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映霜重返洛都皇宫之后,含章殿尤其是华碧苑内外的侍卫值守,比上次也怀上磐儿之时更为深严。
她明白,轩辕恒与她一样,非常害怕会再次失去他们的第二个孩子,纬儿,因此他更加不敢掉以轻心。
加上在广林苑秋猎之中,秋若兮的意外作恶以及意外自杀,都如一片阴霾般笼罩在两人心头,让他们觉得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他们几乎都在心中笃定,那个想要谋害他们骨肉的幕后黑手,应该就隐蔽在后宫之中。
只是,轩辕恒除了派重兵和内侍严守含章殿之外,却从不愿与慕容映霜交谈与幕后黑手相关之事,只说让她安心养胎,莫要想得太多糌。
可是,经历磐儿与秋若兮之事之后,慕容映霜如何还能允许自己什么也不做,只傻傻等在华碧苑中,坐以待毙?
如今她在明处,敌人藏在暗处,她绝不愿等着别人主动出手来害她楮!
若有一丝不慎,她绝不愿只有后悔莫及的份!
她在心中将宫中的妃子皆细细过了一遍,又思前想后一番,终是笃实,幕后黑手必然是一同前往广林苑的妃子。
或许,黑手即使不是这几位妃子,也必定与这几位妃子有关。
试想,秋若兮长年住在宫中,除了能见到她与轩辕恒,便只能见到宫中的妃子了,断不可能与宫外的其他人有所联系。
那日,秋若兮从劝她去跟随皇上去踏秋,到有意将她引到没有人的巨石之后,悬崖边上……如今看来,一切都是有预谋有计划的。而且,极有可能有人在身后给她出谋划策!
否则,她的所作所为,她的出手目的,根本便无法解释得通。
而她吞金自尽前跟慕容映霜所说那句,要她“在后宫之中小心谨慎,防人之心切不可无”,更是暗示,那幕后之人就在宫中!
如今五位宠妃,除了她以及自杀而亡的秋若兮,便只有魏容华、郭容华与徐容华三人了。
慕容映霜在心中将她们三个反复琢磨了半天,仍是不敢确定哪一个会想到害她。
她对这三人并不十分了解,都只是有过不多的几次见面,然后从旁人口中听到过关于她们的只言片语。
三位容华都是轩辕恒初初登基为帝之时,与早已薨逝的赵皇后一起,首批被选中入宫的妃子,她们在宫中资格,均是最老。
魏容华魏芷云,是当今朝堂“三公”魏太保的亲侄女,轩辕诺侧妃魏芷依的姐姐。她向来性子冷傲孤清,甚至有点我行我素,并不愿意在众人面前多说一句话。
就性情孤清这一点,与慕容映霜倒颇有几分相像。最大的不同,便是魏芷云身上那股毫不掩饰的傲气。而在慕容映霜身上,则表现基于出身卑贱的表面恭顺与内在谦卑。
慕容映霜看得出,轩辕恒颇为喜欢魏芷云冷傲孤清的性子,并时常在众妃面前赞赏她的特立独行。便如那次在冬狩猎场上,所有妃子皆不愿忍受陪轩辕恒入林打猎的艰辛凶险,而她却大胆地欣然前往。
从她在众妃中曾经最得轩辕恒之心来看,她若然对后来居上夺得帝宠的慕容映霜心生恶念,产生取其最高妃位而代之的想法,也并不奇怪!
而郭容华入宫之初便深获宠幸,并率先为轩辕恒生下了一女,如今已年满五岁。
如此看来,她是最早受到轩辕恒宠爱的妃子之一,又是皇长女之母,若然对慕容映霜有了不服甚至嫉恨之心,也合情合理!
至于如今膝下无子的徐容华,曾经所获的荣宠更是无人能及。
轩辕恒只有一位皇子平安出生,并且还是皇长子。可惜这皇长子却在一岁时,被高婕妤派人毒杀。
作为皇长子之母,徐容华的遭遇令人唏嘘惋惜。但若她因此而嫉恨慕容映霜即将为轩辕恒诞下新的皇子,也并非不可能!
