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妈妈,你快来啊,救命!好多血,好可怕!”
知何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不能说话,此时此刻,听到自己的女儿如此惊恐,不知道遇到了怎样可怕的事情,她却连一句安抚的话都无法说出口。
起身太急,膝盖磕在茶几坚硬冰冷的角上,裙摆将精致的玻璃茶盏带落到地上,水红色的玫瑰茶将白色的羊毛地毯浸染出一大片。
她顾不及回头,手机紧贴在耳畔,急匆匆的夺门而出。
知何近乎疯狂的按着电梯按钮,电梯上升几秒的时间她都等不及,乘电梯向下,一路小跑着走出一楼大厅,拦了辆出租车坐进去。
她使劲拍着驾驶座的椅背,手忙脚乱的打着手势催促司机师傅开车。司机师傅看不懂她的手语,却能够清晰的明白她眉眼中的焦急与紧张,踩下油门。
电话那端,悄悄的声音倏地变远,手机被换到孟一川的手上,“知何,你别着急。悄悄很安全,她很好,一点事情都没有。受伤的是秦殊晏,他出了车祸,受了点外伤,我们现在在市中心医院。”
知何怎么能不着急,就算是出了意外的人,从悄悄换成了秦殊晏,她一样焦急到手足无措。
对她来说,他和悄悄一样,同等重要。
孟一川的镇定自若并没有使知何平静下来,他的轻描淡写也给不了知何任何安慰,反而使她更加慌张。悄悄的哭声在她耳边不断的回绕,开启了立体声效似的。悄悄说,流了好多血,悄悄要她快来救命,秦殊晏到底受了多重的伤,才会让悄悄看到那么多的血!
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快点快点,再快点,她要见到秦殊晏,她念念不忘心心恋恋的男人。
她不想要失去他,也不想再也看不到他。哪怕他不想再看到她,只要知道他安好,她可以躲得远远的,不在他面前出现,不惹他心烦意乱。
她点在屏幕上的指尖不住的颤抖,几乎点不到正确的字上去,好半天,才颤巍巍的将手机递出去,“去市中心医院,快!”
司机师傅还未得知她的目的地,便顺着来时的方向开车,此时此刻急忙寻找机会转向,朝着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知何紧紧攒着手机,坐立不安,好像这**下面的座椅上镶了好几百个尖锐的钢钉一样难受。出租车一停到医院门口,知何便急匆匆的将一张百元钞票递过去,不管司机师傅抓没抓到钞票,就打开车门跳下车。
车子还没停稳,有一个向前的速度,知何跳下来的时候往前趔趄了几步,来不及站稳就往医院里冲。
高跟鞋实在影响奔跑速度,她索性将高跟鞋月兑下来提在手上,趁着电梯门关闭的前一秒,将半个身子往门里一格挡,电梯门打开,她顺利的挤进人满为患的电梯里。
一路乘着电梯上来,她紧紧的盯着电梯上的数字变换,无法顾及一电梯里的人盯着她的脚异样的眼神,好不容易到达指定楼层,找到病房,推门进去,秦殊晏正躺在*上,一只腿打了石膏被吊在*尾,悄悄趴在他身边,帮他吹手臂上擦伤的伤口,小心翼翼的模样令人格外心疼,“爸爸,还疼吗?”
秦殊晏抬起另一只手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蛋,眸光温柔的像是对待自己珍藏已久的宝贝,“不疼,悄悄宝贝说的对,你给爸爸吹一吹,爸爸就真的不疼了。”——
啪嗒
知何手里拎着的高跟鞋从手指间坠/落,砸在地上。*上的一对父女齐齐转头看向她。悄悄打电话的时候,秦殊晏在场,他默许了悄悄的行为,只是刚才门响,他还以为是孟一川从外面进来,却没有想到知何来的如此之快。
他盯着门口的知何,眸中还有一抹淡淡的笑意萦绕。
“妈妈,你来啦。”悄悄扭着小身子从*上蹭下来,指着秦殊晏的手臂和腿,抬手抹了把眼泪,“爸爸受伤了,伤的好重好重,流了好多好多血!”
