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妍只觉心口像被一方巨大的石锤狠狠砸下,不疼,只是荡了两荡,有些空。
苗苗啃完了手中的苹果,连果核都没有扔,邢妍看着她揉捏着那根孤零零的苹果蒂,抬手将自己手中的另一个苹果也仍给了她。
苗苗捧着苹果看了看:“就算你再多给我一个,我也不会在多喜欢你一点儿哦。”
邢妍摇了摇头:“没关系。”
苗苗一边细细的啃着第二颗苹果,一边慢腾腾的问道:“姐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邢妍大略的扫了一眼这间点着蜡烛的黑漆漆的客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廉价香水刺鼻的香味,有些脏兮兮的地毯上随处都可以看见烧剩半截的烟**。
“不是我要找你,而是苗淼要找你。”
刚刚还像猫一样蜷缩在椅子里的苗苗,突然僵住了动作,她放下了那颗啃了一半的苹果。
“我不认识他。”之前还雾蒙蒙的大眼睛此时已经冷如冰锋,她跳下椅子。
邢妍想了想:“他说你是他的亲妹妹,他还说会不惜一切代价救你出去。”
苗苗凑近邢妍,月牙形的弯眼睛里透出一丝趣致的光:“他是不是还跟你说,我是被抓到这里的人质?他是不是又跟你说,我在这里每天过的生不如死?”
邢妍直视着她笑眯眯的眼睛:“难道不是吗?”
“哈哈……”她向后退了几步,仰头大笑:“姐姐,我真的越来越喜欢你了。”
她伸出手在一边的茶几上模了模,然后走回到邢妍的面前将手摊开。
一颗颗红色的晶核仿佛名贵的宝石在苗苗白莹莹的手上滚动。
“姐姐应该认识这种东西吧。”她另一只手挑起一颗晶核夹在指间晃了晃。
“有了这个就可以得到我想得到的一切,异能者的专属?哈哈,那些人拼尽性命换来的东西,我却可以不用费吹灰之力就得到手,哥哥?他连只狗都不敢杀,只会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她一把收紧手中的晶核。
“他告诉你我是被抓来的人质吗?天真的姐姐,你被骗了!我是自愿来这里的!当初徐东去我们的营地抓人,他的要求很简单,他要带走一般留下一半,独身一人的,要么跟他走,要么死,你知道当他走到我们面前的时候,那个所谓的哥哥做了什么吗?”
“他缩在角落里,头夹在膝盖中间瑟瑟发抖,一边抖还一边说,不要抓我,不要抓我……”苗苗一边说还在一边模仿,她的神态表情都扮演的惟妙惟肖,语气却充满了嘲讽和鄙夷。
“于是……我说,带我走吧,我比他有用。”她攥着晶核的手掌慢慢松开,几十颗一级晶核噼里啪啦的滚落在脏兮兮的地毯上。
她重新窝回了那把软软的摇椅里,巴掌大的小脸搁在曲起的膝盖上,漆黑的长发披在丝质的睡袍上,就像一只埋于黑暗中的洋女圭女圭。
邢妍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苗苗会这么受欢迎了,清纯的诱惑啊,男人最喜欢的莫过于看着天使跌落进泥沼,当被玷污了的圣洁雌伏在自己身下的时候,那样的满足感应该是无可比拟的。
“好笨好笨的姐姐,这里对于我来说是天堂,不是地狱。”她重新拿起那颗啃了一半的苹果,又重重的咬了一口。
那一天直到邢妍离开,苗苗都没有再说任何关于苗淼的话。
她给邢妍唱歌跳舞讲故事,蜡烛熄灭了一根又一根,如果不是她突然说要去上班了,邢妍想自己也许会在这里呆很久吧。
这个像罂粟一样的女孩子跟苗淼描述中的妹妹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是两个人。
而兄妹分离的版本似乎也天差地别,一个肝肠寸断一个暗黑无比。
如果自己没有找错人的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有人说了谎。
由于邢妍并没有表现出对于苗苗这份工作的任何特殊反应,她甚至愉快的邀请了邢妍去礼堂观看她跳舞。
“午夜场总是很精彩的。”稚女敕清脆的声音陡然变得沙哑性感,盛装妖娆的她一下子竟好像成熟了十岁。
邢妍摇头拒绝了。
苗苗显得有些失望,不过她也并没有强求,临近分别的时候,她突然叫住了邢妍:“姐姐,你相信这个世界有缘分这件事吗?”
