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沐阳的颜控,是一种病——经过到大齐这几年风里来雨里去的生活治疗,已经好了很多,不会看见一个长得稍微平头整脸的男人就直勾勾地盯着流口水了。在治疗过程中,老方姑爷可是出了大力的,话说每天看着一个韩版花美男,看得多了,自然口味也就更高了些。对于齐三齐六这样长得比较青葱可爱的,她还是有点兴趣,但是对于一个挺帅的大叔露出一种名为“慈爱”的表情,方沐阳表示有点猴不住。
心里一边吐槽,方沐阳一边往楼下张望了一眼,却发现一楼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个人,恰好将赵氏兄弟三个围住了,他们一时半会还上不来。
帅大叔笑着叹息:“还是这么鬼精鬼灵的,你放心,这儿都是我们的人,不会有人听了去。小炤,这几年,苦了你了,可当日你母妃和你皇兄也是迫不得已……”
“停停停!”方沐阳一听就觉着不对劲,什么母妃皇兄的,这乱子大了啊!她小心翼翼地看向帅大叔,心里寻思着这位到底是什么人,低头拱手道:“您大概认错人了,在下瑞昌方沐阳,不是什么小炤……”
男人一听,皱起了两条剑眉,把方沐阳三个字在舌头上滚了一下,立时想起来在哪里听说过她,眉毛却皱得更紧:“你就是方沐阳?瑞昌方家的赘婿?”
方沐阳紧张地看着他的脸色,发现他思索了一阵子,眉头舒展开来,旋即又紧紧皱起,看向她却露出几分无奈的笑意:“小炤,别闹了。”语气中满是长辈对小辈的疼爱和宠溺。
顿时方沐阳就觉得肚子更疼了,闹?闹你妹啊闹!她探头看了看楼下,赵氏兄弟也正往楼上看,显然对堵住他们的那些人感到意外。
耳边却听见男人无奈的声音:“小炤,过来我们说会儿话。你一块来的那几人,我不会为难他们的。”
可是听在方沐阳的耳朵里头,却满是威胁的意思,似乎是说如果她不照着男人说的办,那么赵氏兄弟三个就会被为难。至于怎么为难……方沐阳的脑洞顿时就打开了……
方沐阳只好扭过头去,朝着男人指的方向走进他的房间。男人落后她半步,朝着手下使了个眼色,跟着方沐阳进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明明是跟其他的客房差不多的格局,可这间房间看起来更加精致奢华。桌上铺的桌布。摆的茶具。凳子上的坐垫。都不是客栈的东西,显然是男人带来的。方沐阳有点担心赵晨三个,忐忑不安地按着男人指的位置坐下,愕然发现男人却坐在了下首客位。心里更是乱七八糟起来。
男人借着烛光细细把方沐阳上下打量了一遭,有点怀念,又有点感伤的样子,叹息着说:“长大了,黑了,瘦了。小炤,这几年吃了不少苦吧?难怪你连舅舅都不愿意认了……”
舅舅?方沐阳一听这话,顿时灵光一闪,明白她为什么觉得这男人瞧着眼熟了。尼玛。自己这张脸跟这男人长得太像了,尤其是眼睛和鼻子,一模一样的圆眼睛,高鼻梁,眉毛浓黑。尾部扬起斜飞入鬓。起码有七八分相似,就说他们俩是父子,只怕人家也会相信。
难怪说外甥照舅……
不过嘴上她还是小心翼翼地回答:“您大概认错了吧?我只是个乡下小子……”
自称是她舅舅的男人扑哧一笑:“你还扮男孩扮上瘾了么?小公主,当着舅舅的面儿,还装什么啊?”
语气亲昵又自然,可内容结结实实把方沐阳给雷住了。他怎么知道老纸是女的?这个秘密,除了方沐阳自己,目前就只有方平安知道,难道说,他真的是本尊的舅舅?
哎妈呀!这可咋办?愁死人了有木有……
方沐阳的震惊写在脸上,旋即又掩饰下来,惶恐地对着男人干笑:“嘿嘿,大爷,您真的认错人了。虽然我没念过什么书,不过自己是男是女还是分得清的。您是在找人吧?真的跟我长得很像么?”
男人听着她说话,脸上宠溺的笑容渐渐收了起来,转为严肃。
方沐阳被他灼灼的目光盯着,声音也越来越低:“……不信您可以去瑞昌打听打听,全瑞昌的人都知道,我还是方家的赘婿呢……”
听她提起方家,男人的眉头又锁了起来,要不是有的人言之凿凿地确认方家赘婿跟小炤无关,他早就该找到小炤了,又怎么会在北齐耽搁这么些天?
