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宫宴之事,便这么翻过去吧!我们不能让慕容嵩父子感觉到我们的猜疑,但对他们父子今后的一举一动,切不可掉以轻心!”轩辕恒说道。
“皇兄放心,臣弟明白。”轩辕诺拱手领了命。
暗中监视慕容太尉一家,又将是他今后一个极其重要的一个职责。
那个命运可悲可叹的女子,自然又将归到他的监控目标之列俨。
如今,慕容太尉与皇兄已渐成对立之态势,等待那个无辜女子的,又将是怎样的命运?
轩辕诺桃花眸中幽幽亮光一闪,却没有再多说话。
“那甘籍之事,终是要妥善解决的”。轩辕恒淡淡说着看向了轩辕诺,示意他说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来。
轩辕诺略一思索:“先将他暗中幽禁半个月,此间切不能走漏消息,以免让慕容嵩及朝中众人生了疑心。然后,臣弟再找一桩罪证,给他办个必死之罪!稔”
“好,便按诺你说的去办吧!”
轩辕恒有些疲累地靠在座背之上,以一手扶住了额头,“朕今日连喝了两杯西域烈酒,也有些醉意了。”
“那酒实在厉害!臣弟只喝了一杯,也有些晕乎乎的!”轩辕诺说着,不禁一笑。
可转念想起那因喝了满满一杯酒而沉沉醉倒的慕容映霜,他却仍然觉得心中隐隐生痛!
那是怎样坚韧、隐忍、决绝,而又如水般温柔多情的一个女子啊!可惜命运给予她的,又是怎样的悲苦、可怜与凄酸?
今夜,当他看着她脸上凝着那一丝凄然决绝的笑意,眸中含着无法言述的伤痛,狠下决心舍弃一切,饮下那“毒酒”之际,他不知道,他的心为何会突然那样痛!
那痛,让他终是忍不住站起身来,想向她冲过去。
若有可能,那一刻,甚至直到如今的这一刻,他都愿走到她面前,跪在她身前虔诚地对她说:“能否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来保护你,让你不再如此忧伤,让你不再如此痛苦?”
可是,他知道,她不可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上天,也不可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因为,那终是他的错过。从白云山脚下约见的那个午后开始,那是一个他永远无法弥补的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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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慕容映霜醒来之时,发现自己并没有死去,只是感觉头还有些昏昏沉沉地痛。
自己,竟不是在阴曹地府,而是躺在这窗明几净的寑室之中。窗外朝阳初起,鸟鸣啾啾,仍是这个令人既感慨又无奈,令人既有爱又有恨的尘世。
“娘娘,你醒来了?”正候在一旁的轻歌,端着一碗水走了过来,“娘娘定然口干了,请喝一口水吧!”
此刻正是口干舌躁,慕容映霜扶着碗边大口地喝起水来。抬头望着眼前对自己向来服侍周到贴心、实质却是身份特殊另有使命的宫女,她问道:“我昨夜怎么了?皇上……还有慕容太尉他们呢?席间可曾发生什么吗?”
“娘娘昨夜喝醉了。那西域进供的玉瓶琼浆实在是厉害,慕容太尉与赵王他们都只喝了一杯,只有皇上喝了两杯!”
“父亲他们也喝了酒?他们……怎样了?”慕容映霜惊疑问道。低头看看自己此刻完好无损地躺在床上,想来,他们也不会中毒身亡?
那酒,原来竟并非有毒?
“他们可都不像娘娘一般,只喝一杯便轻易醉了。”
轻歌掩嘴笑道,“昨夜娘娘在宴席上突然醉倒,可把奴婢和漫舞吓坏了,连赵王都大吃了一惊!皇上也是极其在意娘娘的,在陪慕容太尉他们又喝了一杯之后,皇上便亲手将娘娘抱回了华碧苑。”
原来,竟是他亲手把她抱回来的么?
想起他昨夜冰冷的唇角,以及那些寒气逼人的语气,慕容映霜确实难以置信。
“皇上将娘娘送回来之后,还很不放心,在房内陪了娘娘许久才离开呢!”轻歌漫不经心般笑说着,转身将手中的空碗放回了原处。
如果,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么,那些驻守埋伏在翠竹殿外的御林军与宫廷内侍又是怎么回事?
