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蔻三岁才会说话,第一次开口叫得便是爷爷,这声女乃声女乃气的叫喊融化了陆加新所有的冷漠和仇恨,他开始放下前尘往事一心一意地爱这个小孙女。哑巴女乃女乃对陆蔻付出了全部心血,陆蔻没有吃过一口母乳,全部靠哑巴女乃女乃用心熬制的米汤才渡过了艰难的婴儿期。没有人会不喜欢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但是陆加新却憎恶她,她不是他所期望的能传宗接代的孙子,她不断让他想起欺骗和毁了他希望的李瑶。陆金良对她也是敬而远之,自从李瑶走了,他就在陈棉家再也没有回来。而陆加新也当这个儿子已经死了,他让他在这个村子里抬不起头来,包产到户后,农民们有了田地,都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村集体已经没有啥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做决定,他们家没有壮劳力,他这么大年龄了,突然需要自己去伺弄田地,无比的吃力,所以他们家渐渐过得不如别的人家了。他越来越消沉,他的背开始佝偻起来。
陆金良带着陈棉一家三口去了沿海一带,陈棉在接待各种各样的男人的同时失去了再孕能力,不能再给陆金良生个孩子,她比他大10岁,她和他能相伴到什么时候,谁也没有个定数。陈棉的两个儿子大的已经有18岁,小得也有15岁了,陈棉的名声在这方圆百里已经臭了,她的儿子们要在这里娶妻立足会非常有难度,所以她想离开这里,对于陆金良来说,离开这里,他才能自由地呼吸,所以在一个人不知鬼不觉的夜晚,这样的四口之家背井离乡去了,也许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在等着他们。
哑巴女乃女乃无微不至的关爱让上学前的陆蔻并没有感到有任何情感上的缺憾,院子里的叔叔伯伯婶婶姐姐们没有人不喜欢她,她最喜欢的是堂伯家的大她7岁的姐姐陆豆,她是陆豆的跟屁虫,陆豆是个非常有母性的小女孩,从小就对照顾孩子很在行且非常感兴趣,尤其是洋女圭女圭般的陆蔻,陆蔻没有妈妈,这个小女孩变充当了她的小母亲,她给她梳头发扎辫子,给她缝制小布女圭女圭,带着她去扯猪草,带着她去放牛,陆蔻还没有上学时候,每天最大的期待就是等陆豆放学,这一直持续到她自己上学,陆豆读初中。
第一次深刻地感觉到自己是没有父母要的孩子是在她6岁的时候。
1987年12月8日,陆蔻过了她的6岁生日,哑巴女乃女乃收拾好早饭的碗碟,不声不响地递给她一个褐色的纸包,叫她到外面去玩。于是,陆蔻变走出院门蹲在村口的大榆树底下,不耐烦地扯了起来,她的手指不灵活,那包包又扎得挺结实。“哇,一个乖女圭女圭!”是她上次跟女乃女乃赶集得时候在杂货店看的那个,穿着粉红色锦缎裙子、上面缀满了米色花边的布女圭女圭,她在心里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小扣子,她一直玩得东西都是农村里田地里山里随处可以拾到的一些小物件,还从来没有一次,爷爷女乃女乃会专门买个东西给她玩,不是自己家里做得也不是拾来的而是买来的,这让她无比的幸福,“小扣子,啊,小扣子!”她爱不释手地说着,不忍心眨眼。当院子里比她大两岁的绿叶与红花兄妹俩背着割好的草走过来的时候,她还在对着小女圭女圭自言自语。
“扣扣,你拿得是什么呀”绿叶大喊一声,扑将过去,“给我们看看!”
“对,给我们看看!”红花咯咯地笑着,从另外一面包抄过来。
她将布女圭女圭紧紧地搂在胸前,摇晃着脑袋:“不!她是我的!是给我的生日礼物。”
绿叶一把揪住小女圭女圭的手外自己这边拉,而陆蔻则抓着女圭女圭的腿,“你这个没有爸妈的野孩子,赶紧放开。”红花说着推倒了陆蔻。
“我有爸爸妈妈,你们是大坏蛋。”陆蔻看着已经裂开了白缝的布女圭女圭开始嚎啕大哭。
“我妈说了,你爸爸是个不要脸的瘸子,你妈妈生下你就走了都没有看你一眼,你的爸爸妈妈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你是个没人要的臭蛋。”
永远都不会有爸爸妈妈的事实让她伤心极了。哑巴女乃女乃不会说话,虽然她从来没有见过爸爸妈妈她也很奇怪,可是问哑巴婆婆也没有用,而她对爷爷又那么惧怕,她问过豆豆姐姐,豆豆姐姐也没有见过她的爸爸妈妈。
被撕烂了得小扣子连着她对爸爸妈妈的疑问一起被她藏到了床底下,她再也不想看到小扣子了。她泪眼模糊,这是她心中从未体验过的痛苦,因为到目前为止,她还从来没有过任何值得悲伤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