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是中元节,这一日宫中要大肆祭祀,有许多事情要忙碌。不过因着我怀着身孕,皇后并没有把事情交给我。也许是皇后意识到自己作为六宫之主也需要亲力亲为来震慑六宫,所以倒是自己把这中元节的琐事给揽了下来。
一时清闲下来的信贵妃、和妃和我就在永寿宫里坐了下来,三人闲闲品茶,聊着这宫里的各种奇闻怪事。
和妃素来喜欢听这些东西,所以其实也是她说得多,这不,她见我们略有些乏困了,就又开始说道:“你们知道么,这次新进的妃嫔里面有一位叫做钱选侍的,我听说她一次都没有侍寝,这宫里所有的新进妃嫔都已经侍寝了,唯独就只有她还没有进过含元殿,你们说这事情奇怪不奇怪?”
信贵妃和我对视一眼,我不禁开口道:“这事儿有什么奇怪的,左不过皇上不翻她的牌子也是没办法,这钱选侍总不能把自己的牌子摆在皇上面前,让他一定要翻吧。”
和妃却是摇摇头,道:“你们不知道,这钱选侍并不是没有给皇上翻过牌子,皇上第二个翻的就是她的牌子,可这位小主却只说身子不适,竟然拒绝了皇上的召寝。而后皇上次次翻她的牌子都被她用身子水土不服这个借口给搪塞过去了。这不一直拖到现在就都还没侍寝,皇上也不知是失去了耐心,还是不记得这件事情了,就将这钱选侍给忘了。”
听和妃说完,信贵妃才道:“这样的人在这宫里倒真是少见。旁的人都是削尖了脑袋都要钻到含元殿里去。可这钱选侍却不愿意侍寝。”
我心里却有些明白,只怕信贵妃和和妃也不是一点都没才道,可这话若是说的太白也就没有了意思,我遂朝和妃打趣道:“这别的妃嫔不侍寝。我怎么瞧着姐姐倒是不开心的样子呢,难不成皇上翻了这钱选侍的牌子,姐姐就高兴了?我只巴不得皇上不翻别人的牌子只陪着我一个人呢。”
说完,我自己都认不住咯咯一笑。和妃见我打趣她。也忙回道:“我们哪里有你这样的好福气,怀着孩子,皇上日日都要去你的永寿宫陪着你。”
“姐姐若是羡慕,不如自己也再怀一个,我想着纶儿只怕也想再要个弟弟呢。”我瞧见和妃一脸的坏笑,忙回道。
和妃假装叹一口气道:“哪里就有你这样的好福气,不过你肚子里这个不也就是我纶儿的弟弟了么?到时候我让纶儿领着这个弟弟玩,你可不能不答应哦。”
我忙掩唇一笑:“瞧姐姐说的,我哪里有那么小气。到时候把绍儿和我肚子里这个都放到姐姐的毓灵宫去好了。我刚好也乐得清闲。”
信贵妃听我们俩这么说话。也插上一句道:“只怕皇后娘娘见我们几个躲在这永寿宫里喝茶聊天。而她要在中和殿里忙碌着今晚的祭酒会。”
“皇后娘娘也是难得忙这一回。”和妃笑道:“更何况今天这祭酒会皇上也会去参加,皇后娘娘能在皇上面前表现一番,少不得还要感谢咱们给了她这个机会。”
皇后从前是那般的端庄稳重受人尊敬。可如今却是一日不如一日,倒不知道为什么了。
黄昏时分。暮色四合,到了该去中和殿参加祭酒会的时辰了。我扶着琼奴和羽香也不坐轿辇,缓缓朝中和殿走去。
七月十五是民俗中的鬼节,这太微城里又多是柳树槐树,平日里倒还好,今日里却显得有些阴森。好在身边有琼奴和羽香陪着,倒也就心安不少。
要从永寿宫去中和殿就得穿过太液池,我缓步走上石头桥,却远远看见有个女子站在那桥头上,目光朝西边望去,就这样静静的站着,似乎世界纷扰俱与她无关。
我都不愿走上前去打破这份宁静,驻足一刻,这才走上桥去,琼奴朝那女子道:“前面是何人,如妃娘娘驾到,还不过来请安。”
那女子听见琼奴这样说,微微抬眸看我一眼,面色平淡的走上前来,朝我轻轻一福。口中道:“嫔妾选侍钱氏见过娘娘,娘娘万安。”
请过安,也还未等我说话,这钱选侍就自顾自的站了起来,依旧是凭栏远眺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西边的方向,也不多说一句话,仿佛一个呼吸都能打破这瞬间的宁静。
琼奴正要上前去呵斥这钱选侍,却被我给拦了下来。我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位女子,高挑欣长的身量,白皙的肌肤配上精致的五官,虽不是美的惊艳,但却是越看越舒服,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原来和妃口中说的那为钱选侍就是眼前这人。
