“我……咳咳……我没有……没有泄露你的……你的身份……咳咳……”
萧子衿只感觉到呼吸越来越困难,连句完整的话都说得如此费力。
“哼!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你以为这样说,我就能饶你一命?”
忽延的鞭子依然在慢慢收紧,其实他完全可以一下子就要了萧子衿的命,可是他偏偏却想看她一点点窒息的模样,以及她那种恐惧的表情。
“是……是你的哥哥泄露……泄露的……不是……不是我……”
萧子衿艰难地从咙中挤出这句话。只觉眼前渐渐开始模糊,意识也慢慢开始涣散。就在她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鞭子忽然松开,她整个人便如一滩烂泥,瘫软在乱石枯叶上。一边大咳,一边大口地喘着粗气。
“是我的哥哥泄露的?此话当真?”忽延在追问。
“当然,当然是真的……咳咳咳……”萧子衿努力地平复着气息。虽说那只是她曾与陆桓、李基的猜测,在那生死一刹那时,她却用肯定的口气将一切都推到大蒙的大皇子术哥的身上。她是在赌,用那个消息,来赌忽延会感兴趣,从而减少对自己的杀心。虽然现在还不能肯定忽延会放过自己,但既然能松了鞭子,让她多活一刻,她便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她是绝不想死的!
“不错!是你的哥哥泄露的。当日是因为接到有人暗中投来的密信,所以李基才知道你的身份。能知道如此密事,且又盼着你出事的,除了你的那位兄长大蒙的大皇子术哥外还有谁?你若是死在南楚,或者在南楚为质,那么大蒙国的储君必将改立,而术哥是最有可能被立储的人。”
见忽延还在沉思,萧子衿又道:“我虽未能完成当初的约定,但对于你,我依然心存感激,毕竟是因为你我才有今时今日的好日子。之所以会杀死阿叶他们,全是因为他们杀死憨豆儿在前,憨豆儿是自小与我一道长大,亲如姐弟之人。却仅仅因为他们认识他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便将他毒死。所以,我才要报仇的。那日见到你,我很意外,也很害怕你会因我杀死了阿叶他们而杀我。可是你并没有向我下手,我想,你应该是不会要我的命。既然生命有了保障,我又何必冒险呢?如果我却告密,那么李基必然会追问我是如何知道的。介时,我与你曾经相识,又被你当成奸细送入宫的事,就必然会捅开。无论李基以前如何信任我,身为帝王,是绝不可能再留用敌国的奸细。无论是从哪一方面来说,我都绝没有理由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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