那些神情凝重地候在濯龙园外的太尉官兵,还有,父亲深沉的神色,甘公公暗示的眼神,两位兄长紧握而有些发抖的拳头……又是怎么回事?
慕容映霜一时理不清这其中的千头万绪。
难道,这一切皆不过是轩辕恒与轩辕诺设的一个局?只为了试探父亲,或者只为了揪出宫中最大的奸细——甘公公?
想到这里,慕容映霜不觉后背一阵凉嗖嗖的。
若然当真如此,那帝王的深沉心思,实在让人感到可怕!
他对一切皆了如指掌,却漫不经心地铺开了一张网,设下了一个局,再淡然冷眼看着局中之人拼尽全力、上下冲突、痛苦挣扎……至于何时收网,何时出手,全凭他布局之人一时的意念。
……
这夜,轩辕恒又在内侍的前呼后拥下来到了华碧苑。
立在庭苑处,她看着他踏着“皇上驾到”的通报声走到她身前。
“臣妾恭迎皇上!”
她感觉,他们又回到了从前。昨夜,以及前夜的那一幕幕,仿佛都未曾发生过。
如今,他仍是那高高在上的九王之尊,而她,仍是他的“宠妃”,一个他不忘时时前来宠幸的“宠妃”。
“霜儿昨夜不胜酒力,今日可清醒了么?”他对着她温柔笑问,可她仍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拒人千里的威严与冷静。
“谢皇上关心,臣妾好多了。”慕容映霜垂眸屈膝行礼,脸上同样带着淡淡的笑意。
轩辕恒温柔地牵起她的手,一步步踏进寑房。
……
前朝与后宫,仿佛没有发生任何异常之事,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如此平静。
慕容映霜时时静静地立在庭苑中,看着那些亭台楼阁,看着那些花草树木,看着菡儿在她面前快乐地嬉戏……她有时会感激这种平静与快乐,感激那个似乎未曾发生过的宫宴,终是留下了她的性命。
谁不愿生?谁想主动去死?
这花花草草,这欢声笑语,这平静日子,也是她所珍视和喜爱的。她愿这平淡安然,可以一直这么继续下去。
半月后,她突然听闻,宫廷总管甘公公因大量私藏宫中财物而被关入天牢,不日便要被皇上赐下毒酒,她才不觉悚然一惊。
那场宫宴,那些明争暗斗,那些谋画算计……依然真真实实地存在着,从来不曾平息!
这前朝后宫的平静无澜之下,仍是波谲云诡,令人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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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年,轩辕诺觉得自己越来越忙。
四年前,父皇与皇兄为了训练他成才,将他派到西南边关长期驻守。西南边关并无大的战事,除了偶有小战,他每日里便是操练士兵,与边关战士同吃同住。
他虽贵为皇爷,却也是极喜这样天地广阔、无拘无束,每日里提刀练枪的日子。
可自两年前皇兄将他召回洛都,交给他一件又一件棘手难办的大事之后,他便觉得自己虽不是皇上,却是比当皇上的还要忙。
正所谓“能者多劳”,因为他总能将那些棘手难办的事迅速地办得妥妥的,朝中宫中每有棘手重要之事,无论是朝臣,还是皇兄,首先想到的都是他。
百事缠身,这对于自小喜欢闲云野鹤、无拘无束的他来说,本是极难忍受的。可因为父皇始终对他寄予厚望,皇兄也对他不断施以重任,加以重压,他也只得暂时抛开自己云游天下的野心,老老实实在困在洛都之中,为皇兄卖命,为讨父皇与母后欢心了!
可谁又知道,自一年多前重遇那个如霜般清冷的女子,他的内心,他的人生愿想,竟发生了那样微妙的变化。
若能执她之手,走过千山万水,同看云卷云舒,那定是此生最美妙最令人向往的幸福吧!
可是,他知道那一切均已不可能。
她不可能再属于他。
而他,也不可能做出违逆父母意愿,甚至对不起皇兄的事来!