空气里弥漫着清新淡雅的香味,可方沐阳闻着,非但没有感到情绪舒缓,反倒觉得更加紧张起来。艾玛她是个西贝货,这碰上了正主的舅舅,该肿么办?被他有若实质的眼光盯着,方沐阳觉得浑身不自在,可偏偏又感到一种压迫,竟然是把她定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很久以后,方沐阳才晓得那是舅舅身上散发的杀气。
男人看着方沐阳,轻轻叹息一声:“小炤,你还是在怪你母妃和皇兄,是吧?”
方沐阳挣扎了半晌,还是摇摇头,缓缓说道:“您可能真的认错人了,我不是……”
话没说完,就听见男人道:“你左手肘靠肩的地方,有一颗米粒大小的朱砂痣;你右边眉毛里头,有一颗小黑痣,左胸上头,也有一点胎记,圆圆的,拇指大小,很浅很淡的青色……”
随着他的描述,方沐阳的话接不下去了,只能沉默。
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对方就能把她身上的特征描述得这么清楚,比如眉毛里头的黑痣,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过的。这一切只能说明,对方不但认出了她,而且笃定了她就是要找的那个人。
男人并没有说得太多,只是摇头:“小炤,你一出生就瘦得像小猫一样,是我亲手把你抱回府里,长到五岁上头才送回宫中。你是我亲手带大的,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你?为什么你就不肯认舅舅呢?”
方沐阳沉默,心里却不停哀嚎,姐服了。真心服了,什么宫中,什么母妃,什么皇兄,这具身子的本尊,您到底是什么大佛啊我靠!为毛老纸混江湖的都没有半点消息啊!!!!姐真心要吐了好么?姐是玩的种田经商文,不是豪门宫斗啊尼玛!!姐是玩宫心计的料么亲?饶了姐一条小命啊!!!
男人也不急着说话,只是盯着方沐阳细看,似乎要从她的表情中找到一些端倪。
方沐阳勉强按捺了狗血沸腾的情绪,抬起头苦笑道:“我真不知道您找的是谁。我只知道从三年前开始。我就是方沐阳。至于更早的事情。我不记得,也不知道。”
这是实话,三年前穿越到这个异界,决定负责起方家父女的时候。她就只是方沐阳,而这身子以前的事情,又关她什么事?没有人告诉她,那么就是不记得,不知道。
不过男人显然脑补过度了。他身子微微一震,有些控制不住地瞪大了原本就挺大的圆眼睛,似乎要凸出来一样。方沐阳不仅联想到前世动画片里头那些主角眼珠子像弹簧一样蹦出来的画面,莫须有地觉着有点好笑。赶紧低头掩饰。
男人却突然站起来打开房门,朝着门口守着的心月复手下低声吩咐了两句。又掩了门回到原本的位置坐下,看着方沐阳满是无奈。也不知过了一刻钟或是更久,男人似乎挣扎了很久,终于开口道:“方沐阳,如今你是叫方沐阳对吧?这边的事情你暂且不用管。先跟我回家,这边的事情我留人帮你处理就是。”
“不行!”方沐阳想也不想地反驳,看着男人隐含威严的目光,虽有点害怕,但还是挺起胸膛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坚定地说:“在下有事在身,岂可临阵月兑逃?更不能放任我的手下不管,所以这事儿,我不能答应。”
似乎没有想到她会拒绝,男人有些烦躁地敲了敲桌子,开口道:“不行,这事由不得你拒绝,你先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
啊咧?这么霸道不留余地?小方姑爷吃软不吃硬,最是打着不走的倔驴一头,啊呸呸,小方姑爷才不是驴呢!反正小方姑爷就是不吃这一套,站起来鼓着腮帮子很严肃地对这身体的舅舅说:“不行,君子以诚信立世,岂可言而无信……啊……疼,疼,你干什么?啊……放手,放手!”
话没说完就被男人揪了耳朵,他又好气又好笑:“臭丫头,真是少了教训了,就你还君子呢?”低头瞧见方沐阳盛着泪光的圆眼睛忽闪忽闪的,心里一软,放了手。
这丫头几乎是他抱着长大的,两人的情分说是父女也不为过,便是后来回了宫中,也对他更加亲昵。从小她就像个男孩儿一般调皮,没少被他收拾。像这样端着一副端正的模样干坏事的情景实在是发生过太多次,每次只要这丫头一摆出这模样,便是要干坏事,或是干了坏事还表明自己正义。要是像以前小的时候,只怕他早就一把捉过来打她的**了,可如今丫头大了,总不能打**,揪揪耳朵还是没问题的吧?