“选侍在这里做些什么呢?今日不是在中和殿有祭酒会,本宫瞧着这时辰也是不早了,钱选侍怎么还不过去呢?不如随着本宫一起过去吧。”我轻轻走上前两步,柔声朝这钱选侍问道。
钱选侍眸子里闪过一丝不耐烦,转过脸朝我道:“嫔妾身子不适,这祭酒会只怕是不能去参加了。嫔妾若是在这打扰娘娘了,还望如妃娘娘恕罪,嫔妾这就告辞。”
说着,她朝我一福,转身就要走。我却抢在她前面道:“钱选侍西边难道是有故人?所以一直盯着那西边看?只可惜这宫墙太高,即便选侍看着西方,却也看不见这宫外的风景。就如同这宫里的人永远也不敢想象这宫外头的风景。”
钱选侍眸子一动,轻声道:“娘娘误会了,嫔妾不过是眼睛有些不适,又一时思乡,所以才远眺看看,并没有什么故人,嫔妾听不懂娘娘再说什么故事。”
“若是钱选侍你觉得本宫再说故事,那你就权且当作故事来听吧。”我笑笑,却也不介意:“本宫如果没有记错,选侍应该是南方人吧,若是思乡也该朝南方看吧,怎么倒是朝西方看去了。”
钱选侍听我这么一说,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朝我道:“嫔妾身子确实有些不适了,还请娘娘恕罪,嫔妾先行告退了。”
说着,这钱选侍就急匆匆的朝自己的宫室走去了。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琼奴有些不解的朝我道:“主子方才是怎么猜到这钱选侍是在思念故人呢?奴婢只是觉得她有些怪怪的,倒不知道原来她是在思念故人。”
羽香也在一旁附和问道:“对呀,奴婢也很好奇,主子你是怎么猜到的呢?”
瞧着方才钱选侍的表情,她们两个自然知道十有*这件事情就是被我给猜中了,我自然不会同她们卖关子,只道:“我先瞧着她面色戚戚,便知道是心中有事,有瞧见她一直望向西边,便猜测她是因为西边有什么事情才会让她心里哀伤,不过猜到这么多也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在思念故人,但也许是因为思乡。后来本宫又想这钱选侍的家乡在南方,这才出口说了出来,不想竟是被猜中了。”
羽香和琼奴点点头道:“到底还是主子细心。不过这钱选侍也真的是奇怪,本来今日合宫聚会,她竟然也是无所谓,说不去也就不去了。倒也是不怕皇后娘娘怪罪。”
我摇摇头,也就不再理会这件事情。加快步子朝中和殿走去。中和殿已经被皇后布置得焕然一新,放置在殿中间的赤焰鬼头和中和殿外头宝船显得格外壮观。我走上前,众人俱已是坐定了,我忙上前请安行礼道:“臣妾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皇上万岁,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因着今日是走路过来,所以略有些迟了,还望皇上皇后不要怪罪。”
萧泽忙笑道:“你怀着身孕,来迟了也是应该的,快些坐下吧,别站着了。”
我告了罪,这才在信贵妃和和妃身旁坐下。我冷冷瞧着那李秀娥竟是坐到了萧泽的身边,不觉有些奇怪,遂开口问道:“这李良媛怎么坐到了皇上的身边去了?这倒也是奇怪了。”
和妃压低了声音朝我道:“你还不知道,方才她来的时候,皇上说她八字轻今日又是七月半,所以让她就坐在自己身边,还说自己身为帝王阳气最盛,能帮着这李良媛震住狐鬼妖魔。”说着和妃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什么时候,咱们的皇上也开始相信这鬼怪之说了,倒是真奇怪了。”
我听了和妃这样说,心里不觉酸酸的,一时倒不知该说些什么,端起案上的清酒饮了一口,这才觉得堵在胸口的闷气略好了些。
萧泽见我喝酒,忙朝我道:“贞儿,你现在怀着身孕可是不能喝酒。苏安,快替如妃换了她案上的酒,端了酸梅汁来。”
萧泽这样的关心在今日这样的情景之下,却让我觉得有些心酸。我站起身来谢过萧泽,目光却不敢再看萧泽,只暗暗低下头去,看着自己隆起的小月复,心里又不觉有些好受了,到底我还有两个孩子可以倚靠,倒也算不上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