知何看她一眼,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她赤脚走到病*前,看着秦殊晏那条悬挂在半空中打了石膏的腿,再缓缓上移,将他暴露在外面的可见的伤口一一看过,目光最终停留在男人的面上,她抬起手,指尖轻柔,“疼吗?”
秦殊晏一怔,她来,第一句话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和悄悄在一起,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出车祸,没有问他为什么约好了民政局离婚却没有出现,没有问他什么时候学会了手语。她原本可以问很多问题,却只挑了这样一个看似无关紧要却戳人泪点的问题。
秦殊晏的心里潮乎乎的一片,似乎有大波的潮汐正在心脏深处蕴育,他的眼睛也有了微微的湿意,亮晶晶的一片。他勾起唇角,轻松的微笑,“不疼。”
“怎么会不疼?”知何打着手语的手顺势上台,蹭去突然涌出眼眶的热泪,“你都成这个样子了,怎么会不疼?”
秦殊晏抬手去拉她的手腕,将她拉近坐在*畔,帮她擦着眼泪,反而越擦越多,那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带着滚烫的温度,烧灼着他的指尖。“别哭,不疼,真的。还没有我开车撞了你会所的门遇见你那次严重。就是小腿有轻微骨折,其他地方都是些擦伤,过几天就好了。”
知何抓着他的手腕,将脸靠在他的手掌心,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好像要将这么久失去的机会全部都看回来。
秦殊晏捏着她消瘦了的脸颊,微微用力,语气近乎霸道的命令,“不准哭。”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知何闭了闭眼睛,将凝在眼眶中的眼泪挤落,视线中唯一的他重新清晰起来。
悄悄蹙着眉尖,两根食指对在一起戳,妈妈看到爸爸,都不肯再理她了。她正要上前去拉知何,chris从外面推门进来,他的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拉着悄悄的手,食指落在嘴唇中间,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带着小丫头悄无声息的离开病房。
知何咬紧下唇,停止了无声的哭泣,秦殊晏往*的另一侧往旁边移了移,挪出一小块位置,拍了拍*板,示意知何上来。
“怎么不穿鞋,万一有东西扎到脚怎么办?”他掰过知何的脚腕,令她白希的小脚丫对准自己,从一旁的抽纸盒里抽出几张纸,细致耐心的帮他擦着沾染了灰尘的脚底板。
知何安静的等他擦完,抽回脚腕,向前倾身吻在秦殊晏的唇上。柔软的唇,熟悉的味道,知何忍不住闭上眼睛,双手攀在他的肩膀上。
一吻到他,心头所有的担心焦虑都退散的一干二净。她想要的,不过就是这个男人,魂牵梦绕的也只有他的身影。
如果还能与他有最后一日相处的时间,她哪里还能顾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日恩怨。
她只想要跟他在一起,她的女儿也该有自己的亲生爸爸,她们应该有全新而美好的生活,哪怕只有一天。
这才是她内心渴望已久,亦被压抑已久的最真实的想法。
不管未来还有多久,她都要将与他相处的每一天当做最后一天来珍惜,推开自己心爱的人,踽踽独行在孤独的旅程,实在是太过寂寞和折磨。
知何只需要走出一步,剩下的便由秦殊晏来完成,他单手扣住知何的后脑勺,将她与他原本就亲密无间的距离缩减到更加密不可分。
他反客为主,叼住知何柔软的唇瓣,她不久前才喝过玫瑰花茶,唇齿间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玫瑰香气,知何温顺的微启牙关,他灵活的舌尖心领神会的进入,扫过她口腔的每一寸一毫,挑战她最敏锐的触感。
他原本可以有很多种方式设计与她的重逢与重修旧好。无论是哪一种,都会获得比现在好上千倍万倍的效果。他甚至可以借着这场纯属意外的车祸,让医生给自己多打些石膏,刻意加重伤势,可是这个念头不过是一瞬间闪过,便被他摒弃在外。
他不想让知何难过。连那一点点的心疼,他都不想要让知何承受。
秦殊晏甚至要求医生不要给他打石膏,看上去伤势会比较轻一点。但是医生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他的要求,说除非他的这条腿不想要了,那他可以尊重他的选择。
大抵真爱一个人便是如此,宁愿自己身受千疮百孔,不肯让自己心爱的人受到一点点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