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多?”鼻涕虫有些敬佩地看着单乌,他就从来都不会想到这么多这么细节的东西,只知道白花蛇穿山龙都是他惹不起的人物,他们说的话,自己老实照做便是。
但是单乌却能从那些干巴巴的命令里,想到那么多的内在关联,说起话来,有时候甚至会冒出很多听都没听说过的文绉绉的词来,简直像极了那些大人物们。
可事实上,单乌和他一样,也只是在这贫民窟里靠着要饭长大的,一样地不识字不会武功,一样地几乎没离开过这么一片腌臜的区域,一样只会些偷鸡模狗的特长……要说单乌与他最大的不同,或许就是单乌经常会一个人对着火堆对着墙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甚至为此少吃几顿饭也无所谓。
有时候鼻涕虫甚至在怀疑,单乌是不是把那些应该用来思考该怎么吃到饭的时间,也全部拿来思考这些与下一顿饭没有什么直接关联的事情上了,而这种洒月兑劲儿,或许就跟他硬是用那么大一颗银子,来让老瘸子入土为安一样。
“不知道,我就是去想了,然后答案就在那里。”单乌摇了摇头,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经常会陷入一种莫名的沉思状态,每到那种时候,就好像有一阵天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他也不知道那些声音在说些啥,但是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总会有一些烦恼着他的问题迎刃而解,而他睁眼看着这个世界的时候,这个世界也变得越发地细致和体贴,仿佛迫不及待地想要向自己展现出所有。
于是他越发乐意去思考那些无关温饱的问题,而今天,他终于发现那些思考并不是无关温饱,相反的,那些思考带给他的,是一条摆月兑眼前这样的生活的康庄大道。
“唉,大概我的确是比较笨吧。”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比如秘籍啊某些高人指点啊之类,鼻涕虫只好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恹恹地抱膝靠在了单乌的身边,同时用脚趾头有意无意地拨弄着摆在单乌面前的那些奇形怪状的碎片们。
“你说答案就在那里,那么这么一堆东西,你看了一晚上了,看出来什么名堂没有?”
“答案的话……老瘸子搞不好还有点来头……”
“哦?怎么说?”鼻涕虫来了精神,老瘸子可是这乌衣巷里资格最老的乞丐了,仿佛天生就生活在这乌衣巷里,而那两条腿,也仿佛天生就是断了的一样。
“这些东西,其实是一条项链。”单乌把那些碎片挪动着位置,拼成了一个接近对称的椭圆,之所以是接近对称,是因为那项链的很多部分,都只剩下了单边。
“这条项链值钱的部分都已经没有了,剩下的这些材质很特殊,或许不值钱,但是却有祈福的意义……应当,是祭祀时候佩戴的……”单乌解释道,“而且,这是小梁国的款式,小梁国的大人物们专用的款式。”
“哇哦,你这又是怎么看出来的?”鼻涕虫简直要对无所不知的单乌五体投地了。
“怎么看出来的……我隔三差五地去那荒草地里拾荒换钱,要是不认得这些东西,找到死了,也别想换到一个馒头。”单乌颇为得意地哼哼笑了两声,有胆子跑荒草地里拾荒的人本就不多,而有本事在那些残砖剩瓦残骸遗骨之中找到能换钱的东西的人,只怕也只有单乌这一个了。
只不过,他的这个回答,如果是细心的人,便能听出来,他只是承认了自己对这些小梁国散落的遗物十分熟悉,却并没有老老实实地回答他究竟是怎么就认得了这些遗物。
这个答案,自然是关系到他埋藏最深的那些秘密。
“老瘸子可从没离开过乌衣巷。”鼻涕虫发现了问题所在。
“是,所以这些东西,是老瘸子来到乌衣巷之前,就带在身上的,而且,他还挺珍惜这玩意的,虽然看起来值钱的部分都已经出手了,但是剩下来的这些,却依然被他当宝贝收在了灰堆里……我猜,这些东西对他,应该算是一个念想。”单乌分析着,他觉得自己已经越来越接近真相,于是他的视线从眼前的火堆上移开,看向周围那些糊着灰泥凹凸不平的墙壁,这两侧的墙壁挤出了窄窄一条小巷子,顶上还搭着短短的屋檐,在某些刮风下雨的时刻,能让人多少有那么片刻的安稳。
