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她!”
门口传来低沉浑厚的一声厉喝,摇晃的大门间,沈恪赫然出现在那里,顾言枫提着公文包,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
叶隐松开怀里的婉秋,朝门口望去,婉秋悄悄的抹掉了眼泪,黯然走到了一边。
沈恪疾风一般快步走到婉秋身边,看都不看她身旁那人一眼,一把扯下披在她身上的衣服,嫌弃地扔在地上,仿佛它是什么秽物。
“你不知道她是谁吗?”
将婉秋扭在自己身后,沈恪站在叶隐跟前,面色淡然,压抑着怒火,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她是我沈恪的女人,你是什么东西?连她也敢碰!活得不耐烦了吗?”
婉秋本想说些什么,可沈恪扭得她生疼,脚上的伤让她一时找不到重心,锥心得痛让她紧紧咬住了嘴唇。
垂下的发丝恰好遮住了她的脸,可一切都还是被一边的叶隐看在眼里。
他上前一步,推开沈恪,几乎将秋抱起揽在怀里。
他的视线从未离开过怀里的婉秋,对视一眼,温柔地微微一笑。
那眼神让秋沉醉又迷惑。
沈恪被突如其来的叶隐推开,踉跄了几步,沉默的顾言枫紧忙扶住了他。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自己,眼前的男子气质不凡,看样子也应该是哪家豪门,不管他是谁,竟然敢染指婉秋。
怒火滚滚,沈恪正欲扑上来,却只见那男子满眼笑意,缓缓将秋扶到床边。
叶隐的蔑视再一次给骄傲自负的沈恪当头一棒。
在我面前还没有谁敢如此狂妄。
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顾不得什么绅士,什么身份,向着叶隐的背影便冲了出去。
电光石火之间,叶隐像是感受到身后那猖狂暴怒的气场,转身,稳稳地收住了沈恪的拳头。
“你好,叶氏董事,叶隐。沈老板,久仰大名。”
沈恪来不及收回力道,惊诧得看着眼前这个相貌英俊,风流倜傥的男子。
那蛊惑深邃似海的眼眸……
一股熟悉的感觉油然而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叶隐?……
叶氏?……
放下拳头,沈恪紧了紧领口的领带,眯着眼睛玩味得看着叶隐,连一直站在一边的顾言枫都疑惑地望着他。
半晌,沈恪才幽幽开口,礼节性地伸出右手。
“叶老板,幸会。”
叶隐没有说话,眼睛明亮得犹如漆黑夜空的繁星,松开了沈恪的手转身看了看婉秋,眼神里尽是柔情和宠溺,似乎在说:好好听话,改日我再来看你。
他捡起地上的衣服,拍了拍,抬腿向门口走去。
“婉秋姐,我给你说啊,这叶家人办事就是周到,他们……”
叶隐拉开病房门的瞬间,刚巧苏羽踏了进来,叶隐一侧身,苏羽没有了受力物迅速向前扑去。
叶隐一把拽住了苏羽的手臂拉了回来,那一瞬间,四目相对,他依旧是淡漠的表情,只是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你这调皮的丫头,什么时候能不这么粗心大意?
待苏羽站稳,他已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病房。
苏羽恍惚得看着他的背影,似乎跟早上抱着婉秋姐的那个背影一样,他刚刚的眼神不断播放着,不觉间心跳漏了几拍也未察觉。
叶凡……?
这人他是……?
这世间怎么可以有人如此的好看……
“少爷,您是回家还是去公司?”
司机毕恭毕敬地打开车门。
“去小姐出事的地方。”
叶隐坐在后座里,转头看向医院的大门,婉秋的气息还仿佛萦绕身边,车子缓缓驶动,他收回视线,眉头微蹙,闭上了眼睛。
警戒线里散乱着砖石,地上还有混着雨水的血迹。雨后的空气潮湿极了,这荒无人烟的巷口只觉寒冷异常。
“少爷。小姐的遗体现在在医院的冰库里,被大雨泡了一夜又被乱石掩埋,已经面目全非了。您看,是不是择日及时送小姐上路。”
“现场有没有找到什么东西?”叶隐皱着眉,目光一直搜寻着什么,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没有。”仆从在一旁回答,忽然发觉不对又改口道:“啊,对了。有一个空的戒指盒,小姐一直攥在手里的。警察把它交给了李管家,李管家已经将那个戒指盒交给郁小姐了。”
“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东西?戒指盒里的戒指呢?”那就是叶隐一直要找的东西,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焦急。
“除了那个空的戒指盒,警察再没有找到别的。”仆从怯懦得答道。
怎么可能不见了呢?
一阵风吹起他的发丝,吹散了那里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那戒指上镶有一枚血红色的宝石,是叶氏家传之物,据说是叶氏创立之时叶凡的爷爷留下来的,叶凡的爸爸把它和叶氏企业交给叶凡,告诉她这颗宝石在关键的时刻可以救叶氏于水火之中,只是这么多年他也没有参透这宝石的玄机。
叶凡出事前的那晚,她将家传的红宝石镶嵌在戒指上打算送给婉秋,谁知被拒绝得那么彻底,又接到钱锦荣相约见面的电话,还没来得及亲手为秋带上就出了事。
那是叶家传家之物,也是她的命脉,如今下落不明。
突然间一只枯瘦的黑猫蹿了出来,吓了人一跳。它黄色的眼睛闪着亮光,看着线外的叶隐,张开大嘴“喵”得一声,随即又迅速蹿得不见踪影了。
猫?