……
这日早朝后回到赵王府中,难得偷得半日空闲,他便决定换下这身王爷蟒袍,到那朱燕大街上走一走。
尽管自小生性不羁,可他也知道,若无充足的理由,他不该再去到后宫那殿顶之上,远远望着她的窗口一坐便是大半夜,更不该深夜潜入她的寑房中去。
他知道,皇兄今日不可能大白天的带着她去到朱燕大街。
可他就是想到她上元节那日曾经走过的路上走一走,到他坐着看到她与皇兄亲昵相依的酒楼上,再坐一坐……尽管,每当想起那一幕幕,他的心中仍有隐隐的痛,可他无法抑制自己去那里走走、坐坐的冲动。
有时,他也在心中暗暗嘲讽自己,为何对那个属于皇兄的女人,总是念念不忘、情有独钟。
没错,她确实长得很美,无论是那双如水般的美眸,还是修长苗条的倩影,无不美得惊人,美得让人过目难忘。
可是他身为王爷,从小所见最不缺的便是美丽的女子。就连他听从皇命毫不上心地纳回府中的侧妃魏芷依,也是洛都人人称颂的绝色佳人。
可对那位他自小看着长大的绝色佳人,他除了觉得心烦,觉得呱噪,再也生不出一丝好感来。
“依妃主子吉祥!”
门外,响起侍女和下人们连连请安的声音。
轩辕诺眉头一皱,知道他的依侧妃,又来了。
他向来最烦见她。可是,她是宫中魏容华的妹妹,更是魏太保的亲侄女,加之她自小时常出入皇宫和摄政王府,是父皇与母后看着长大并极为喜爱的官家女子之一。
因此,他也不好太不给她面子。否则,依他的性子,早便勒令她不准到他的住处来了。
“吱呀!”一声,寑室大门被侍女推开。魏芷依也不顾侍女们正在服侍轩辕诺换装,便大大方方地抬步走了进来。
“诺哥哥,你看我给你求来了什么?”她人尚未绕过入门处的屏风,清脆可人的声音便已传了进来。
上身素白,是飘逸得体的紫色儒裙,她如一阵轻风般,快步飘到了轩辕诺身前:
“诺哥哥,你看,这个玉佩,是依依今晨入宫向母后请安时,在母后处求来的。母后一听说我是给诺哥哥求的,也高兴得不得了,连说这玉佩给诺哥哥带在身上,定然是极好的!”
“你今日又入宫见母后了?”轩辕诺再次蹙起剑眉,冷冷问道。
赵王府离南宫距离并不近,她只有天未亮便早早起床,才赶得及向母后请早安吧?
为了讨好父皇和母后,这心思精明的小女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诺哥哥,依依帮你把这玉佩戴上,好吗?”
说着,魏芷依也不理会正在侍候轩辕诺穿衣的众侍女,一边走近他身前将那墨色玉佩系在他腰带上,一边像只黄鹂鸟似的清脆说个不停:
“母后说了,这玉佩晶莹剔透,是最上乘的和田墨玉,诺哥哥见了一定会喜欢的。诺哥哥,你喜欢吗?”
轩辕诺本来并不想让她帮他把那玉佩系上,可听她左一个“母后”,右一个“母后”,他也不好冷着脸说他根本便不想要。
既然母后都说他会喜欢了,他还能说他不喜欢吗?
“诺哥哥,你倒是说呀,你到底喜不喜欢这玉佩嘛?”魏芷依一边欣赏着挂在他腰间的玉佩,一边略带娇嗔问道。
这小妮子,简直磨人得很,也闹心得很!
轩辕诺心中暗暗想着,表面却淡然说道:“喜欢倒是喜欢。可是,你实在不该,替本王去向母后讨要东西!”
“诺哥哥,依依冤枉啊!”
魏芷依急得嘟起小嘴解释道,“依依不是特意去向母后讨要的。今晨,皇上派人送了许多珠宝玉石到南宫来,说是西域各国今年新进供的,请母后任意挑选。母后见来请安的嫔妃和依依都在,便说,让我们每人皆挑选一样心仪的……依依一眼便看到这和田墨玉玉佩,是所有玉石中品质最上乘的!依依便觉得,这玉佩戴在诺哥哥身上,一定是极好的!因此,依依便对母后说,替诺哥哥求这一方玉佩,至于依依自己,便什么都不用挑选了……”
她声音清脆悦耳,口齿清晰伶俐,吱吱喳喳地把今日宫中的事说了一遍,可轩辕诺却实在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听她说这些琐碎之事,只好一举右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好,好,好!不必再说了,本王错怪你了,好么!”他紧紧皱起眉头,摆了摆手,“本王还有许多事要忙,这会儿正要出去办事。请你借一下道,可以么?”