“听说,咱这地儿,也就是这乌衣巷,在小梁国还在的时候,住的全都是王公贵族们呢。”单乌抬头看着屋檐下悬挂着的蛛网,喃喃说道。
“你是想说咱如今也能享受一下当年那些王公贵族们的风景?”鼻涕虫不明所以地跟着单乌抬起来头,却没有看出头顶上有什么所以然来。
“我是说,老瘸子,没准是当年住在在乌衣巷的人家,没准,是当年小梁国的什么大人物,所以他才一副生是乌衣巷的人,死是乌衣巷的鬼的架势,怎么都不肯挪出这巷子。”单乌叹了口气,把话说了个明白。
“哇……”鼻涕虫被这样的答案震撼住了,而震撼的关键,莫过于老瘸子那个半死不活奄奄一息的模样,居然被单乌安上了一个曾经的王公贵的身份。
“你和老瘸子这么熟,难道那些文绉绉的话,你都是从他那学的?”鼻涕虫心念一转,只觉得自己抓住了关键,单乌表现得那么不寻常,果然是因为有高人指点,而这个高人,正是不分昼夜躺在这乌衣巷角落里装死尸的老瘸子。
“差不多吧。”单乌没有否认,他突然发现老瘸子实在是一个很棒的借口,最棒的一点就是他已经死了,所以不管自己往他身上安些什么名头,都不会有人质疑,而有了老瘸子做掩护,在悄悄洗白那些碎银子的来历之外,单乌完全可以倚仗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天赋,表现得更加不寻常些,更加能干些,更加……前途无量些……
他可以表现得不光只是机灵,有小聪明,有情有义……在时机到来的时候,他还可以表现得识进退,懂大体,甚至可以出谋划策,掌控全局,表现得完全不像是这贫民窟里出身的人。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都要从最小的事情开始,而这第一步,自然便是要想尽办法,从穿山龙那里,努力地学些什么,文字也好武功也好,总要学会个一技之长,好让自己在贫民窟外,也能有那么一样立身之本。
文字,或许还好说,单乌从自己得到这名字就能看得出来,穿山龙本身就是个很有些喜欢附庸风雅的人,而且喜欢显摆自己识得字拽得词,这样的人,想必不会阻拦自己手下的小弟去识字去看书,甚至,如果自己主动去询问识字的方法的话,还是一个很好的拍老大马屁的手段。
而武功,穿山龙说了,如果单乌表现得好,就可以让他挑一样武功学习,当然,丐帮里头也不大可能会有什么绝顶的武功,甚至很有可能连白花蛇那黑煞手同样等级的武功都没有,但是,他总归要想办法尝试一下,不管是学什么,都先学到手了再说——毕竟,虽然他死不了,却也不想总是毫无反抗地,被各种人随意地拍死。
眼下,正有一个表现的好机会。
——找到那个被黑煞掌拍死的人的尸体。
这是穿山龙特地亲自来到这些犄角旮旯的地方发布的任务,也是单乌在穿山龙面前有了存在感之后所接收到的第一个指示。
起步是关键,所以他当然要想办法干脆漂亮地完成这件事。
找到尸体当然不可能,别说事实上根本不存在这具尸体,或者说这具曾经的尸体根本就是他自己,就连找到一具新鲜尸体,并伪装成被黑煞掌打死的模样,就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那些大人物派来的仵作,实在是太过犀利——这一点,穿山龙或许并不清楚,他只是觉得那些仵作在对着一具烧焦的尸体故弄玄虚,然后以此为借口对他下达那些刁钻古怪的命令,用来在他的前途之上撒一地的钉子,希望能让他知难而退放弃这块即将到手的肥肉,所以穿山龙当然不会乐意让那些人如愿,所以他会动那些糊弄人的歪脑筋。
“伪装一具尸体能有多难?”这就是穿山龙的念头,与伪装尸体比起来,找一具无人认领的新鲜的尸体,或许反而是件相对有些麻烦的事情。
但是单乌是当事人,他清楚自己对白花蛇做过的所有事情,所以他知道那些仵作的判断是多么的正确,唯一的错误,也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能够死而复生而已——没有人会知道这一点。
所以穿山龙动的主意,实在是太蠢,只会让那些大人物们发现他的不老实不够能干和不可信任,然而现下单乌还得靠穿山龙爬上那么几个台阶,所以,单乌只能想办法,让事情变得不那么难看。
单乌当然不可能提供出尸体,但是,他的手头上,还有从白花蛇那里拐带出来的赃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