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日光打在姜良娣的脸庞上,透着轻薄白纱,我看着竟觉得有些恍惚——
到底是慈母心肠,即便是在这宫中浸yin多年,尔虞我诈司空见惯,可若是自己的孩子出了事,只怕是一刻也静不下来,心心念念全在孩子身上了。
姜良娣此刻的眼泪,我确信全是发自内心。我心下怜悯,开口道:“和妃姐姐说的有理,纯妃如今手中的砝码也就只有文琅,她定不会让文琅出什么事儿。你与其如今在这儿担心,倒不如想想如何接回文琅才好。”
“娘娘所说嫔妾心里都明白,只是想着文琅在翊坤宫内,心下便是不安宁。这纯妃娘娘夜夜都说文琅身子不适,只怕十之八九都是自己诌出来的吧。”姜良娣说着,朝我恳切道:“嫔妾人微言轻,也没有什么好法子能救出帝姬。只能求娘娘心疼,替嫔妾早日救回帝姬,母女团圆。”
“这个自然,只是凡事都讲究一个水到渠成。若是强行为之,只怕接过适得其反。姜良娣你如今也只能耐下性子,不可争这一时长短。”我同和妃对视一眼,这才开口说道。
“嫔妾省得,娘娘放心,若是要用到嫔妾,娘娘只管开口。”姜良娣眼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来。
接连下了几场大雨,宫中不少人都染上了风寒,绍儿年幼,我分外担心,嘱咐了羽香日夜守着,又在永寿宫内薰艾,这才放心下来。
这雨水才去,沐夫人就进宫来了。同她一起进宫的,是我嘱咐沐宁替我问薛神医配下来的药剂。
沐夫人耳语不传六人,与我道:“你哥哥让我同你说,这药剂无色无味,用过之后。浑身发痒难耐,高热不退,有伤寒之状。只不过七日之后就能自然痊愈。”
我心下大喜。道:“有劳哥哥费心了,有了这样的神药。这一回她吴若鸢插翅也难飞了。”
“都是自家人,不必这样客气。只是你要小心行事。”沐夫人素来担心我。
“娘放心,我省得。许久没见绍儿,绍儿可是长大了不少。女儿陪娘去偏殿看他吧。”我挽了沐夫人的手,朝偏殿而去。
绍儿睡得香甜,嘟囔着嘴,尽显可爱。沐夫人瞧见他。欢喜得不得了,想抱他却又不忍心打扰他的美梦,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脸上尽是慈爱之色。
可惜文琅帝姬此刻就没有绍儿这样的安眠。
是夜。纯妃的翊坤宫又传来消息,文琅帝姬风寒复发,夜不能寐,还起了低热。
彼时沐夫人同我正坐在榻前一边做着绣活,一边闲谈家事。听着窗外头急促的脚步声和低沉的呼喊声。沐夫人不觉有些心烦,搁了手里的活计,喝了口热茶压了压,这才开口与我说话。
“这一夜闹得,东西六宫都不要安眠了。”沐夫人脸上略有怨怼之色。心下只怕是气恼纯妃拿个孩子当盾牌使。
我不觉掩嘴一笑:“纯妃娘娘只管自己的翊坤宫花团锦簇,那里还顾得上旁的人。”
“我瞧着她也是黔驴技穷了,靠着个帝姬来拴住皇上,孰不知男人的心从来都不是什么东西能栓的住的。”沐夫人想到这,不觉好笑,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也觉得她说得在理,遂点头道:“只可惜咱们这位纯妃娘娘不懂这个道理,不过既然她喜欢用这个法子,咱们就顺了她的心意,只是希望她不要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才好。”
沐夫人自然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淡淡一笑:“夜深了,咱们可没这力气陪着她闹一夜,该陪着绍儿好好睡个安稳觉了。”
文琅帝姬这一病,众人皆言这纯妃占尽了满园春光,都恨不得自己也有个孩子,日日夜夜这样的闹腾。
是日,我同和妃等人去坤仪宫请安,恰巧萧泽也在。我抬眸看向他,往日的神采奕奕此刻略显疲态,乌黑的眼圈一览无余。
我心下暗道:“这纯妃也太不爱惜萧泽的身子了,萧泽处理政务本就繁忙,如今还要腾出空子来去翊坤宫照看帝姬。”
想到这,我不觉有些气恼。眼光暗暗扫向在座妃嫔,脸色都不大好,只怕心里头的想法都同我一般。
只可惜迟来一步的纯妃倒不自知,她扭动腰肢盈盈上前,朝萧泽行礼道:“臣妾见过皇上,皇上吉祥。”
转身又朝皇后施礼,只是不同于萧泽的是,那微笑里分明带着几丝挑衅。
皇后倒也不与她计较,点点头,让她起身后,开口问道:“本宫瞧着纯妃你脸色不大好,莫不是没休息好,到底是身子要紧,若是身子不适也就不必日日来与本宫请安问好了。”
皇后话毕,众人心中皆是了然,看向纯妃的目光不觉有些酸味儿。
纯妃倒也无畏,大大方方一笑:“娘娘这坤仪宫向来消息是最灵通的,怎么娘娘不知道这几日文琅帝姬感染了风寒。嫔妾夜夜照拂,所以这精神才有些不济,还望娘娘恕罪。”
坐在一旁沉静不语的信贵妃开口道:“如今春夏之交,小孩子最容易感染风寒,文琅帝姬年幼,生母又不在身边,自然是极易生病的。”
姜良娣眼前一亮,朝信贵妃投来感激的目光。
“纯妃到底是没诞育过皇子的人,只怕照顾帝姬太过费力。本宫瞧着你神色恹恹,若是这样熬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本宫还盼着妹妹好好服侍皇上,替皇家多添几个小皇子呢。”皇后微笑道。
“皇后娘娘最是慈心。”我顺势站起身来,朝萧泽屈膝行礼道:“臣妾惶恐,还望皇上降罪。”
萧泽略有些不解,看向我的目光满是柔情:“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请什么罪?”
