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乘飞骑从江南飞奔回了京城——报信的兵卒顾不得浑身劳顿,即刻就进宫来觐见圣驾。
宫里却是一片歌舞升平。太后因纯贵妃怀上身孕,特意在长春万福殿里摆下十余桌家宴,遍邀宫内外妃嫔亲眷一同欢庆。
此时的我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孕了,但碍于太后的面子,不好推辞也只能挺着个大肚子前去赴宴。
赴宴前,琼奴帮着我净面梳妆。看着我隆起的小月复,有些心疼道:“小姐要不今个就别去了。想来太后也能体谅。太医说小姐你这几日就要生产了,咱们可得小心着些。”
我挑了对珊瑚团花嵌玉钗子,既衬得出身份,又不会太过华贵喧宾夺主。羽香和琼奴两人都不放心我,便一同陪着我去了。
坐在辇轿上,转眼便到了这长春万福殿。殿内金碧辉煌,歌舞升平,好一派繁华景象。
我扶着琼奴的手缓缓步入殿内,太后和皇后均是到了。我忙上前屈膝行礼:“嫔妾参见太后娘娘,太后万福金安。参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太后对我只是平淡一笑,倒是皇后站起身来,走下殿扶起我,笑道:“你也过来了。如今你身子重,走路不便。方才本宫和母后还在说笑,不知道你今日会不会来呢。”
“纯贵妃娘娘的好日子,嫔妾怎么能不来凑个热闹呢。多谢皇后娘娘关怀了。”我谦卑着行礼,朝皇后道谢。
“你倒是个知礼的。快入席吧。”太后脸上流露出少有的满意来,吩咐我道。
我在和妃身边坐下,和妃朝我一笑:“你慢着些,月份大了身子难免笨重些。”
不过一会。宴会的主角纯贵妃这才姗姗来迟。瞧她发髻上一套赤金头面,熠熠生辉。身上穿着百花穿蝶的茜红蜀锦衣裳,一时风头无两。
看了半日的歌舞,有饮了几杯酒。殿内一时筹盏交错,却是迟迟不见萧泽前来。纯贵妃也无心应酬,目光一直往殿门口探去。
太后也看出了纯贵妃的心思,朝皇后道:“这皇帝怎么还没有过来。今日宴会可是专门为了若鸢怀孕而举行的。他不过来,岂不是少了主角了吗?”
“母后别急,许是被政事给绊住了脚。再等等,也许就过来了。”皇后保持着得体的笑容。朝太后笑着说道。
太后却不是赞同皇后的想法:“这样等下去若他到宴会结束还不过来呢。”说着,太后朝身边的内侍道:“张开子,你替我去勤政殿请皇帝过来。就说这边宴会还在等着他呢。”
那张开子是太后的贴身侍从,低首应诺,提步就朝勤政殿去了。
宴会继续,纯贵妃见太后已经派了去请了,心下才安定下来,朝着身边的侍从絮絮低语。
我心下却是明了。萧泽没有来长春万福殿,怕是被一个事情绊住了脚。而这个事情,将是吴氏一族难逃的劫难。
过了小半个时辰,萧泽才在张开子的指引下来到了长春万福殿。不过萧泽的脸色却是相当的难看,没有半分喜悦之色。
走进殿内,萧泽不过匆匆朝太后行了礼。就迈步走上御座。而身侧的纯贵妃一眼也没瞧。纯贵妃略显得有些不自在,斟了杯酒走上前去,屈膝朝萧泽盈盈笑道:“皇上一路过来,定是累了。先饮一杯美酒吧。”
萧泽却没有伸手接过,而是眯着眼睛朝纯贵妃上下打量一眼。开口道:“贵妃娘娘这杯酒可真是金贵的很。朕怕是没有这个福分喝这么好的酒水了。”
纯贵妃一时听不太明白,只得愣在那里。太后也是满面的狐疑。不知道萧泽到底是怎么了。唯有皇后看出端倪来,也用金杯斟了杯酒走上前,同纯贵妃一齐屈膝,浅笑道:“皇上,今日是纯贵妃妹妹的好日子,太后特意为妹妹举办了这个宴会。再说贵妃妹妹肚子里怀着的是皇上的龙胎,皇上怎么能让纯贵妃妹妹久跪在这呢。”
皇后这话大有深意,萧泽不禁抬眸看了皇后一眼。
皇后继续笑道:“要不臣妾也借着这个景敬皇上一杯酒,皇上就和纯贵妃妹妹的一齐笑纳了吧。”
萧泽面色稍霁,接过皇后的酒一饮而尽之后,又接过了纯贵妃的酒。但没有立即饮下去:“纯贵妃,你位分低于皇后。即便今日这宴饮是太后专门为你而办的,但你也得记着长幼有序,尊卑有别。怎么能越过皇后,先举杯于朕呢。”
萧泽这一番说辞有些牵强,但好歹也是给了纯贵妃一个交代。只见纯贵妃脸上略显委屈,朝萧泽屈膝答道:“是嫔妾一定谨记心中,绝不再犯。”