魏芷依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好挡在他前面。
可听着他如此不耐地要她让开,她又觉得心中好受伤,却只好微嘟了娇唇举步让到一边,垂首静立着。
已经穿戴打扮成一寻常公子模样的轩辕诺,也不再言语,抬步便向外踏出了房门。
魏芷依猛然意识到他又要离府外出,又留下她一人在府中独守空房,不禁一边娇声轻唤着,一边快步追了出去:
“诺哥哥,你要到哪里去?你什么时候才回来?诺哥哥你是要到街上去么,可不可以带着依依同去?”
说着,她已快步跑到了轩辕诺身旁,非要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轩辕诺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冷冷地看着她,道:“不能说。不知道。不可以。”
她说的话太长,问的问题太多,他也便只好一并简短回答了。
魏芷依也讶然地停下步子,仰头怔怔地地看着他冰冷的表情,听着他冰冷的话语。
一双美丽的眼眸几乎便要凝起水雾,他的神情与话语,如此冰冷无情,实在是太伤人自尊了。
可是,她是那么喜欢他!他冷冷盯着她的桃花眸流水溢彩,摄人魂魄;他吐出冰冷字眼的薄唇好看至极……
他的一言一行,他的一举手一投足,在她眼中都是充满诱人魅力的!
他的眼睛、眉毛、薄唇……他身上的每一处,也都是她极喜欢到极点的。因此,无论他对她怎样不好,都不能让她对他的倾慕爱恋减少一分一毫。
缓缓垂下委屈的眼眸,她轻声说道:“那么,依依在府中等着诺哥哥回来。无论多晚,依依都要等到诺哥哥回府才入睡的。”
轩辕诺无奈暗叹。他知道,即使他吩咐她不要等他,她也不会听的。那么,爱怎样便由得她吧!
“你要睡便睡,要等便等,不必告诉本王。本王不会因此感激你,更不会因此奖赏你!”
无情地说完,轩辕诺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大步迈出了赵王府。
府中众侍从皆知他要独自出行,因此也没有人跟着出来。
漫无目的地走在热闹的朱燕大街上,轩辕诺无法挥去心中的孤独与愁苦。
作为一个顽皮好耍的小王爷,他自小并不识得什么是愁滋味。
可是这一切,均在他重遇那个名唤慕容映霜的女子之后,慢慢地发生了变化。
他向来对女子便无情而冷硬,如今,对魏芷依依然如此。
其实,他很想尝试着去接受魏芷依,那个早已在名义上属于他的依侧妃。那样,或许他便真的可以慢慢忘记那个清冷如霜的女子了。
可是,他努力尝试过很多次,却总是做不到。
并非魏芷依不美丽不可人,也也知道,魏芷依在洛都官家子弟中,也有许多的倾慕者。
可是,每当她接近他的时候,他便总忍不住想起那个默然清冷的女子,从而觉得心烦意乱,烦躁莫名,不得不速速逃离!
那个寂寞清冷的女子吸引他的,并不仅仅是她的容貌与外表。而是,那脸上那挥之不去淡淡愁绪,以及她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清冷月兑俗、惹人怜惜……她的一个眼神,一个蹙眉,一道愁容,让他每每在夜深人静之时想起,总禁不住心头微微发颤,隐隐发痛,甚至渐渐痛入骨髓……
洛都街头繁华至极,人来人往。轩辕诺低头走在陌生的人群中,兀自深陷在愁思之中而难以自拔。
迎面走来一个身材清瘦、面容俊秀的少年,不经意间与他轻撞了一下。
这一轻撞,终于将轩辕诺从沉思中撞醒过来。
他停下脚步略一思索,猛然转身一把揪住了那少年的肩头,沉声道:
“快将我的玉佩,交还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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