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贵妃酣醉在榻上,我见她一时半会怕是醒不过来,索性也就在这偏殿里坐下——隐约可闻外头传来的喧闹之声,想必正殿牡丹堂那边正闹得畅快。我方才也多饮了几杯,这会子竟有些头晕起来。
羽香见我有些支不住,忙去端了碗醒酒汤来与我。我饮了一盏,略坐了坐这才有些清醒,朝琼奴和羽香道:“我只觉这西域来的葡萄酿好喝,却不想劲头却这样足,倒是有些撑不住。”
琼奴笑道:“小姐酒量这么好都支不住,难怪信贵妃娘娘醉成这样了。奴婢瞧着,这不知多久才能醒过来呢。”
羽香一笑,道:“方才我让信贵妃身边服侍的宫人去了御药房,想必过一会就会把醒酒的药汤给端来了。信贵妃娘娘身子本就不好,今日喝了这么多,只怕对身子不宜。”
我点点头:“难得今天她高兴所以才多喝了几杯,过会宴席散了,你记得去找何彦方,让他给信贵妃配几味养身保气的药儿,让信贵妃好好养养身子。”
羽香应声点头:“奴婢知道了,待会就去办。”
正说着,窗外走过几个奴婢去,她们一边笑,一边说着:“听说今儿个下午,皇后娘娘请来的戏班子准备了《点金山》这出戏呢!这徽家班在长京里是最有名气的,而这《点金山》又是最拿手的一出戏,我定是不能错过。”
另一个人接口道:“不止是《点金山》,我听说还有《斗花魁》和《四郎探母》呢。都是热闹的戏。皇后娘娘最会点戏,这样热闹的戏看起来才有意思。”
众人附和着走了过去。我眉心一皱,眼眸一转,想出了个主意,忙朝琼奴和羽香招招手,她二人忙凑上前来,羽香问道:“主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奴婢?”
我摆摆手道:“我方才想到了个好法子,可以帮咱们揪出这个内鬼来。”
“小姐。是什么法子,快说来听听。奴婢好生好奇呢。”琼奴是个急性子,一刻也等不了,可这一次我却是买了关子。
我只道:“要想知道这法子是什么,就得先请你回一趟永寿宫,只说今日下午这牡丹堂里有堂会,喊她们都来热闹热闹,只留小福子一人在宫里守着就成了。”
小福子是我贴身侍候的人,我自然是信得过。留他在宫内,我也放心许多。
琼奴虽是不解我的意思,但还是应声而去。走前还不忘了问问我:“可是一个不拉的都喊了过来?主子难道是要当堂庭审。这样可不是让合宫妃嫔们都知道了?”
我止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对,不仅要审她们,还要拉块大布,上台唱一出《包公审乌盆》。”
羽香和琼奴听我这样说,也是忍不住笑了。我遂道:“琼奴你快去吧,我心中自有打算。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待到琼奴回来,朝一笑:“小姐放心,奴婢全部说了一遍,就连院子里洒扫的婆子都没有拉下,奴婢就不信还揪不出这一个内鬼来了。”
我含笑点点头。身后榻上的信贵妃在服了醒酒的汤药之后慢慢醒了过来。她瞧见我,忙唤道:“如妃妹妹。本宫这是在哪儿?”
我忙和琼奴一起上前扶起她,笑道:“姐姐这是在牡丹堂偏殿呢,方才姐姐在殿内不胜酒力,妹妹便借口姐姐要更衣,扶了姐姐来这偏殿里歇息歇息。这不,方才皇上已经几次派人来催了。还好姐姐醒了,不如喝口热茶,咱们一起回牡丹堂去吧。”
信贵妃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嗯。这么久没有饮酒,倒是不如从前了。待会可是要想皇上告罪了。”
回到牡丹堂,萧泽还未说话,皇后先笑道:“信贵妃可算回来了,你这一更衣就去了大半个时辰,可要好好罚几杯才是。”
萧泽却是知道信贵妃不能再喝,忙笑道:“信贵妃身子本就不大好,今日生辰高兴多喝几杯已是难得,不必再勉强她了。”说着朝苏安道:“苏安,替信贵妃娘娘端些清茶来。以茶代酒也就不算失礼了。”
信贵妃朝萧泽微微一笑:“多谢皇上体恤,臣妾实在不胜酒力,让皇后娘娘见笑了。”
皇后始终保持着那样的端庄大方,朝信贵妃点点头道:“信贵妃言重了,是本宫忘了信贵妃身子素来不好,到底是本宫大意了,本宫自罚一杯,还望信贵妃不要介意才是。”
我望向皇后,略施粉黛的脸上不见潮红,饮了这么多酒还能不醉,保持着中宫的威仪不变。到底这皇后是与寻常妃嫔不同的。