……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慕容映霜明白,自己要想防备敌人,要想从三位容华当中揪出真凶,必须对她们的一言一行了如指掌。
因此,她不再如以往般两耳不闻苑外事,只是清清静静地躲在华碧苑中。
她吩咐漫舞与清歌,要时刻派人暗中打探三位容华殿中的动静,以便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更可以防止她们突然出手作难。
像那次与漫舞交心倾谈一般,她也找清歌单独谈了一次。
当然,她并没有当着清歌的面,揭穿自己知道她是轩辕恒派到她身边的人。
她只是告诉清歌,她必须知道宫中的三位容华的情况,以便保护月复中的龙嗣,因此她需要清歌与漫舞合力相助。
对此,清歌自是欣然点头。
从清歌与漫舞打探回来的消息中,慕容映霜又越来越觉得,魏容华的嫌疑或是最大。
她并没有任何的凭据,她只是根据三位容华的性子,凭直觉判断应是如此。
听闻,魏容华虽是性情孤清,在她殿中的宫人内侍面
tang前,却从来说一不二。而她身边的下人,也皆对她忠心耿耿,言听计从。
相比之下,郭容华与徐容华的性子,皆是胆小谨慎不爱惹事的。她们身后并什么十分显赫的娘家可以依傍,在宫人们面前也并不十分令人畏惧,甚至可以说,她们并没有忠心的心月复之人。
慕容映霜暗忖,这一点,她们倒是与她相似,身边所有下人皆是由轩辕恒安排的。
若然想找一个替自己办事的放心之人都没有,在这后宫之中,又如何做得出谋害人的事来呢?
相反,魏芷云不仅有自己带入宫中的心月复,也善于软硬兼施笼络人心。愿意替她办事的人,自然是多了去了……
慕容映霜越来越笃实自己的想法,可是她没有丝真凭实据,因此也根本无法与轩辕恒商议,并向他陈情明言。
她是轩辕恒的妃子,魏芷云也是轩辕恒的妃子。若不是她如今身怀有孕,在轩辕恒心目中的份量,或许根本便比不上魏容华。
因此,她又如何敢在轩辕恒面前妄言呢?
思前想后,她决意找轩辕诺商议一番。将自己的猜测悉数告诉他,听听他的意见,也好请他代为暗中追查魏芷云。
既要商议,找漫舞来回传话终是不便。
因此,在一个确定了轩辕恒不会再来的深夜,她站在华碧苑楼上寑房的窗前,轻轻吹响了那个铜哨子。
仿似一阵阵微不可闻的风声飘远。铜哨子响过三声之后,她回到房中坐了一阵,不多会儿,果见那个蓝色的高大身影从敞开的窗口飘了进来。
慕容映霜微微笑着站了起来,几步走到轩辕诺身前:“你果然来了。我有事想找你相商,也须请你帮忙。”
“你指暗查后宫与秋若兮有关之事?”轩辕诺心领神会,“其实,皇兄已经下旨让我暗中彻查了,你本不必担忧。”
“那么,你们以为是谁,在暗中指使秋若兮?”
“未查到证据之前,我并不能妄断。”轩辕诺道。
“那么,”慕容映霜突然有了一丝迟疑,“若然查到之人,与你有关,或说与你身边的人有关……你会怎样?”
轩辕诺平静地看着她:“你是说,你怀疑是魏容华所为?”
慕容映霜没有说话,只紧紧地盯着他。
“不管查到的人是谁,我都不会姑息,皇兄更不会姑息。”轩辕诺眸光坚定,“祸害后宫与龙嗣之事,谁又能姑息得了?你何必有此担忧?”
“嗯,我相信你!”
慕容映霜轻轻地笑了,也即使不相信轩辕恒,也会相信眼前之人,“其实,我并没有任何证据怀疑魏容华,我只是直觉如此。她殿中对她忠心耿耿的下人不少,相反,郭容华与徐容华却无此魄力。因此,只有她才做得出,指使她人下毒之事;也只有她这种人,才能对秋若兮威胁利诱,逼迫她做出令人发指之事来……”
“你的说法不无道理。我与皇兄与有过类似想法,因此对魏容华及其身边之人,你须严加防范,切不可掉以轻心!”轩辕诺正色提醒道。
“皇上也怀疑过魏容华么?”
“皇兄是个只讲真凭实据之人。再说,魏容华的伯父魏太保,向来是个刚正不阿的清官,在百姓中口碑极好。在朝堂之上,也是个极有见地,敢于大胆建言的忠臣,对皇兄一片赤诚,说话也不怕得罪人,并非那些阿谀奉承之辈可比,因此……”
轩辕诺脸上神色复杂,“皇兄并不希望这一切是魏容华所为,更不能相信,这幕后有魏太保的参与指使。”
慕容映霜闻言不禁默然。她并非没有听说过魏太保为官的清名,难道,她的感觉是错的?
“当然,魏太保是魏太保,魏容华是魏容华。魏太保为人清廉刚正,并不意味着魏容华便会安分守己,因此你对魏容华还是不得不防!”
“可是,后宫荣辱向来事关前朝,若然皇上不想动魏太保,会否对魏容华也网开一面?”慕容映霜甚至不愿再想下去。
谋害龙嗣是可以诛连九族之事,若然轩辕恒想保住一位难得的朝臣,会否对后宫的妃子也姑息养奸?
她对轩辕恒虽说还不是了解得十分透彻,却知道他是个更加看重和顾全大局之人。
面对慕容映霜询问的眸光,轩辕诺却无法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只好劝慰道:“此事你莫要过分焦虑,一切还须有待真相查明。你只须记住一点,在这后宫之中,时时、处处、事事,做到小心谨慎便好!”
