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将使臣们恭敬地引至堂内。
那一行七人昂阔步,迈过门槛,蓦然抬头,却惊见席之上正悠然坐着一人。缓缓步入,视线皆无从离开。
但见那人侧卧椅上,右手自然托腮,双目微阖,眉宇之间似雕刻一般,勾勒出无以伦比的俊美。面若冠玉,气质月兑俗,虽是慵懒姿态,却不曾有损其英挺形象,反倒平添了些许飘然如仙的逸致。
使臣们迈开的步子也不由得静了下來,似乎不愿吵醒座上之人。
然而,待他们安坐下來之后,座上那人却仍是不醒,亦无侍从胆敢去他身边提醒一二。
众人的面色继而变得不甚好看,尤其是其中坐于左侧中间位置的一名武臣,见此情景,心中郁气越上涌,随即便想拍桌而起,却是无奈被身旁之人按住,这才沒有作。
与此同时,席之人终于苏醒,置若无睹地伸了个懒腰,随后幽幽睁开狭长双眸。自來此之前,他们便已听闻有关九王爷元懿弘旭的传说,皆以为乃市井添油加醋之作,并不可信。
而当他们真真切切地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却是霎时被惊得浑身一震,便是为的使臣陆良,也不禁心头一颤。更别提刚才险些鲁莽行事的武臣,此刻只好任由心中怒气消了大半。
不过即使如此,他们也仍保持原先的正襟危坐、不卑不亢,面上并无过多的显山露水。怀鸣国,果然非那些个小国可比。元懿弘旭暗暗自语。
为的使臣陆良率先起身,恭敬言道:“陆某乃怀鸣国微末之士,素闻玄刚国九王爷高瞻远瞩,深谋远虑,无人能敌,不知陆某今日是否有幸能向九王爷请教一二?”
元懿弘旭在來之前,便已让白君鸣查明今日所接见使臣的身份与为人,其他皆不足以为惧,唯有陆良此人巧舌如簧,素有“怀鸣国第一辩士”之称。
看來此次使臣接待,并非寻常应付便可了事的。也难怪玄刚皇会特意召他前去,特命他亲自接待。
元懿弘旭下巴微抬,侧目望着他,淡淡开口,声音却如寒刀般凌厉刺骨,有种无形的威压直逼而去,教人无处躲藏:
“陆大人有话尽管开口便是,只要不是有意刁难,本王自会为陆大人仔细解难。”
座下他人窃以为元懿弘旭不过是靠强势压迫,而真正面对陆良这位能言善辩之人,便也开始心虚起來。可陆良却不以为然,只有他能感觉到此人并非害怕,反而是在向他挑衅。
陆良看着面前这个尚且年少气盛的男子,眉头微皱,继而以言挑之:“陆某听说贵国今年对敝国的货物出口查得甚为严苛,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确有此事。”元懿弘旭不慌不忙地应道。
陆良捋了捋自己的黑色胡须,继续笑道:“恕陆某愚钝,贵国声称想与敝国交好,以促共同展,却仅仅对敝国的货物进行严查,如此阳奉阴违的举措,恐怕有违贵国一直以來宣传的大仁大义的形象吧!”
问題的道出,一针见血,果真不愧其“怀鸣国第一辩士”之称。且看他虽是在指责玄刚国的举措,却依旧面带微笑,举止恭敬有礼,更是将元懿弘旭逼到了“不仁不义”的悬崖边上。
座下众人也纷纷笑话起來,跟着“煽风点火”。
然而,元懿弘旭却是面不改色,双眸微眯,狭长的双目愈透森冷寒意,朝他们直射而去。
空气凝滞片刻,他这才薄唇轻启,不疾不徐地应道:“对物品进口的检查极为严苛,往近了说,那是保障我国百姓的生活起居;往远了说,他国出口的货物來到百姓的手中,便是出口国颜面的象征。”
他不动声色地呷了一口茶,座下众人无不拧眉攥拳,只听他继续说道:
“陆大人非要本王说的话,我国仅仅对贵国严格监管,那是为了往你们脸上贴金。要是百姓买到的是劣等物品,说不准会以为是哪个无名之国偷渡來的,要真出了这事,陆大人觉得本王该如何回答才是?”
陆良的目光触上他的邪眸,面上微微一僵,嘴角猛地一抽,勉强挂着笑容,思量片刻后他才又染上笑意,镇定开口:
“九王爷此话恐有些强词夺理了吧,明明是贵国企图挑破两国建交关系在先,怎的又怪到我们头上了?岂非有违常理?”他回过头去,朝着其他六位相视一笑,笑声刺耳。
“常理?两国建交乃国与国间的大事,又岂是常理所能解释?陆大人未免有些耸人听闻了吧。”
“另外……我国从未有过挑破两国关系的想法,还请陆大人……切勿再肆意揣测!”说着,元懿弘旭重重地搁下茶盏,杯中之水随之洒出许多。冷光扫來,仿佛震的不仅仅是茶几,还有堂内的整块地砖。
众人面色大变,陆良面上的笑容也终于挂不住了,立在原地,许久沒了话。
“至于我国此举是否是仁义之举,自有后人评断,又岂是逞口舌之徒所能理解的?”元懿弘旭此话一出,便教陆良越难堪,暗讽之意如此明白,岂能听不出來?
与此同时,堂外。
此刻正逢春意盎然、百花齐放的时节,一名男子手摇折扇,怡然漫步,偶尔赏赏花,看看云,好不潇洒。
见身边小厮将画像拿來之后,略微扫了一眼,他便立即薄唇微勾,面染笑意地说着:“我道是谁,竟会是他,看來还真是缘分匪浅哪!”
“殿下莫非认识玄刚国的九王爷?”身旁小厮不由面露诧异。
而那男子却并未作答,只是迅疾将画像收起,交与小厮,随即微微仰面,目光放空,轻笑着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那人在不在……”说罢,嘴角不自觉地又上扬了几分。
身旁小厮挠了挠头,望着他那神秘莫测的笑意,只留一副茫然的模样,全然捉模不透其中意味,只能随着他的目光往天上看去,仿佛那儿有自己想要的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