这宴饮一直持续到了午后,众人饮得尽兴了方才散场。太后娘娘有些乏了,便先回了颐宁宫去了。
皇后含笑对众人道:“本宫在牡丹堂后的鹂音馆里摆了戏,众姐妹都同本宫一齐去看看,今日便借着信贵妃的面子,好好热闹一番吧。”
萧泽见皇后还准备了戏,颇为赞许的看了她一眼笑道:“皇后有心了。最近也是该好好热闹热闹,难得宫里近日人来的这样齐,不如众人就一起过去,赏戏听曲吧。”
说着,萧泽牵过皇后的手,朝信贵妃道:“信贵妃,今日咱们众人可是沾了你的光,可得好好谢谢你了。”
信贵妃一笑:“皇上取笑臣妾了,到底是皇后娘娘有心了,嫔妾谢过皇后娘娘了。”
鹂音馆是牡丹堂后头一个不大的戏台子,虽说不大,却也能容纳这合宫妃嫔,因着元皇后最喜欢听戏,所以才特意在这牡丹堂后头搭了个戏台子,四面皆可看戏,仿着苏州园林的样式,可谓是小巧玲珑,别有一番滋味。
众人坐定,萧泽看一眼我,笑道:“今日如妃不知怎么了,竟没听见你说话,平日里你话可不似今日这般的少哦。”
我一笑:“今日是信贵妃姐姐的好日子,臣妾可不敢抢了信贵妃姐姐的风头,再说,皇后娘娘准备了那么多些好吃的,臣妾吃都忙不过来,哪里还有闲情来说话呢。”
诸人俱被我这句话逗得哈哈大笑,萧泽指着我朝皇后道:“你看,方才说她不说话,这么一会子,可就说了不少了吧。”
说着,萧泽将戏本子递给我,道:“罢了,今儿看在你说话这么伶俐的份上就来你来点戏吧。想听什么,赶紧点吧。”
我心知皇后是准备好戏了的,遂摆摆手道:“臣妾素来只会听戏不懂点戏,倒是听说皇后娘娘会点,不如就让皇后娘娘代劳,点几出热闹些的戏,也好让咱们众姐妹乐呵乐呵。”
皇后朝我笑了笑,道:“那本宫可就恭敬不如从命咯。”说着,皇后点了《点金山》几出戏,和那几个奴婢说的到没有什么出入。
戏台上正要开演,却听见这鹂音馆外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有内侍喊道:“吴贵人小主到。”
众人目光都朝外头望去,吴若鸢扶着肚子缓缓走来。
皇后在一旁轻声道:“这吴贵人怀着孩子,本宫特意让她安心在翊坤宫里养胎,怎么她却跑到这鹂音馆来了?”
萧泽见吴若鸢来,忙站起身去扶她,口中急道:“你有身孕,不好好在宫中养胎,大中午的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吴若鸢今日穿一身青绿色衣裳,头上簪几朵粉女敕的宫花,看上去越发显得娇小动人。只见她咯咯一笑:“皇上有所不知,这鹂音馆里的唱戏声都要飘到我翊坤宫里去了。臣妾哪里耐得住,也只得违了皇上的旨意,巴巴的跑到这里来看戏了。不知皇上可否应允?”
萧泽是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只得点点头道:“那就依你,不过你可得好好给朕坐着,不然,动了胎气可就不好了。”
吴若鸢一笑,灿若星辰:“臣妾自然知道,皇上放心就是,有皇上在,咱们的小皇子可是很乖的呢。”
因吴若鸢的到来,萧泽特意将她安排在了身边坐下,这样分列在龙椅两侧的皇后与信贵妃可就成了摆设。信贵妃自不在意,可是皇后却是有些不开心。
萧泽大手一挥,戏台上便呜呜咽咽唱开来了。台下妃嫔三五成群的坐着,或是窃窃私语,或是专心看着这台上的一颦一笑。
我同和妃一起坐着,和妃不由得朝我道:“你说这吴若鸢是个什么意思?这大着个肚子巴巴跑到这鹂音馆来?”
我摇摇头:“姐姐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说不定就是听见今日摆戏,心里想看,也就来了。”
和妃却不以为然:“我瞧着却是不像,你瞧那架势,在看皇后看着她的眼神,只怕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呢。”
我想着皇后平时那贤良淑德的样子,在想着和妃方才所说的生吞活剥,也不由得笑出声来:“姐姐最喜欢打趣,如今竟也开始打趣皇后娘娘来了。小心让皇上听见治你的罪。”
和妃一笑:“皇上哪里会听得到我的话,我不过是和妹妹说着玩的,皇后娘娘贵为中宫,那个敢随意冲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