男人感伤又无奈,这丫头居然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悄悄长大了,更可气的是,居然不认识最亲热的舅舅了。
想到过去几年孩子受的苦,男人又有些心酸,伸手去模方沐阳的头,却被她一侧头避开了。他只好像小时那般哄她:“好啦,别生气了,听话,舅舅安排人帮你把事情办妥就是。不过一点子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咱们大楚也不缺的。”
咱们大楚?模着耳朵的方沐阳捕捉到了这几个字眼,登时回头望过来,艾玛狗血加天雷啊,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其实是我脑洞开太大了对不对?
“那个……大爷,还没请教您哪位?”
这怯生生又带点试探的语气,勾起了男人相当愉快的回忆。他的嘴角勾出一个弯,眼睛也像方沐阳笑起来那样弯弯的,原本就俊俏的脸上带了几分甜蜜宠溺的气息:“我是你舅舅啊,小炤!”
尼玛能说重点么?方沐阳满头黑线,这个男人从开始到现在一直不停重复自己是她舅舅的身份,她又不是聋子傻子,怎么可能听不见不知道?她问的是他的名字、身份,好不好?
男人看着她隐忍的模样突然觉得很舒坦,大方地满足了方沐阳的好奇心:“对了。忘记你忘了舅舅了。那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是你的亲舅舅,林华清,刚刚被你的皇兄封为了平南王。”
平南王……
你的皇兄……
几个字眼在方沐阳眼前乱飞,那么,意思是说,她实际上是南楚的公主?
方沐阳思绪纷乱,却将久久无法寻觅的答案在刹那间串联了起来。方家是南楚的探子,三年前南楚皇室祸起萧墙,已经死掉的那个皇帝弑父登位。大肆屠杀兄弟姐妹。宫中略有能力的纷纷趁乱逃亡。她则被送到了方家。方夫人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将她女扮男装,瞒天过海,以一个正式的身份接进了方家。
但是不幸的是尾随的追杀者也追到了南楚。并混在了流民当中,残忍地将方家满门屠戮。如果不是她的穿越,方沐阳早就葬身在火场之中,而娇弱的方小姐和没用的老方姑爷只怕也是会命丧黄泉。
原来,方家是因为她的关系才被灭门的。
想起那一地的鲜血,惨死的尸体,熊熊燃烧的火场,方沐阳禁不住浑身冰凉,手脚发起抖来。
林华清的眼神一直胶着在她的身上。几乎是立即便发现了她的异样,赶紧轻轻拍她的后背唤她:“小炤,你怎么了?小炤?”
唤了几声也不见她清醒,林华清一咬牙,捉起方沐阳的手。在虎口处狠狠一掐。疼得方沐阳一震,眼神这才恢复了清明。
方沐阳只觉得有些头晕,像是体力不支一般,背上的衣服也汗湿了,贴着背脊微微有些黏热。
对上林华清焦急的目光,心里又是一暖,缓缓道:“我没事,谢谢!”
林华清见她开了口,心里也放松了下来,吐出一口浊气道:“你这丫头……”终究是没舍得多说什么,拍了拍她的背,让她坐下喝点水,自己起身吩咐琐事去了。
等方沐阳缓过劲来,便要告辞去自己房间休息。
岂料林华清道:“那些房间怎么能住?我已经吩咐了下人,给你准备了热水,你先洗浴。今天晚上将就一下,就在我的房间睡一夜好了。”
纳尼?大叔你开玩笑的吧?男女授受不亲好不?方沐阳瞪大了圆眼睛,丝毫没发觉自己这模样跟之前林华清的样子有多么相似。
林华清大概也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干咳了两声道:“我还有事,跟侍卫一块就行了。待会儿我让碧文伺候你,只说你是我故交之子就行了,在外头,不叫我舅舅,总能叫我一声叔叔吧?”
“不行,我还有几个兄弟在外头呢!”方沐阳想了下,还是拒绝了。
谁知这借口到了林华清这儿根本就不算个事儿,他哂笑道:“无事,他们已经处理好了,你不用担心。”
处理?方沐阳顿时想到赵晨几个横尸血泊之中的模样,禁不住打了个冷噤问道:“你把他们怎么啦?”