难道……
戒指盒在秋手里,那是唯一能证明凶手身份的证据,我要不要去揭发他,要不要将这个凶手绳之以法……
叶隐转过身来,踱着步子朝车子走去。
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声音:
“不得开杀戒,切记,切记。”
叶隐霍得停住了脚步,急忙回过身去看向那堆乱石,仿佛看见了大雨冲刷下的危墙瞬间倾泻在了气若游丝的自己身上。
他痛苦得闭上眼睛,默默垂下了头,双手在身边紧紧攥着,无以复加的痛苦袭来,他紧紧咬住了嘴唇。
“少爷……您……您没事吧……”
放过他……
我放过他……
我既以再世为人了,又怎么可以去犯戒,万一犯戒遭来的劫应到了秋身上……
罢了罢了……
只求上天保佑,保佑我与秋安好,坏人就交给上天去惩罚……
“我没事。”叶隐松开了已然煞白的紧咬的嘴唇,“明日就将小姐遗体火化,将骨灰送回叶家的坟冢。”
“是。”
“记住,不要让郁小姐去看小姐的遗体。”
“是,少爷。”
“他是谁。”
沈恪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柔些。
看了看婉秋,又看了看沈恪那张冰冷的扑克脸,苏羽一头雾水,想起还有自己进门撞上的那个“美男子”,真不知道这小小的病房刚刚发生了什么事,能惹得沈恪大发脾气。
不过,他脾气本来就暴躁,不发脾气才奇怪。
“不知道。”婉秋淡淡地说着,眼神悠然望向了窗外,脑海里不断浮现刚刚那个人的眼睛,那双如叶凡一般的眼睛。
“你!”
沈恪瞪着眼,婉秋的态度无疑是火上浇油,可他却拿她一定办法都没有。
“你好好休息吧,改日再来看你……”
说着,沈恪便甩门而去,顾言枫阴沉着脸,默默跟在后面,从头到尾,没有一句话。
“姐姐,刚那个男的是谁啊?”沈恪走后,苏羽略微兴奋得坐在郁婉秋身边,挽起她的手臂,嘴边一个大大的笑容,连眼睛里都闪烁出别样的光彩。
“嗯?你觉得他是谁……”婉秋轻声说,温柔如水。
“他……他是那个叶隐?可是……”
“可是他很像一个人对不对……”
“对对对对对!”
苏羽拧着的眉头松开,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急忙认同。
“那他像……?”
婉秋凝视着苏羽,不自觉连心跳都悄悄加快了,像是期待着什么神秘的答案被揭开。
“叶凡。”
“叶凡!”
二人异口同声。
苏羽激动地拍着手,“对,就是叶凡!他有一双……一双叶凡的眼睛!”
苏羽的话炸开在了秋心头,不断不断地回响着,脑海里那双眼睛依旧清晰,那样复杂又温柔的眼神,充满了怜惜和疼爱。
那种前世今生的宿命感久久萦绕……
“也难怪嘛,他不是叶凡的哥哥吗?说不定他们叶家人眼睛都长得一个样呢!”
苏羽继续说着,婉秋将手边的水杯放到唇边,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才发现喉咙像撕裂一般疼痛,一口凉水喝下,熄灭了内心烧了一天一夜的大火。
凉也凉得疼痛,像是被禁锢的灵魂找不到出口,想要逃亡却发现连伸展都不能。
那是叶隐,始终不是叶凡。
她走了。
是真的,走了……
那天夜里,深蓝色的夜空没有一丝点缀,夜风簌簌,窗外的树叶打着节拍,吟唱一首无言悲伤的哀歌。
身边的苏羽已经沉沉得睡去,房间里安静得仿佛能听见她的呼吸声。
婉秋望着那美色帘幕般的夜空,不知那幕后可有另一个世界,叶凡,她在那里吗?
思念潮涌,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记性变得特别特别好,她的每一次微笑,她的一个眨眼统统翻涌在秋心头。
突然一颗流星划破苍穹。
像是叶凡隔空的轻唤,像是在告诉她:
原来前世姻缘定,莫怪今生总痴情。
百年胶漆初心在,此生终不负卿卿。
流星带走了婉秋眼里的光亮,终于,她沉沉地睡去。
那晚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自己变成了传说中的白蛇白素贞,她心心念念的叶凡化身温柔痴情的许仙。
夫妻二人甜蜜幸福地生活着,行医济世,忠诚美满。
一丝甜蜜的笑悄悄绽放在了她憔悴苍白的容颜。
流星坠落在叶隐的酒杯里。
阳台上的他端着一杯红酒,黑色的衬衫解开几颗纽扣,结实的胸膛若隐若现。
发丝随风轻摆,手指苍白修长晃动着酒杯,仿佛有着魔法的双手玩弄着掌心的一晕红色,他盯着酒杯,默默地念着:
原来前世姻缘定,莫怪今生总痴情。
百年胶漆初心在,此生终不负卿卿。
酒不醉人人自醉,再多苦涩,想起她总是甜蜜。
晚安,亲爱的婉秋。
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