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在回景宁候府的官轿上,莫瑾言一直默不作声。
经过沈贵妃那一出闹,虽然莫瑾言的脸色已非当在凤仪宫中那样苍白清冷,但在谨言的眼底,仍旧还残留着听到南婉容提及南华倾病情真相时的不可思议,和震惊讶然的神情。
莫瑾言曾经想过很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料到,南婉容不但没有丝毫隐瞒,更无半分推月兑,就直接将南华倾病情的真相系数道出。
只不过,那个真相也实在太令人难以接受了。
在凤仪宫的内殿,南婉容屏退左右,告诉自己,南华倾卧病在床多年,并非是因为哀思暴毙的未婚妻,而是因为沈家的那个大小姐,竟然为了和另一个男人私奔,想要毒死南华倾!
南华倾何曾想到会被人下毒,而且下毒之人还是定了亲要迎娶过门的妻子,所以毫无警觉,就喝下了沈蕴玉送来的糖水。
还好南华倾从小习武,身体底子不错,又有沈画这个神医及时救治,才免去了毒发身亡的厄运。
但当时没死,并不代表南华倾就完全没事儿了。
据南婉容说,那沈蕴玉真是不顾一切,所下的毒十分厉害,南华倾无法完全将毒逼出体外,而沈画也只能逐步地替南华倾调理身体,无法根除。
这样,才导致了南华倾多年来缠绵病榻,对外称病。
如此家丑,身为皇亲贵胄的南家自然不愿意让外面知道,所以就对外宣传南华倾是忧思过度,导致身体亏损,才卧病在床的。而且,南家还将沈蕴玉的牌位放在了南家祠堂,把南华倾结发正妻的位置永久地留给了这个企图加害自己的女人。
虽然看似极不合理,但只有这样做,才能掩盖沈蕴玉暴毙的事实和南华倾中毒的丑闻,表面上,还能给南华倾一个情深重义的名声。
可这些只是表面罢了。对于南华倾本人来说,他一边要忍受被人下毒无法痊愈的痛苦,一边还要背负一个永远无法卸去的心理包袱,同时,还要把沈蕴玉的牌位迎进门,将她作为结发妻子供在南家祠堂,这重重压迫落在一个当时才十五岁的男孩子身上,该是多么的艰难啊!
想到这儿,不自觉的,谨言紧握的双手指尖已经深入了肉掌之中,却根本没感到一丝的疼痛,仅微微喘着气,似乎压在胸前的那一口浊气还没有完全消融,还在一点点的侵蚀着自己的心。
事情总是有两面的,站在南家的立场,莫瑾言可以为南华倾扼腕嗟叹,那站在沈家的立场呢?又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形呢?
在凤仪宫内殿的时候,只有谨言和南婉容两个人。
在听了南婉容的叙述后,瑾言一直没有问,怎么下毒的沈蕴玉最后死了,南华倾却活了下来。
但略一深思,瑾言就能猜出个七八成。
那个沈蕴玉,竟然敢毒害当朝皇后的亲弟弟,而且南华倾还是袭爵的侯爷,她除了一死,又能有什么样的下场呢?
特别是,南家根本不会让这个消息泄露出去,那沈蕴玉除了死这条路,恐怕也没有其他的机会了吧。
下场既然已经注定,那沈蕴玉是怎么死的,就不那么重要了。
只是沈家真会善罢甘休吗?
在大邑朝,南沈两家算是世家大族里旗鼓相当的。
南家扎根京城,虽然人丁单薄,却因为一连出了好几任皇后,所以这三四十年来,风头渐渐压过了其他世族,大有独秀于林之势。
而沈家则坐拥江南数万亩的良田宅邸,又有世袭汝阳侯的爵位,同样也是数一数二的望族。
为了和南家抗衡,从三十年前,汝阳侯沈从义就开始收买各地的书院。现今,在朝为官的年轻臣子,过半数都是受过沈家恩惠的,以沈家师恩铭记。
特别是两年前,沈从义又送了嫡女沈蕴凌入宫,深得皇上喜爱,不过半年就封了贵妃。
现如今,皇后南婉容并没有替皇上诞下龙裔,仅生育了两个公主
知道越多,莫谨言就越觉得累,若是一如前世那般,守着青灯古佛独守一生,其实也不是一件多难的事儿。至少,她可以活的简单而安稳,清清静静,无人打扰。
但自打她重生在嫁入侯府的花轿之上,就已经注定了,这一世,不会再平稳,不会再简单,她也必须要打起全部的精神,才能把命运重新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要是,沈贵妃先于南婉容诞下皇子,那大邑朝的天,恐怕就要变了吧。”
官轿平稳,心弦却颤颤悠悠无法平静,莫谨言不禁还喃喃还自言自语起来,更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
一下子就从皇后那儿知道了南华倾的真正病情,还有那个先于自己得到一品景宁侯夫人之位的沈蕴玉,她竟为了和其他男子私奔,而做出毒害未婚夫这样惊世骇俗之事,再加上南家和沈家竟然都选择了隐藏这件事情的真相
瑾言深蹙着眉,虽然尽量冷静地让自己保持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却还是很难一下就理出个思路。
但现在既然知道了实情,能不能圆房就已经不是莫瑾言现在最关心的事儿了。
突然想到,莫非前一世,在自己嫁过来半年之后,南华倾是因为毒发而亡的?
那这一世,南华倾还会不会那么早就死了呢?
咬咬牙,莫瑾言总觉得,冥冥之中仿佛一切都有注定,事情的发展,应该会产生变化才对。
她重生而来,自花轿上睁开眼睛之后,一切就已经在悄然地改变了。
至少前一世,她没能见到皇后,也没能知道南华倾病情的真相。
既然命运之轮已经偏离了轨道,那这一世,是否南华倾就能避免毒发身亡的结局,是否自己也能走出一条全然不同的路呢?
隐隐约约,瑾言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就像是自己在和上天下一盘棋,一盘她明知道所有棋子的落点,却结局百变的棋。
在这盘棋中,莫瑾言知道,最重要的棋子,其实并非是自己或者是南华倾,而应该是沈画和南婉容!
因为这两人,决定了南华倾的生死,也决定了自己的命运。
看来,等自己回到侯府,得先把南华倾放一放,好好和沈画谈谈才是正经。
而南婉容那边,她似乎对自己十分疼惜喜爱,言谈间,亦明说她会亲笔手书一封家信自给南华倾,劝他想开些,慢慢接受自己这个新婚妻子。
一朝之后,一国之母,只要南婉容对自己好,那南华倾就不得不承认和接纳她这个续弦的妻子。
只是忍不住又想起南华倾在慈恩寺的警告和威胁,莫瑾言脸上露出一抹涩涩的苦笑来:“他那样厌弃我无非就只有两个原因吧”
在了解到南华倾真正病情之后,莫瑾言对自己这个夫君更多了几分怜悯。
想来,之所以他那样不喜欢自己,一方面,可能是被女人伤害过,心中留下了根深蒂固的防备。
而另一方面,或许是想着他不久于人世,不愿多一个人受到连累吧。
两种原因,无论哪种,对于瑾言来说,其实都一样。
自从被抬进景宁侯府,她就已经是南家的人了,就已经是南华倾续弦的妻子了。南华倾若是活着,她也能安安稳稳的活下去。如果是南华倾最后毒发而亡,那莫瑾言面对的,除了被迫带发修行困于侯府之外,再没了其他希望,和一死的差别根本不大。
反复思虑至此,瑾言深吸了口气,看来,自己重生之后选择的另一条路比起前世的不闻不问,要更为艰难和坎坷。