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出了京城,一路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城门落锁之前进了定州城。
定州分舵早已得了信,船只也已经备好,并且加派了人手护送方沐阳一路返回瑞昌。不管是理智还是预感,方沐阳都觉得这一路注定是安稳不了的,还是小心一些更好。
如今的定州城里,谁还记得有什么定州三虎,早就已经是金帮的天下。只因定州分舵位置重要,一年里头倒有八个月是赵晨亲自坐镇守着。只是如今正过年,赵晨还在瑞昌,这边便只有一个后来提拔的毛德管着。
听说了京里发生的事情,毛德自然清楚此事非同小可,立马就按着方沐阳的吩咐下去准备起来了。这时节河上的船只不多,沿线又是金帮掌控范围之内,方沐阳要返回瑞昌,自然走水路比走陆路更安全。毛德二话不说,便亲自点了人手,和方沐阳身边的人一块儿护送他回去。又点了一队人,亲自带着往京城而去。
方沐阳上了船,精神略微松懈下来,便睡了个昏天地暗,直到船过了母子峡,这才清醒一些。
为了跟京里保持联络,每逢有大些的码头时,方沐阳便会吩咐靠岸,将岸上传来的消息取来检阅一番。冬日水浅,行船也慢,方沐阳在安全有了保障的前提下,这才有了精神理一理京中传来的消息。
林嘉等人依然没有找到,大家都觉得估计是凶多吉少的样子了。碧文还好,只是她通过南楚的暗线也找不到一星半点的踪迹,难免有些沮丧。碧波已经偷偷哭了一回,只是当着方沐阳的面掩饰着不敢表露出来罢了。
方沐阳是悄悄出城离去的,京中还未曾知会任何人。第四日凌晨的时候,又有一帮黑衣人潜进了金帮的院子里头。金帮的人折了两个,伤了六个,却只留下了对方一个人。对方一见被生擒,便咬了藏在牙中的毒药自尽了。碧文等人只差把那家伙给卸成八块。也没从他身上找出任何东西来。
刀是普通的朴刀,大户人家的护院多用此物,并不稀奇。衣裳也是最常见的九十钱一尺的粗布做的,针脚平常。衣服里头并没有任何腰牌等物件。就是衣服上头,也没有半分多余的暗记之类。
这番打斗也惊动了齐昱和齐旻,两人来了才晓得方沐阳已经启程返回瑞昌,都没有说什么,便又各自回去了。
碧文便担心他离开的消息泄露了出去,不晓得那幕后之人会不会对方沐阳下手,提醒他一路多注意一些。同时提到李府自从十八的春宴之后便一直不顺,先是府内两位小姐同时供奉了痘娘娘,一个没能熬过去,另一个则迟迟不见好。送到庄子上修养去了。
方沐阳瞧着这些琐碎乱的小事有些烦躁,丢开了纸张走到甲板上头吹吹冷风,也好让自己安静一些。碧波见状忙拿了大毛披风给他系上,低声问:“姑爷,怎么了?”
他望着渐渐阴沉地天色。低声回道:“不晓得,我这心里始终觉得哪里不太对头,却又想不起来的样子。”
碧文知道他是担心京中的事情,更是忧心林嘉和碧珏的下落,想要安慰他两句,又不晓得说什么好,只得默默站在船头陪着发呆。
次日便至维州。金帮在这儿也有分舵。方沐阳呆着心里烦闷不过,便下了船随意逛一圈预备散散心,谁知竟在酒楼里头遇见了唐仁,不由惊诧道:“唐大夫,大过年的,您怎么在这儿?”
唐仁一见。也瞪大了眼睛,跑过来落座问道:“姑爷您怎么在这儿?不是说衙门开印便要给您授官么,您怎么……”
方沐阳不想告诉他太多,只是微微点头道:“京里呆着没意思,而且授官的旨意谁也说不准。我便打算先回家去看看岳父他们。”
唐仁不明就里,随口便笑道:“这么多人里头,就是小方姑爷您最恋家了,这一趟回去没几天,只怕又要往京里去,何必呢?路上也不好走啊!”
听见他随口的抱怨,方沐阳也就顺着问道:“这时节是不太好走,您怎么大过年地跑这儿来了?”
“这也不是没法子吗?城西赵老爷背上长了个疮,我看是血热,偏用了几个方子都消不下去,如今疼得赵老爷晚上都没法睡觉。新方子里头就差‘头顶一颗珠’,这不只好到维州来买么。幸好这是买到了,要不然赵老爷那个病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唐仁也确实有些累,望着方沐阳抱怨了几句。
头顶一颗珠方沐阳听说过,这药以鲜活的入药最好,制过的药性会减了七成,也难怪唐仁不顾正过年都要跑出来亲自办这尾药材。虽说维州就产这个,可鲜药在这个季节还是很少的。
方沐阳就点了点头,一个城里住了这么些年,常来常往的,对唐仁的性子他还是清楚。别看他抱怨,可真有事还是跑得超级快的。所以他也诚心诚意地说:“唐大夫妙手仁心,病家遇见您也是有福气啦。”
唐仁笑着摇手:“小方姑爷就别给我带高帽了,我医术不过平平,就是腿勤便些罢了。本来这次想叫小徒弟来的,可大过年的,人家一年也难得回一趟家,叫他出来也不好。出来也好,我想往定州去一趟,去年铺子里头几味药都用得差不多了,正好去定一批。你既然回去,就帮我把这些药带回去,方子都开好了,叫小万照着入药就行。”
这自然没问题,若是唐仁要跟着回去他反倒为难,毕竟方沐阳如今自身尚不太安稳。
两人闲扯了几句,吃完饭也就分开了。方沐阳往分舵去坐了坐,并没收到京里来的消息,心里更沉了一分,眼看天色不早,只得还是回去船上歇息。
这才离京几日功夫,方沐阳便瘦了下来,眼下更是青黑一片,想来晚上也从来没有睡好过。碧文瞧着心里又是温暖,又是心酸。暖得是主子并没将他们当做外人,而是当做贴心人一般关心爱护着,可林嘉碧珏如今下落不明,主子日夜劳神,反倒拖累了身体。
想了想,碧文便将就着船上的小炉子熬了些银耳粥,盛给方沐阳道:“主子也不要太过担心了,碧珏他们若是晓得您瘦成这样,也,也不安心的。”
不提这茬还好,提起来方沐阳便眼眶发热,若不是因为自己,林嘉碧珏又怎么会……
他接过了碗,默默低头吃着,可吃了一小半实在没有胃口,便和衣卧下了,又是一夜不眠,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