太后件事情有了个交代,也不多说。只朝萧泽道:“皇帝如斯般知礼守礼是最好不过。也希望我大梁万千子民也能同皇帝一样方才算是社稷之功啊。”
萧泽点点头,面色却依旧不豫,朝太后道:“谨遵母后教诲。只是这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若是能万事都这样和顺,只怕我大梁不知道要少多少人为之祸才是。”
太后瞧见萧泽不豫脸色,心中只怕也是猜到几分了。只是一时也不便询问,只得止住口。
宴饮因为萧泽的到来而显得分外的简单。不过一刻钟,便结束了。
萧泽站起身来,正欲出殿去。谁料被太后给唤住了:“皇帝若是现在没事,不如就送哀家回宫吧。哀家也许久没有和皇帝说说心里话了。”
萧泽没法抚了太后的面子,只得应诺。皇后晓得分寸,便朝在座亲贵妃嫔笑道:“今日宴饮众位怕也是累了。不如都早些回宫回府吧。”
纯贵妃本来还以为萧泽宴饮完了之后会去她的翊坤宫,如今见对她不闻不问,心中自然不悦。但瞧见萧泽脸色不好,又听见太后唤了萧泽陪着她去颐宁宫。这纯贵妃也无法,只得嘟着个嘴回翊坤宫去了。
“妹妹,你说今日皇上为何会如此反常不悦呢?”和妃与我同路,便不要了轿辇两人一起步行回宫。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皇上不豫,定然与吴氏一族月兑不了干系。不然皇上不会如此冷待纯贵妃,又对皇太后如此不敬。”
“嗯。”和妃点点头:“只怕等到明日,咱们便就可以知道皇上为何会不悦的原因了。”
和妃的话说的没错,但我却是不用等到明天了,因为沐宁入宫的时候,早已把这个消息传给我了。只不过在众人面前我故作不知罢了。
回到永寿宫,羽香就要关了宫门。我却伸手制止了:“等会,今夜只怕有人要来,你先暂且别关这门,等着消息就是了。”
羽香似懂非懂的朝我点点头:“可是主子,今个皇上去了颐宁宫,只怕是没有时间过来了。”
我摇摇头:“这也是说不准的事。就把这门留着吧,只是今夜要辛苦你们几个了。”
羽香朝我淡淡一笑:“主子这说的是什么话。这是咱们做奴婢的应该做的事情。”
琼奴替我净面梳洗了,我拣了本资治通鉴,卧在榻上闲闲翻着。其实耳边一直在注意着宫门外的动静。
果然夜深了之后,我的屋门被人轻轻推开。来人过来是萧泽。
我忙站起身来,让萧泽坐了才笑道:“皇上怎么过来了?没回含元殿去吗?”
萧泽牵过我的手,轻轻一吻:“你特意为我留着门,不就是知道我今夜要过来吗。”
我含笑不语,给萧泽奉上一盏香茶,这才道:“凡事都瞒不过皇上的眼睛。”
萧泽拉我在他身旁坐下,把头枕在我的双膝之上,朝我道:“贞儿,我现在觉得有些累。你让我靠一下好吗。”
“好。”我柔声应道:“皇上又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情了吗?”
“今日晚间收到了江南递上来的奏报。贞儿,你知道这江南洪灾到底是缘何而起吗?”萧泽有些气馁似的朝我说道。
“臣妾不知,还请皇上明示。”我也不欲多说,只开口问道。
“原来我朝廷每年拨给江南的防洪银两却是没有系数用到地方上去。却被这帮子贪官污吏偷梁换柱,中饱私囊了。”萧泽声音虽是不大,但却是字字有力,迸发出心中无限愤怒来。
萧泽微微抬起头来朝我道:“贞儿你猜猜这银子都被谁贪了去?”
我沉吟半日,才敢开口:“莫不是被吴氏一族贪了去了吗?”
萧泽赞道:“你果然聪慧,这些银子确实是被吴世安贪污了去。若是把这些银子用在加固大坝上,只怕今年就不会有这场洪灾了。死伤我百姓千余人,想到这里,我心里就不住的难受。瞧她纯贵妃的样子,不过是怀上了身孕,却还要花费这么许多的银两来庆祝。孰不知我大梁子民正在水深火热之中。”
“那太后与皇上说了什么了吗?”我知道此时我问这话,未免显得太过在意,但是却又是不得不问的。
萧泽叹一口气:“母后还是那个样子,一味叫我不要忘记当初吴家的恩惠。难道当日之恩,却要我举国来报吗?这一点我做不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