“臣妾这几日听闻文琅帝姬身子不适,日日心里惴惴不安。若不是臣妾提议将文琅帝姬送去翊坤宫抚养,文琅帝姬小小年纪也不用遭这样的罪了。”我泫然欲泣,低声回道。
纯妃听我这样说,心中自然不快,急急回道:“如妃这话的意思是怪本宫没有照顾好帝姬了。本宫心心念念全在帝姬身上,无一不用心,恨不得替帝姬受病痛之苦。”
说着纯妃转向萧泽:“只是不想臣妾在这里还要受这冤枉之罪。还望皇上明鉴。”
萧泽尚未开口,和妃就接过话头道:“如妃不过心下不安,这才多说了几句,并非有意针对纯妃你,你不必这样着急。不过本宫倒是听说,翊坤宫外古木葱葱,虽说清凉,却也带着寒气,只怕对年幼孩子不好。也不知文琅帝姬这回风寒,是不是移宫引起的。”
萧泽听到这,略加思索,不免有些动容:“和妃这样说也是有些道理。孩子到底还是和生生母亲亲些,朕知道纯妃你心疼帝姬,不过朕想着还是让姜良娣带着好些。”
说完,萧泽目光转向姜良娣:“她也是带久了帝姬的。你若是想念帝姬,日日让姜良娣领了来你翊坤宫看也就是了。”
纯妃本就因上次之事与姜良娣心生龃龉,这会子听萧泽说要将帝姬送回姜良娣身边,不由急火攻心,忙道:“皇上不是答应臣妾抚养帝姬的吗?怎么又要将帝姬送回去了呢。
“纯妃,你在宫中多年,怎么能这般不懂事。如今西北战事一起,皇上每日忙于政务已是劳心劳力,若因帝姬之事让皇上费神,岂不是咱们六宫的罪过。”皇后立起中宫威仪,正色道:“更何况皇上早些已是应允你抚养文琅帝姬,谁料你没能好好照顾帝姬,致使帝姬染病受罪。你本就有错,怎可还在这胡搅蛮缠。”
皇后毕竟是皇后,说出这些话来分量自然不一般。萧泽听完,也就势暗暗点头。
纯妃见形势不对,慌忙暂时收下对皇后的怨气,一脸戚容,朝萧泽哀求道:“皇上即便不可怜臣妾,也可怜臣妾入宫数载,膝下无孩儿承欢。臣妾记得皇上说过,以后臣妾有了孩子,就日日来翊坤宫陪他。臣妾不知何时才能有自己的孩子,心中只觉文琅帝姬可爱,想让她陪着臣妾做个伴儿。”
纯妃越说越悲伤,伏在萧泽的膝头,热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萧泽也不免有些动容,抚模着她的发髻,柔声道:“罢了罢了,帝姬生病也不能全怪你。你日后一定要小心,好生照料帝姬。”
纯妃大喜,忙叩首谢恩:“臣妾多谢皇上,日后定当好好照顾帝姬,不让皇上担心。”
我眼光一转看向皇后,她眸子里闪过一丝失望之色。我忙朝她微微一笑,示意她不必心急。
皇后会意,开口道:“皇上心慈,既然纯妃继续抚养文琅帝姬,本宫作为帝姬的嫡母也就不得不多说一句。若是日后帝姬再有什么差池,纯妃你准备如何?”
皇后这一句话,惹得纯妃面色不好看起来。不过瞧见萧泽询问的目光,纯妃只得咬咬牙道:“若是日后帝姬再有不适,嫔妾自当来皇后娘娘的坤仪宫领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