林华清有些郁闷:“没怎么,不过叫人将他们拉出去了,大概喝口小酒什么的……”他当然不会说叫人把那几个男人带走套话去了。几个毛头小子,哪里是他那些身经百战的手下的对手?不过几句话便被绕了进去,这会儿大概已经喝上了吧?
说完他才觉得方沐阳看自己的眼光有些不对,顿时便有些恼火:“看什么?你舅舅我是那样的人么?”主要是不放心方沐阳一个女子跟几个男人一同上路,虽说她是女扮男装,可总架不住有人心术不正。便是亲兄弟还有反目成仇的时候,几个小混混,怎么可靠?
不行,明日一定要把她带回家去。北齐实在是太过危险,哪里是小炤这样的金枝玉叶该呆的地方?
在方沐阳不知道的时候,林华清便已经开始盘算着该如何将她弄回南楚。不过交谈了一小会儿,林华清也算是模清了方沐阳现在的德行,想到该如何把这孩子弄回家,不禁有些头疼。可当着方沐阳的面儿,却是不露声色,等到小二将水提上来,便吩咐了碧文伺候她,自己出了门。
费了一番功夫,方沐阳才好说歹说把碧文弄出了门,一个人插紧了门,月兑了衣服泡进微烫的热水里,舒服地长叹一声。可下一刻,方沐阳就有些发愁,这可咋办?
看平南王的样子,根本就笃定了这身体就是南楚的公主,一定会想办法把她给弄回南楚去的。她之前也没想到这身体居然身份这么高,还以为顶多是南楚某个世家或者重要官宦的女儿呢,这下可好,还能往哪里逃?亏她计划着要如何逃月兑,如何给方平安留一份保障,这下可好,计划赶不上变化,不过是想下船散心罢了,居然也会撞上正主。
还一撞就是个正着!
看,猪撞树上,笨!方沐阳撞猪上了,比猪还笨!艾玛对不起,又侮辱猪了。人家猪好好呆着猪圈里头哪儿也不去,啥事没有。偏自己心思多,爱折腾,这下好,一折腾一个准!
这是尼玛什么运气啊?
方沐阳觉得连翻白眼的气力都没有了,还不如早些洗了安置,明日再想办法算了。
平南王林华清出了房门,细细交代心月复手下准备妥当,明日一早就早些出发带方沐阳回南楚。瑞昌那边自然有人接应他们回去,只是多带了一个方沐阳,还要安排处理好后患,必须尽早安排。而且要安排得天衣无缝,叫人看不出破绽来才好。
这便有些棘手了。
他们这次往南楚来,主要就是搜寻小公主的下落,因此带的人手虽然多,大部分都散了出去,一时半会儿也收拢不回来。要在极短的时间里头安排好这些事情,多少都有些不够人手。
但是主子既然吩咐了,便断没有做不到的道理。几个心月复手下一合计,便开始低声谋划各方面的安排和执行步骤。
林华清在一边听着,有些心不在焉。
突然一个手下进了屋里,伏在林华清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惊得林华清回头反问:“可是真的?”
那手下确定地点了点头:“确实是真的,闽越的士兵已经开始集结,桂广、枝南等城都有兵士集结的迹象。”
林华清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问道:“朝堂上动静如何?”
手下摇了摇头:“人心惶惶。”
这情况,他必须尽快赶回大楚,可这样一来就没办法带着方沐阳同行了。林华清有些拿不准主意,敲击着桌面沉思起来。
前来报信的手下,很快将消息同其他几人通了气,其中一人便道:“王爷,依属下之见,只怕如今带着公主回去也不安全。既然公主已经在北齐隐姓埋名,倒不如先让公主呆在北齐算了,倒比国内安全得多。若是不放心,不如放两个人,贴身护卫公主周全就是。”
林华清何尝不晓得,只是好不容易找到公主,而且还是这种非常不靠谱的偶遇,都让他给遇上了,不把公主带回去,他始终觉得心中难安。
但是如今国内的情况确实不乐观,不但伪皇余孽死灰复燃,还有几个府居然妄想谋反,朝中没有清理干净的尾巴也跳出来添乱。皇上再是英武,也不过年仅十四岁,确实迫切地需要他回去帮助稳定局势。
不带走方沐阳,他心中不甘。带走方沐阳,他又怕延误局势,失了先机。而且确实如同手下所说,若是真带了方沐阳返回楚国,只怕立刻会成为众矢之的。毕竟公主失踪了三年,猛然回归,关系皇室血脉,那些人怎么可能不跳出来叫嚣?
如今之计,竟然是留在北齐比回到宫中更加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