慕容映霜了然地点了点头。
抬眸再看轩辕诺之时,却见他神色忽是一凛,突然极力压低了声音快速说道:“我要走了,因为,他来了……”
说着,他也来不及等慕容映霜回应,便轻轻一转身,飞也似到朝窗外跃出去。
慕容映霜尚未回过神来,便听到了房门上楼的稳定脚步声,接着便是“吱呀”的一声,大门被人推了开来。
来不及看清站在
门外的人是谁,她内心已是对轩辕诺的万分愧疚。
她不用看,只须听脚步声,便知道门外站着的正是九王之尊轩辕恒。可是,此刻她的内心却被对轩辕诺的愧疚所占据。
原本,她只是想请他前来商议帮忙,她主动有求于他,却将他置于如此尴尬的地位,害他行踪见不得光,在轩辕恒到来之时更是如盗贼般不得不夺路而逃,如此慌张,如此狼狈……
缓缓转过首,轩辕恒已迈开大步走了过来。
“恒,夜这么深了,你怎么才过来?”她已经习惯了,私底下要谨守他给她定下的规定,亲近地,直呼他的名字。
整个洛都,以致在整个东昊,他惟独给了她一个人这样的特权与宠溺。
“霜儿以为朕今夜不会过来了么?”他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沉郁神色,与他这段日子以来给她的宠溺温柔完全不同,“那么,霜儿为何一人独自站在窗前,却不在床榻上安睡?”
难道,他竟已发现了异常,便如轩辕诺提前感知到他的到来般,感知到有人侵入了他的“宠妃”的寑房?
慕容映霜决定努力化解此刻紧张而难堪的气氛,她淡淡笑着走了过去,站在了轩辕恒身前。
以往这个时候,轩辕恒会极自然地伸出双臂,揽着她的腰肢将她轻轻拥入怀中,然后,便是缠绵不断的、久久不愿放手的轻吻,及至最终依依不舍的热吻……除了拥着她,吻她,他再也不能对她做出更多举动。
可是此刻,轩辕恒冷沉着俊脸,并没有伸出自己的双手。
“霜儿在这里做什么?”他又冷冷开口,俊眸微眯地审视着她。
面对他冷魅眸光的直视,有那么一刻,慕容映霜甚至感到一阵心虚。可她并没有做亏心事,为何要心虚?
或许,作为他的妃子,她真不该在半夜时分,背着他将一位王爷约到自己寑房中来吧?
尽管,她与轩辕诺向来清清白白。
“霜儿半夜睡不着,便起来走走。”她并不善于撒谎,因此低下了螓首。
“走走?是在等什么重要的人么?”轩辕恒声音很轻,却很冷。
这是入宫后的第一次,慕容映霜跨前半步,让自己的身体,包括已经微微隆起的小月复,亲昵地贴上他透着寒气的高大身躯。
然后,她主动抬起双臂轻轻搂上了他的脖子,羞涩带笑地看着他轻语:“霜儿在等你,恒!自从怀上纬儿之后,我夜间总不能很好入睡,除非,有你抱着我……”
她的俏脸悄悄地红了,终是羞涩地低下了头。如此亲昵撒娇的话语,她虽知道该怎么说,却实在不好意思全说出来!
然而,正是这欲语还休,羞涩低头的温柔,最能打动男人坚硬的心。
轩辕恒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冷寒之气,终是慢慢消散。他低头审视着她长睫轻眨,两颊飞红的俏脸,终于伸出双手搂住了她的腰肢,决计不再让身怀有孕的她,这夜再担惊受怕,焦虑不安。
他轻轻地将她抱了起来,决定将她抱到床上早些安睡。
慕容映霜仍紧紧搂着她的脖子。这时,她红红的俏脸正好凑在他耳边,不禁羞涩轻问,吹气如兰:“恒为何总要亲自将我抱上/床,我自己也会走的。”
“因为我喜欢……”轩辕恒也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这样抱着霜儿!”
宠溺的轻语,让慕容映霜的心轻轻地颤动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出“喜欢”两字,尽管不是说喜欢她,而只是喜欢这样抱着她,但已让她觉得如此受用,甚至,心底有丝丝甜蜜涌动的感觉。
心头,似有千万种感觉想要决堤而出;心底,又似有千言万语想向他表述……可是,每每在面对他之时,两人的话却总是说一半,留一半。
而两人在亲昵之时,也总是表达一半,而压抑着另一半的冲动。
就如此刻,她对他刻意亲热娇柔,却又不敢逾矩侵犯他的圣威。而他对她万般宠溺,却又因她有孕不敢多一丝冲动。
但即便是这种极有克制的相处,也让人感觉到极为温馨和谐。
躺在轩辕恒结实的肩臂上,慕容映霜不再胡思乱想,很快便安然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