邢妍笑了:“虽然我不信命,但命却好像很喜欢……我。”
苗苗握着房门的把手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姐姐,虽然你很傻,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你,所以……你是异能者吧,尽快想办法离开这里的吧,这里是我的天堂,却不是你的。”
说完便扭开了门,走进了漆黑的夜色中。
邢妍看着面前敞开的大门,又回头看了看随意散落在地上的晶核,低头笑了笑,也跟着走了出去,回身锁好门。
然后慢慢悠悠的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这条简陋的街边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很多人,好在夏天炎热,铺点什么总还是可以将就的。
有人在啪啪的打着落在身上的蚊子,有人凑成一堆甩着手中不知道从哪里翻出的纸牌,输赢的筹码可能就是他们明天的工钱,也有人鼾声如雷沉入梦乡。
邢妍突然想起苗苗的话,她说这里是她天堂而不是地狱。
最开始她只以为,这是一个哥特萝莉在显示她的叛逆,但不知为何,看着眼前这一幕邢妍竟然有些开始理解她的话。
方舟基地固然比较好,可它太少,少到几乎是杯水车薪,解不了这个星球上将近七十亿人口的渴。
相比那些从死人堆里一点点爬出来的人,那些被人生吞活剥了的人,那些在恐惧饥饿中垂死挣扎的人来说,这里的确是天堂。
你的价值决定着你的生存环境,只要你付出就可以得到微薄却足够生存的报酬,邢妍看着眼前这座修筑到了一半的房子,剥开了方舟基地那些道貌岸然的规则,也许这个南水堡的运行规则更适合现在这个优胜劣汰的世界。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至少在这里的人,不管是不是异能者,都是被承认的!
“你说,我是不是又被骗了。”她喃喃自语道。
沉静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本来还有些文艺的邢妍瞬间被这句欠扁的话挑起战斗欲:“兰斯,其实有个问题我好奇很久了,今天你一定要给我一个答案。”她目光真挚的望着虚无缥缈的空气。
“你可以问,但我不一定会回答。”空荡荡的空气中再次响起了那个欠扁的声音。
邢妍突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按道理来说,你肯定不是地球人吧,所以就当你是个外星人,我的疑问就是……”
兰斯面无表情的看着邢妍越发鬼魅的笑容:“从你的体貌特征上来说,其实……你是女人吧!”
狂风呼啸电闪雷鸣大雨倾盆排山倒海斗转星移……这些……统统全部没有发生!
邢妍眨巴着眼睛等了半天却没有任何反应,原本坐等兰斯暴跳如雷的期待心情竟变得有些飘忽不定,不会……真的被她猜中了吧。
娘啊,不会一下子从愚人节变成了万圣节吧。
“我……没有性别。”兰斯的声音突然响起,音色没有任何改变的醇厚动听:“如果按照你所说的体貌特征来说,在你们地球人的眼里我应该算得上是雄性。”
兰斯,今天开始汝就是掌控这里的神,不眠不休无欲无求,汝既是空间也是时间,汝不痛不伤,汝不知不动,汝只需存在。
兰斯记得自己仰头看着那片苍茫的虚空,那样恐怖的威慑力几乎让时间都在颤抖,它在说臣服!
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自己是臣服的地下了头,还是……
怎么突然有些记不清了。
他看着邢妍轮廓柔和的侧脸,是从记忆开始的吗?
邢妍很郁卒,是不是外形男人的大脑回路跟地球男人的根本不同,所以他再能才自己摆明了就是挑衅的问题下依然可以如此的轻描淡写。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挥出了准备已久的一拳,期待着虽不能石破天惊好歹也得有点声响,结果这积蓄已久的拳头居然砸到了棉花上!
连灰尘都没有抖几抖!
邢妍抬头看了看繁盛的星子,决定回去睡觉。
有些对手就像那该死的命运,就算你主动出击,也未必能换回一个屁。
就如徐东所说,只要是在南水堡的范围之内,她就拥有绝对的自由,这幢三层小楼的大门都没有锁,邢妍迈进了门槛,感应系统内依然空荡荡一片,觉察不到任何东西。
她的手指模了模身边老旧的墙壁,这样的情况跟她在K市执行任务的时候一模一样,造成这种干扰的到底是建筑还是器材?
邢妍在死寂的黑暗中,走回了房间。
她仰躺在松软的床上,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然后轻声说:“我想让你帮个忙,去告诉刘叔他们,计划无限期延后,让他们保护好自己。”
空气中没有任何回应,就像是邢妍自言自语。
她翻了个身,安稳的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邢妍是被嘈杂的人声吵醒的,刚刚蒙蒙亮的天色透过碎花窗帘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蓝。
邢妍睁开的眼睛里没有一点睡意,丝毫没有刚刚清醒的痕迹。
她坐起身,先是静默了两秒钟,才走到了窗边,握住窗帘的边缘一把扯开。
在自己窗下的不远处站着一群人,邢妍顺着他们的仰起的脖子找到了引发这场骚动的原因。
红色的舞裙被扯的支离破碎,艳丽的妆容被从眼角口鼻淌出的血液弄花成了一片,可就算如此,邢妍依然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吊死在树梢上的女孩儿。
这个几个小时前才刚刚跟自己分别的女孩儿——苗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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